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树繁茂遮天,随意一处都是栖息之地。
金乌神乡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一只三足金乌,三尊老祖居于扶桑树顶,沐浴灿烂朝华,身披金光,如同明日闪耀天地。
而往下八只金乌长幼有序,安然栖息此间。
高首的羲嫦朝向看了一眼,瞧见小崽扑打双翼,眼中浮动悦色,但又褪去生出几分忧色来。
金乌本就为妖神,血脉中蕴含大日之力,繁衍子嗣艰难,如今最为起效的也不过是借扶桑神树之力,借其果实,灌注千万载精血,如此才有两三成机会繁衍出金乌幼雏。
幼雏是族脉珍宝,是传承繁衍的希望,宠溺些倒也无忧,等待幼雏经历成长期蜕变自然会觉醒传承记忆。
而那只小崽正是近百年刚刚诞生,形体尚小,还未渡过幼崽期。
他在期待中诞生,得名羲禹。
乌羽鸦状,三足踏立,周身都有炙热之气冒出,唯有脚踏扶桑枝条才叫一身热力收敛。
他张开喙,有一只体形更大的金乌朝里面喂着竹实,乃青霄雷云竹万载所结,在羲禹嚼动的时候有青色雷霆噼里啪啦闪动,被之尽数吞入腹中。
他生来就是金乌神胎,妖神体魄厉害无比,灵物不经炼化固然暴戾,却不甚影响,吃得香甜。
羲禹想扭过脑袋,低声啼叫。
“阿爹,我饱了。”
一旁身形更大,体态流畅成熟的三足金乌慈爱地叼起另外一颗竹实喂入,笑道。
“傻崽,瞧瞧这都饿昏头了。”
羲禹被羲宸喂入嘴中,反抗不得,呜呼哀哉一会儿还是嚼着嚼着咽下去,瞧着阿爹还要喂下一颗,他灿金色眼瞳乱闪,猛然瞥见一处。
“阿爹!”
“阿爹!你快看,怎么金海处有人族女修走过来呀?”
羲宸以为自家崽子在耍着花招,依旧将下一颗喂入,但余光一瞥,还真就瞧见了一女子手持木枝,跨过金海走来。
他止了投喂,羲禹一时得以逃脱,拍打着乌色双翼朝上飞去,口中有欢快的啼叫。
“老祖宗,金海来人了?”
“是不是咱们的族脉呀,瞧着比我还小些,我是不是多了妹妹呀?”
三尊高居顶首的金乌突而从静修中睁开眼眸,如出一辙的灿烂金瞳,看去带了些疑惑。
他们早些年闭界不出,血脉繁衍艰难,遂将各个小千世界可能残留的血脉都在尽力寻回,更催发扶桑古树神力,自散枝条于千万界中,让未曾寻到的后裔可自发找回。
可如今数十万年过去都没踪迹,怎的今日寻来?
虽然瞧着人族,但能催动扶桑枝条,淌过金海行至此地,那同根同源的金乌血脉定然做不得假。
大好事!
三大金乌老祖中的羲崶喜动,遂从张开双翼,三足松动,朝着金海尽头飞去,想要接上一接自家后辈。
天下金乌是一家,即便从未相逢,但血脉便在彼此呼应。
可突而十一只金乌都骤然震撼,依旧栖息在枝桠上的猛然松开,舒展双翼飞跃空中。
他们身披墨羽,若鸦状,三足踏立,体散耀目金光,宛如十一轮明日当空,尽数看向异样的巨树。
它在晃动。
扎根于此,金乌族地,一脉神圣象征的扶桑神树从未如此异样过。
它散发出无穷的赤金光芒,明明炙热无比,可落到每一只金乌身上都舒服极了。
族脉中为首的金乌羲玄已然看出端倪,那灿金色的瞳孔中掠过深思,定是这突而到来的小崽引发了扶桑神树的异变。
为何?
金乌落扶桑,两者相依存万古。而扶桑神树之灵时刻处在沉睡中,唯有一族生死存亡之际才会醒来庇佑,其力可通天彻地,至圣道神。
可如今这扶桑神树分明是灵神苏醒,为了这刚刚到来的幼崽?
观其人躯,只怕也不过是身怀他们这一脉的血脉罢了,连纯粹的金乌之身都算不上,如何能叫其为她醒来?
羲玄心中突而有了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莫非?
裴夕禾并未顾及这十一金乌升入空中,有如朝阳煌煌。
她只看着那神树,眼中仅此一物,耳畔传来柔和的唤声。
裴夕禾此刻状态并不算太妙,金海之力经由神乌血所炼化,叫法力由枯竭至充沛,也让妖神变之力散布全身,躯壳伤势痊愈四五成。
但她的三花被天尊灵神所斩,精气神化生的道果被强行夺取打散,此前又有强入返虚又虚界破碎跌落的反噬,叫裴夕禾修道的根基损伤大半,如断桥难以接续。
如今裴夕禾就像一株禾苗,她原本供给自身养分,深扎地底的根被扯断七八,再有外力相助也不过是面上繁荣,内里衰败。
她面色红润,元神被法力强行粘合却无法弥补裂缝,像破镜难圆,现今种种竟是回光返照。
而自神树中飞出一抹灿金光霞,叫裴夕禾血液滚烫,妖神变飞速运转,神乌之影于首顶呈现飞旋。
那虚影身披墨沉黑羽,舒展双翼,三足凌空,身躯上有金纹闪烁,古朴玄奥,如造化初生般古朴自然。
啼鸣骤响,竟叫高空中的十一轮烈阳震颤起来,他们感知到自身血脉的疯狂波动,从身躯到灵魂的拜服。
羲玄心中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想在哪神乌之影浮现的一刹便已经被证实!
他心如擂鼓,砰然作响。
羲玄知道,这心跳声即是战鼓擂动之音,是金乌一族向各大天域的战鼓作响,是他们从沉寂中展露真芒之刻。
羲禹年纪尚小,对于血脉中的异变尚不能真正明了意义,对着身旁的阿爹道。
“阿爹,咱们血脉相通,这是我的阿妹吧?”
金乌老爹羲宸感知着血脉的奔腾,此刻正如大江大河般肆意,叫他声音中有些发颤。
“乖崽,可能不是你阿妹,是。”
姑奶奶。
而此刻裴夕禾已被那光霞接引而去,落到了扶桑树下。
她顿感浑身都沉浸在暖流之中,几番斗战的倦感一刹相叠涌出,叫意识昏沉,只觉头脑沉重无比。
扶桑树散落赤金光华倾落在其身躯上,转而化作柔和光团将其包入。
裴夕禾意识下坠,像落入无穷黑暗,不见半点光亮,陷入和谐安宁的长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