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岔开话题道：
“你们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和意识么？我记得聚灵坠中的虚灵体，不止你们几个，其他虚灵体是否全都……烟消云散了？”
莫玄叹息道：
“鬼修，原本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纯灵能生命形态，虚灵体，更是比鬼魂还要玄奇百倍，从人到鬼，从鬼到虚灵，又从虚灵变回鬼修，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我们也很难描述自己的状况。”
“我们全都恢复了自我意识，但记忆却定格在了反应炉鼎爆炸的一刹那，之后变成虚灵体的漫长时间，全都如浪花中的泡影，斑斑驳驳，支离破碎，很难拼凑起来。”
“成为虚灵体之后，我们迷失了意识和记忆，只保留了大量的思维和计算能力，并且保留了对法宝的执念。”
“或许正是这一点执念，这一点思维和计算力，才令我们的神魂，没有彻底灰飞烟灭。”
“至于现在，我们恐怕还算不上是变成了鬼修，因为真正的鬼魂，只要环境合适，是可以离开傀儡，自由自在漂浮于半空中的。”
李耀点头，他曾经在战场上搜索过卫青青的残魂，那时候，卫青青的魂魄就是漂浮在半空中。
金属躯壳对于鬼修而言，只是一件衣服，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替换。
卫青青后来就选择了一只晶石翠鸟，作为自己的躯壳。
莫玄喃喃道：
“我只记得，自己模模糊糊地漂浮于一片黑黢黢的大海中，海水里有无数晶莹剔透，八角垂芒，金光闪闪的数字、线条、符文和结构，飞快旋转、跳动、碰撞着，而我就下意识地动用全部计算力，不断推演、思考、绘制新的结构图。”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计算这些东西。亦不知道，自己在计算的究竟是什么，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就是我最重要的使命。如果停止计算的话，下一秒钟，我就会彻底消散。”
“我们也是！”
“我们也是！”
“四大天王”再次聒噪起来。
“然后，就像是昏暗的天空被捅出了一个窟窿，无数道金芒穿透云层。照射下来，令我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莫玄继续道，“我的神魂重新凝结，思绪却是乱作一团，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凭借本能，拼命向金芒游动过去。”
“这些金芒，像是拥有无穷的吸力，将我一下子吸上了天空的金色窟窿中。”
“接下来，我的神魂一沉。就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具新的躯体，又有无数种性质诡异的灵能和星磁波动，在我的神魂和躯壳之间窜来窜去，紧紧缭绕，令两者密不可分。”
“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些芥子级维修法宝，不对，应该说是——和这艘战舰，融为一体！”
“高扬他们四个。也是一样。”
“我和他们讨论了很久，凭借过去一些斑斑驳驳的记忆碎片，大致知道自己在过去几年当中，一直都是以虚灵体的形态存在。结果被李耀同学你发现，并且将我们带在身边，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我们遭遇到了异常强大的星云风暴和陨石雨。”
“在你的战意狂飙，以及星云风暴中无数异种星磁波动的冲击之下。我们恢复了意识，却也不同于寻常鬼魂，而是参杂了更多东西。”
“听上去，相当不可思议。”
“不过，虚灵体逆向展开，原本就是千载难逢，极其罕见，亿万种机缘巧合，才能发生。”
“或许，星云风暴和陨石雨中蕴含的某种特殊能量，才造就了我们现在这种形态，哈哈，也许我们不该被称为鬼修，而是‘星灵’，星空之灵！”
“最初，我们一共有上百个同伴，不过大部分都在时间的侵蚀下慢慢消散了，还有不少都没能挺过这场星云风暴大爆发，湮灭在黑暗的星海之中。”
“不过，虚灵体的存在形式，和人、鬼都有很大不同，我们最宝贵的东西，是计算力和思维方式。”
“其余虚灵体在湮灭之前，已经将他们的计算力和思维能力，全都以一种无法形容的方式，复制到了我们的思维模型上。”
“你可以理解成，他们将最后一点智慧的火种，全都托付给了我们，就用这种方式，将他们的意志和使命，传承下去！”
“没错，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计算力比过去强大了好几十倍，不少艰深玄奥的难题，全都迎刃而解，原先要花好几个钟头来思考的算式，现在几秒钟就能得出最优解！”
高扬用液态金属凝聚出了两只火柴棍一样的手臂，手舞足蹈起来。
