“我不做人了”,听上去很有逼格的前提,是从人类进化成更高等级的存在。
但进化成天魔……先不提算不算是更高等级的存在,你们这还能进化失败的算是怎么回事?
仿佛察觉到陈观水的哂笑眼神,那阴影无奈辩解说道:
“将所有的元婴长老和金丹真人,全部转化成天魔形态,乃是宗门核心高层下的决断,我们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后来转化失败,大部分高层当场毙命,侥幸存活下来的,也变成了这古怪的阴影模样,终身无法离开此处一步了。”
陈观水思索片刻,问道:
“既然如此,那筑基境弟子和平民呢?他们哪里去了?”
“正要和道友说明。”阴影发出了一声苦笑,“这变为天魔,不仅是永久改变肉体形态,连魂魄性质也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一部分同门的转化较深,连心智都被天魔本能同化,因此开始在洞天内大肆吞噬平民……”
对方说到这里,后面的话虽然还没讲,但陈观水何等聪慧,立刻猜到对方的用意:
之所以邀请自己入内商谈,无非就是想借自己的力量,将那些天魔化的邪恶修士除去。
另一边,石琉璃在进入秘境的瞬间,就不动声色地掐动道诀,对那秘境入口进行了切换。
原本发现被夫君戏弄欺骗的阴郁和痛苦,总算也消解了一丝丝。
安知素还要再攻,却被徐应怜直接叫住:
“先退。”
安知素定睛看去,便看到火焰已经渐渐熄灭,而被飞剑贯穿的空洞也在迅速愈合。
这世间大部分的种族,都没有天魔这种不死不灭的特性,再加上自女娲补天以后,天魔降世直接吃人的例子也大大减少,导致相对的封印法术也和雷法一样,由于失去了用武之地而逐渐失传,亦或是被束之高阁。
只是那羽庭门,为何要将平民也容纳进来呢?
石琉璃这样想着,顺手便抛出铜板,起了一卦。
“没有。”徐应怜回答说道。
进入秘境之中,她才发现此处居然修筑有巨大的城池,心中对那羽庭门的估量也上升了不少。
徐应怜立刻想到,以前远古人族(特别是佛门)处置天魔,最喜欢的就是找个偏远地方建“伏魔殿”,然后将抓到的天魔全部封印起来,关在里头不管不顾。
先给她们制造一些考验和困难,消耗对方的实力再说。
此处……应该是除去宗门修士之外,亦有不少跟宗门相关的平民居住此处,所以才会有如此如此巨城。
“是不死不灭,但用封印术不就解决了?”
随后,便从门后挤出那人的身躯,同样是散发着腐臭味的烂泥皮肤,脖子上方仅能勉强看到五官的孔洞,让人看了便要作呕。
“封印。”凤澜回答说道,“将这些泥吠罗封印起来,找个什么地方丢在那里不管。”
封印术是那么好弄的吗!陈观水正想驳斥这番言论,但转念一想,在道法昌盛的远古时代,连雷法都遍地都是,封印术说不定也是什么大路货色呢!
