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让朱亥扛上胡缨、吴钩先撤。此番行藏暴露,淳于猛有了准备,如何行事,还要从长计议。你们自退,我去抓那女娃来。”
五岳嘴上说得飞快,脚下却一点不慢。说完最后一句,人已掠到孙茗近前,他号为五岳,自是怀有五路掌法,这套‘泰岳掌’走的是气势雄峻一路,施展起来犹如排山倒海,此人不但内力雄浑,绵绵不绝。一身修为在‘十步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
孙茗与他略一交手,便知不敌。她以往借着分光镜,飞云笔两样宝器,几乎无往不利。短打功夫也甚为擅长,只是元力修为却不是投机取巧便能弥补的,没想到今日撞上一个元力高手,以彼之长,形己之短,心中先慌了几分。战不数合,晃见一旁停着的白马,心中有了计较,黑氅一掀将地上的积雪激得暴起数丈,稍阻五岳的视线,口中喝道:“看我的宝镜。”身子却几个起跃,落到马鞍上,一拽缰绳,骤马狂奔。
五岳挥掌将积雪扫开,他虽然不惧孙茗的宝镜,却知道那东西的厉害,心中不能不留几分小心。这一迟疑,就见孙茗跨上白马,飞快的去了。抖了抖衣衫,轻嗤道:“看你往哪里逃。”大袖张开,腾起如大鸟一般,飞身追了上去。
“喂,那孙仙子看来处境堪忧,你可要去救她?”辛昭看着楚煌,脸上带着几分笑谑。
“淳于猛经这一役,身边戒备必严,我们留在此地已无必要。”楚煌沉吟道:“‘十步杀’现身其六,还有四人不知躲在何处,我怕孙茗会有危险。”他话声未落,人已如箭矢一般穿了出去,随手将兵卒的衣盔丢掉,暗提道息,脚下掠行如飞。
“我帮你挡一下那个叫五岳的?”
辛昭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四目互视,暗暗评估对方的修为。
……
在漫长的人族治史中,提升自身潜力的法门一直层出不穷。所谓大道三千,皆能证果。其中,又以武学和道修并行不悖,长盛不衰。武学播于凡人之口,是为侠。道修行于凡俗之外,是为仙。其实武与道只是侧重不同,并无高下之分。武技的修炼,在于皮肉,筋骨,脉络,气海,偏重于肉身,肉身成圣者,杨戬、哪吒之流,也不乏其人。道修的步骤,则是御物,金丹、元婴,夺舍,偏重于神魂。在人族的治史中,两者虽互有消长,但一种从未被另一种完全取代。
或许可以这么说,侠者是专注在侠不在武,所以大成者少,且武学修为重在肉身,人死道消,难以延续。而修道者,一般都是抛断红尘,不理世事,着意在修。且意在突破生死,是以成就较为明显。
两者的修习法门也有颇多相通之处,比如武学有内息,内力,道修则有道息,元力,武学有气劲,道修有灵力。
且人之死亡,魄死魂飞,所以,武学重在延续魄(肉身)的生命力,而道修重在修炼魂的生命力,归根到底,是两种思路的不同。
以当今的格局来看,十大道门上四门蜉羽门,太乙门,秋水门,龙象门。蜉羽门注重五行,太乙门注重三垣星象,秋水门注重八种愿力,龙象门注重师法四灵。虽然皆以修道为名,却和武学多少都有些关系,尤其在龙象门,这种联系更加明显。
神州道法万千,上有十大道门为玄门正宗,下有三千旁门开枝散叶。与之敌对的则有七大左道,八大魔宗。玄奇奥妙,说不胜说。只是任你说的天花乱缀,一个门派的实力是否强大,一种神通的法门是否灵便,归根到底,还是要看门下弟子的实战能力如何。
……
辛、楚二人凌空飞掠,势如奔马。辛昭看楚煌面不红,气不喘,道息悠长,神情自若,不由心头暗惊。他知道楚煌心中挂念孙茗,绝没有保存实力的道理。自己虽然和他齐头并进,元力消耗却甚是剧烈,与楚煌的从容自若相比,自是落了下成。
她却不知楚煌修成‘化蝶离魂术’,全身窍要如封似闭,自身小周天可与天地大周天交换元气,循环往复,便是一直这般飞掠下去,也只会元力大涨,不会疲累。
两人奔行盏茶功夫,便看到五岳遥缀着孙茗的健马在后面飞追,相隔不足十步。辛昭说到做到,一紧手中剑囊,使一个‘八步赶蝉’的身法,身形一疾,落到五岳身前。
五岳堪堪就要将孙茗抓到手中,心头正喜,不妨却有人越过自己,阻住道路。辛昭身上自有一种让人直视的灵性,修为达到五岳这层境界,自然能感受得出来。脚下微挫时,那白马脚力不俗,眨眼便奔远了。
耳畔风声一疾,却是楚煌飞掠而来,越身而过时,脚尖在他肩上一点,口中喝道:“有劳了。”