“我也是，我也是，在变成虚灵体之前，我正在思考对两百三十五种常见的动力符阵结构进行优化，但是现在，嘿，我竟然在十分钟之内，就对其中七十四种，设计了超过三百二十五套全新的优化方案！”
史腾飞也兴奋地扭动着。
李耀长舒一口气，终于明白过来：“所以，是你们修复了火花号？”
星云风暴已经过去，外面是风平浪静，虽然舰桥四周还是千疮百孔，但至少不再剧烈颤动，已经被密封起来，温度和氧气含量也恢复正常。
有几张光幕上，跳动着无数符文，正在对超过五十台法宝单元进行检测。
火花号，已经勉强稳定住了。
莫玄微笑道：“没错，死亡虽然可怕，但是当我们发现自己竟然和一艘星海帝国时代，威力强大的星海战舰融为一体，成为它的‘灵魂’时，这种无与伦比的兴奋，同样身为炼器师的你，一定能够感受到！”
“我们立刻对这艘星海战舰的每一个角落都展开研究，第一时间就发现它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于是展开了疯狂的维修，依靠在虚灵形态下积累的强大计算力，好歹让它撑过了星云风暴和陨石雨的狂轰滥炸！”
“对了，我们真是非常好奇，在我们‘死去’之后，天元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么得到这艘星海战舰的，为什么船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你在驾驭？”
“你是炼器师，还是玄骨战铠的驾驭者，但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你来驾驭一艘星海战舰啊，军方不是有很多实力强大的御舰师么？”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一处新的大千世界？”
“虽然不知道距离，但根据我们的观测，这里的恒星，起码比天元界的太阳要黯淡十倍，并不足以支撑起一个修真世界，所以，这里应该是一处荒凉贫瘠的废界，我们穿越到一处废界里来干什么？”
虚灵体对于外界的感知，和普通人大不一样，当莫玄等人处于虚灵形态时，只能偶尔感知到李耀特别强烈的神魂波动，以及他对玄骨战铠相关问题的计算、构想和疑问。
对发生的其余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就像李耀当时，也无法感知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
李耀思考了很久，将炼器系大爆炸之后发生的事情，拣最重要的，简短说了一遍，包括血妖入侵，量产型晶铠，秘星会，以及骸骨龙星的探索。
尽管他隐去了大量曲折的细节，五名鬼修还是听得肃然起敬。
“四大天王”中的熊七力，伸出一条细长的液态金属手臂，在李耀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为了消灭骸骨龙魔，竟然选择跳跃到了星海深处？李耀同学，你太帅了！”
华元甲也笑道：“当初听说新生当中有一个家伙，以挑战深海大学炼器系为目标，要把‘炼器师的圣地’这块金字招牌给抢过来，我们还以为，不过是个口无遮拦的笨蛋，没想到却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李耀有些尴尬地干咳起来。
英雄么？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这两个字搭上关系。
回想过去几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
想当年，上高中时，第一次体会到修真者的强大，是妖刀彭海到赤霄二中。
那时的他，也想成为修真者，但最大的动力，却是听说彭海这样的修真者，能住别墅，开豪车，美女投怀送抱，年入几千万甚至上亿都不在话下。
只是，在北上大荒的晶轨列车上，七名修真者并肩携手，慷慨赴死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灵根之中，让他在第二天觉醒灵根，踏上修真之路。
这之后，他以炼制玄骨战铠为目的而不断修炼，也只是为了名动联邦，却是从未想过，要当什么英雄。
直到青泽市之战、七城之战、秘星会的一次次战斗，见识到了无数修真者和普通浴血奋战，在生死关头的抉择之后，他的心境，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变得不同。
而在骸骨龙星上……
看到了高星策前辈的日记，又从骸骨龙魔的精神攻击中，“看”到了天元界即将遭受的劫难。
他，别无选择。
李耀再次确定，自己不是英雄，也从来都不想当什么狗屁英雄。
他只是，初心不改，想当一名修真者。
一名像丁引、卫青青、关熊、高星策……这样的修真者而已！
李耀双眸精芒一闪，道：
“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们六个搭乘着一艘破船，正漂浮在星海深处不知什么地方。”
“接下来又该如何行动，才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