两人虽然应对轻松,但看那些泥浆撒落在地,于石板地面上腐蚀出大大小小的洼洞来,立刻晓得这玩意对肉身绝对有极强的毒害作用,便是衣衫也不能沾到一星半点。
当然,倘若两人因为自己的插手,最后折在了这里头,那么看似没法借力,但从长远上来说算是除去大敌,结果也不算太坏。
作为目前最清楚状况的石琉璃,她清楚地晓得自己的长处和弱点在什么地方。
安知素和徐应怜都是战力强悍之辈,虽然自己要借助她们的力量,但也不能叫她们毫发无伤地找到罗衍那里,否则一旦起了争斗,对自己就相当不利了。
但徐应怜一来身为直女,不吃这长相加分;二来又自幼家教森严,很有教养,也不喜安知素这直爽做派,对她的观感自然落了下乘。
“因此,便有前辈施展法术神通,开辟出这么一个避光的小型空间来,让我们得以在里面苟延残喘。”
灵符一出,果然那泥怪的行动迟缓起来,两人趁机御剑绕道,从其背后迅速逃离了地牢。
于是石琉璃也不做犹豫,很快便随便选了一栋房屋,躲入其中。
想到这里,石琉璃也忍不住愉悦起来。
饶是安知素英勇无畏,徐应怜冷静沉着,此时也忍不住被这恶劣形势搞得头皮发麻。
室内沉寂了片刻,只听见对面的阴影用不解的语气问道:
陈观水仔细思索起来,心想若是这般容易,倒是可以出手帮忙……且看他们给的条件够不够了。
凤澜的话还未说完,安知素已经按捺不住,抢先出手。
人家早就跑了……徐应怜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跟她说实话,只是淡淡说道:
安知素虽然说话没什么顾忌,但终究是天生剑心,察觉到这琼英长老不想理她,也就默默闭嘴不言。
徐应怜则是口鼻吐火,将大光明火施展出来,于身边形成一条宽阔的隔离带,把这些泥浆焚烧到完全汽化。
“这杀又杀不得,镇压又镇压不了,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安知素烦躁说道。
两人穿过漫长甬道,终于重新回到地表。
“我还能战!”安知素认真说道。
安知素偏头瞄了一眼,见过来的是徐应怜,便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洞幽呢,你有看见她吗?”
“泥吠罗有两大特性,一是身躯无定形,哪怕只是留一个缝隙,对方也能钻入进来……除非是从空间方面进行隔绝,这些泥吠罗没有智商,亦不会运转法阵,因此没法威胁到我们这方空间,但我们也出不去,只能被困死在这里。”
只需要激活禁制,就能将进入者传送到别的地方去——至于什么地方,不知道,只能说和原本通往的地方相比,肯定不是什么善地。
说到这里,陈观水忍不住说道:
“什么刀枪难入,水火不侵,你不如直说是不死不灭好了,这还怎么对付它?”
只是刚刚出门,便看见外面的庭院之中,已经围满了之前对付的那种烂泥怪——粗略一数,数量竟然不下三十。
徐应怜没有理她,只是心想都说蜀山莽夫,果然不假。遇到这种棘手的怪物,我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这安师姐本就长相秀美,加上心直口快、性情直爽,落在大部分男性的眼里,都会觉得这位仙子着实好骗……不是,着实可爱,属于是很正常的加分项。
从那门里,先是伸出了一只手,扒住了牢门的边沿,然后将其缓缓往外推开。
泥柱中央看不出是触手还是什么东西,但外面包裹着淋漓粘稠的泥浆状不明物质,叫人完全不敢沾上一星半点。
“我们自从异变之后,便没法见那光线,否则魂魄中身为人族的部分,便会遭到极大的烧灼和伤害。”
太上璇玑灵符!
“其二,便是刀枪难入,水火不侵……”
“前辈。”徐应怜和安知素迅速往后方退去,试图引诱那怪物远离牢门,同时在心中问道,“那这泥吠罗有什么好的对付方式吗?”
飞烟剑急射而出,将烂泥怪的身躯贯穿,伤口出骤然爆发出熊熊的烈焰,瞬间便将对方的身躯完全笼罩其中。
再看那些泥吠罗,已经齐齐将目光转向这边,两人只来得及说了个“走”字,便一左一右分开逃窜了。
“什么?”