五岳心头大怒,被人当了垫脚石实是奇耻大辱,尤其楚煌还说了一句‘有劳了’,虽是对辛昭而说,听在他耳中却有几分双关的意思,刺耳无比。五岳一掌拍出时,楚煌人影连闪,早去得远了。这也是楚煌见此人风流自赏,甚是惹厌,又将孙茗追赶得狼狈,心中义愤,因而小施惩戒。不然以他涵养,素来与人留有余地,绝不至如此辱人。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五岳打量辛昭一眼,见她英华内敛,剑囊之中灵力盈溢,心知是不凡之物。心头虽怒,却不敢轻易发作。
“问个甚么,”辛昭淡淡一笑,“你非我敌手。此路不通,还请自便吧。”
“你……”五岳气极,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这双剑,出鞘必杀人。你莫逼我。”
辛昭握着剑囊往身前一横,五岳心头微突,细看那包剑的黑巾非丝非棉,上面符印若隐若现。恍忽之中,似有一龙一蛇从剑上腾起,光华四射,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五岳大叫一声,汗下如雨,转身飞奔,头也不回的去了。
辛昭抿嘴一笑,也不以为意。转身看了看楚煌的去路,此刻斜月素洁,大雪飞扬,许多难民无处可去,便在路旁的树林里升起篝火,围在一起取暖。远处的喊杀声渐渐稀少,寒风轻嘶,天地间银白一片。
辛昭提着剑囊走了几步,‘卟哧’一笑,自语道:“‘十步杀’声息互通,这边未能得手,多半要知会另外几人于路截杀,楚煌这么急火火赶了去,正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我跟了去做什么,可别坏了他的好事。”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一红,轻啐道:“这小子年纪不大,相好倒是不少。想说点正经事情,都不知要挨到何年何月。”
……
孙茗驭着白马在雪道上飞速奔驰,她仗着灵宝横行惯了,一旦灵宝失了效用,对手偏又是个劲敌,不免有些底气不足,一面驭马狂奔,一面在脑子里飞快盘算,怎么施个巧妙的法儿,解决了这个祸害。先前五岳离她只有一箭之遥,她只顾打马狂奔,也无暇转别的心思。过了片时,回头再看,却不见了五岳的踪影。孙茗心中一愕,白马的脚力也缓了下来。
这样又走了盏茶功夫,白马渐渐停定。这道上大雪纷纷,四野无人,她先前一心要躲避追击,不暇择路。现在身后没了追兵,她身为飞熊寨监军,这般南辕北辙的走下去,可不是心中所愿。孙茗紧了紧黑裘,一阵凉气袭来,不由轻咳了两声。方才和五岳拼掌,她不及五岳元力深厚,吃了点小亏,道息有些紊乱,这一阵飞奔顾不上调理,胸口便闷的难受。
正在晕晕乎乎的当儿,地上积雪已深,银白的雪光晃的眼睛有些疲累,她心中微一警觉,异变突起,一蓬银光从马腹下炸了开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让人心骨一寒。孙茗未及动作,那蓬银光便尽数打到胸口,娇呼一声,从马上翻落下来,在雪地中滚了几滚,便不动了。
一个长脸汉子从马腹下跳了出来,一身粗布直裰,腰上系了一圈兽皮,额上束带,打扮的颇为怪异。
大汉向孙茗走了五步,却不急着察看她是死是活。手上一翻,现出一条数寸长的银管,擒在口中,冲着孙茗‘呜聿’一吹,一蓬银光射了出来,却是一团细如牛毛的毒针,沙沙声中尽数扎到孙茗背上。
大汉轻吁口气,嘿然道:“中了我照银鞍的吹箭,即便你先前没有死透,这会儿也是神仙难救了。老四追了这小妞半天,却连头发都没够到一根,反倒被我拣了个便宜。亏他平日里趾高气扬,这回看他羞也不羞。也是我照银鞍沉得住气,又有一手驯马的本领。”
原来他便是‘十步杀’中‘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照银鞍,惯会识马驯马,又有一管吹箭,细如毛发,却有奇毒,以一口真气吹出,让人防不胜防。
先前他们相机入寨,本是六明一暗,照银鞍暗中尾随,只是起个联络的作用,后来六人露了行藏,他旁观者清,便先一步藏到白马之下,这是他独门手段,本性与马匹亲近,神鬼不觉,旁人又如何察觉得到。
“也罢,我要不把这小妞带回去,也未见得我立了大功。”照银鞍想了想,便大步朝孙茗走去。正要弯腰将她提起,却不妨孙茗大氅一掀,积雪横飞。照银鞍吃了一惊,蹲身暴退时,早有两点白光从雪幕中射了出来,‘卟卟’钉入他胸口,随即消融无迹。照银鞍猛一哆嗦,只觉着一股阴寒之气似要将心脏都冻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