这剑术没用,道法也没用,安知素仔细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招了。
“这些同门之中,数量最多、位阶也最低的,唤作‘泥吠罗’,意思是指‘腐烂之人’,目前乃是捕猎我们的最大威胁。”
“有些天魔懒得自己捕猎,便会施展某种法术去腐化人族或者妖族,将它们转化成这种腐烂的身躯……”
此处洞天之中,明显有某种抑制术算的禁制,使得她没办法预测未来。
“总之,那些完全异变成天魔的同门,却是不惧光线照射的,且也继承了天魔喜欢食人的凶性,反倒是自身灵智被完全泯灭了。”
虽然没见着什么人,但某种正在逼近的危险感,在识海里越发地浓郁起来。
对方也不着急抛出求助的事,只是耐心地继续与陈观水交流,试图赢取他的信任:
安知素虽然没有洁癖,却也是对这种秽物敬而远之,索性直接施展分云八卦步,在室内若闪电般腾转挪移,将飞溅的泥水全部避开。
“除去我们之外,一部分宗门的幸存者,也各自找到了保全自身的方式,后续会和道友细说。”
那手上既没有血肉,也没有骨头,而是某种软趴趴的、仿佛烂泥般的灰色质地,勉强勾勒出五指的形状来。
“只要将那泥吠罗封印住,再施展袖里干坤,将其随便丢入附近的亚空间里,自然也就一劳永逸了!”
因此,她用了额外的一些时间,终于确认这秘境入口果然设有禁制。
“因此,羽庭门留下来的诸多道法秘术,对我们而言也是无用,不如就传给道友可好?”
但若是分开跑路,那追兵自然也会一分为二,对应的压力就少许多了。
没有反应。
见对方沉吟不语,那阴影自然也就会意,开口说道:
“我们都被异化成了半天魔之躯,连运转真元的能力都没有,更不用说催动道法飞剑了。”
若是两人并路同行,三十多只泥吠罗在身后追赶,情况必然是凶险无比。
太上璇玑灵符虽然有封印镇压之能,但终归属于法术而非法宝,等徐应怜注入催发的真元耗尽,自然也就会失去效果。
“……这泥吠罗最为棘手的地方,就在于攻击范围极大,且刀枪不侵,水火难伤。”凤澜继续说道。
“被天魔腐化的生物。”凤澜语气凝重地说道,“据说女娲氏还未补天的时候,天魔可以轻松从天漏处降临现世掠食。”
“泥吠罗。”徐应怜的识海之中,凤澜忽然出声说道。
与她同时进入秘境的安知素和徐应怜,则是出现在了一处幽暗的环境里。
徐应怜见她如临大敌,也不由自主地掐出道诀,赤羽九凤火随时待发。
“没有直接将那怪物镇压的手段吗?”
地牢的外面,乃是一条阴暗潮湿的甬道,天花板不断地往下渗水,耳边也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和嘶吼,似乎是从两边的牢房里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那个大能辈出的时代,对不死不灭的天魔也没有更好的手段么?
她神情沉了下来,手中道诀连掐,便将昆仑的玄门正宗法术施展出来。
更麻烦的是,这明显不是什么法术造成的,而是那魔物自身的血脉神通效果。
“嗯。”安知素再次皱眉看向周围。
仅仅是过了数息,前方的牢门突然缓缓打开了。
“袖里干坤?”对方先是一惊,随后立刻大喜过望,“若是道友会此秘法,自然最好!”
“你是能战。”徐应怜冷冷说道,“但你看你的攻击,对它有半点效果吗?”
只见周围皆是泥浆青砖,脚下石板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有浅浅的水洼。
安知素听得心烦意乱,问徐应怜道:
外面的诸多凶险暂且不提,却说那陈观水在黑屋之中,听那阴影细细道来。
秘境入口设计得极其隐秘,稍微离远些就难以发觉,可见这羽庭门对保密性的要求极高。
“她是在你之前进来的。”
只见那前方熊熊燃烧的火人,突然从中喷出一条巨大的泥柱来。
自己若是吐露实情,肯定要降低对方的期望值,因此陈观水便叹了口气,说道:
“如此说来,只能用袖里干坤了。”
她缓缓掐出剑诀,飞烟剑和寒冽剑同时出鞘,悬浮在前方空中严阵以待。
“原来如此。”陈观水随口说着,忽然问道,“几十万年下来,当初的秘术经卷还留存下来了吗?”
对方低笑了一会儿,说道:
“当然没有。”
没有留存下来,也就是说都记在脑海里了。
这阴影虽然自称是羽庭门底层修士,说话倒也是滴水不漏,没有给陈观水半点起歹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