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眉蝠心头一惊,叫道:“绝色,原来是你。”绝色的眼泪就珠子似地颗颗滚落下来。白眉蝠听到她叫他三千年前的外号,也是心里莫名一疼,道:“是我,你可还好?”
绝色道:“我怎么会好?”白眉蝠道“怎么了?天狼呢?天狼可还好?”绝色泪如雨下:“三千年前,他就不见了!”
绝色又道:“三千年前,你们就都不见了!我寻不着你们,我……我怎么会好?”
三千年前?三千年前曾经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有的对于白眉蝠自己都不甚清晰明了。他不止一次试图整理自己的记忆,可是每一次都精疲力竭,觉得自己面对太多太重的记忆变得软弱,不堪一击。
在西行路上,他希望自己比什么都坚强,不然就无法战胜那么多的妖魔鬼怪。可是到了这里,没有料到又有人对他说,“三千年前……”。三千年前的故事太多太长,他不堪重负,像那座山一样压着他的生命。
白眉蝠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千年究竟是什么样子?”
绝色深深叹了一口气,牵起他的手像他信任她一样安抚他,给他回忆的力量。
白眉蝠的记忆非常庞大,交杂在一起,就像我们看到的月光下的海。光亿万年迢迢投奔月亮刚一到就脚尖一滑往下堕,光投海自尽的姿势像块石头。
残余的温热在接触水面的一刻发出滋然声响瞬间冷凝成固态,变脆变成大陆、暗礁和浮游生物。还有一部分波粒二象性的东西以液态和海纠缠撕咬、抵死缠绵、永垂不朽,坚守全部的旦夕祸福但绝不同化,永远在一起可是永远无法融合。就像一锅煮沸着烧不干的粥,舀一口一不留神就烫了嘴。记忆深处处寒冷孤寂,伸手不见五指。
出于力不从心,我们把时间作为一条直线,仿佛水面上的一条绳索来拉住,即使这条绳子两头都没有地方系着。我们在这条绳子打点计时,一个结一个结地记事。不要再细究了,假如你说这条绳子上打满了结又不得不在结上打结最后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绳子从来就只是一个大结,只有一个比记忆更庞大的结,那么我无话可说。
好了,当这是个活结,小指勾一勾,松成一条绳子。这条绳交给白眉蝠,以年为单位,石破天惊的时刻为原点,彼岸为正方向,在此作为我们的叙事依据,保佑我们不要掉下去。
世界上到处是水,水多得像海一样。在海里,有的土成了国土和岛屿,灵魂成了鱼,石头成了山。其余的土和灵魂和石头都成了粉瀣或者泡沫。每一天第一年每一千年随着太多太多水悲恸地起伏翻滚拍打那些决心,即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坚持下去的那棵连理胡杨。
我一直在那里,无比安静,听不见外面一个声音,还是没有一个声音能够滴水穿石掉进我的心里面。我不知道,来自幽幽而从来不曾见过天,或地,或芸芸,那么长那么漫长的寂静,从混沌里生出来,所以没有根,也不知道有多么久。
我的孤寂像宇宙那么漫长。我有心,有着婴孩的眼睛和心脏,还有举世无双的柔弱。原始的森林庇护着我,我早在此,寂静无声,并且黑暗,因为光的速度跟不上我孤独的蔓延生长,我的眼睛像个瞎子那样清洁。
我以为我就是那棵胡杨。我有时想,有时百无聊赖,可什么也想不出来,我有时想着百无聊赖有时百无聊赖地想着,有时干脆就百无聊赖。我像睡一样醒着,无知无视无闻无可失去。一千年前的一千万万个一千年,嘘,我明白,那更长。
终于我打了哈欠,也就没能压抑住我的第一个欲望,也就是我的第一个灵感:我要睡一觉。趁我昏昏沉沉睡去的当口儿让光好赶来!第一个欲望之后一百个欲望踩着它的脚后跟摩肩接踵纷至沓来。
我要光要声音或者除了我的眼睛有另一双眼睛温存脉脉地注视我生命——突然应付这么多事使我在瞬间精疲力竭。几产同时我听见一声非常庞大的簌簌的声响,那是我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互触,一片寂寞的雪花在凌晨三点落在一片同样寂寞的雪花上。最后因为接触,融化了,变成一颗眼泪——水滴石穿。
森林轰然燃烧,乍现的过于强烈的日光霎时刺痛了双眼,他不禁落下泪来。
他发现自己的躯体与四肢,原来是那么敏感和柔弱、累赘和笨拙,长啸一声,跳起了舞蹈,一边泪流满面。
二
当第一天月亮开始升上天空的时候,他就在看着这一切了,他看着她收取天地间的无数微尘,一粒粒精选出银色的颗粒,那是十亿亿万粒里才会有一粒的,她一直耐心地仔细地这样一粒粒挑着,天狼将军就在旁边看着,她做事的时候不许天狼将军说话,怕会风吹走她的沙粒,于是天狼将军就不说话。
当有星际间匆匆地旅者呼啸而过时,天狼将军还举起他的宽大的衣袍帮她遮挡风和杂尘。她一直做了一万年,天狼将军就默默地在旁边守了一万年,一万年他与她没说一句话,甚至她也不抬头看他,只关注她的沙堆,可天狼将军还是觉得很幸福,有个人可让他默默地注视,有个人需要他的帮助,那怕几千年才用得上一次,比起以前一个人在没有光的天河里孤独的生活,是多么的好哇!
就这样一直选了十亿亿万粒银层,就这样直到那一天,她扬起手,十亿亿万粒银尘全部飞扬上了天际,在万古黑暗的苍穹中,突然有了这么多银色微尘在漫天中闪耀着。
“啊!太美了!”天狼将军不禁大声地叫起来,她用手轻遮天狼将军的嘴:“别,别吓着她们。”她轻声说,眼中留恋着无限的爱意。天狼将军要醉了,虽然她并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那些银色精灵,但天狼将军为世间有如此的爱而醉,为世间有如此的造物而醉。有一样事物可以去爱,他想,是多么好。
她第二次扬手,满天的银尘开始旋转,绕着她和天狼将军所在的地方,它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后变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银色光环。天狼将军快要被这奇景惊喜的晕倒了,他脚步踉,不由得微微靠在了她身上。她并没有推开他,她用右手轻轻地挽住天狼将军。“小心。”她仍然是那么轻声地说。
这两个字是天狼将军一万年来听到的最美的音乐。
她第三次扬手,光环开始向中心汇聚,沙形成亿万条向核心流动的银线,光环中心,一个小银核正越来越清晰。
“是什么在吸引它们?”天狼将军问。
“是我。”她说。
“……”
“是我们。”她笑了,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天狼将军的额。
天狼将军觉得那银色河流也在这一触随他的血脉流遍了他全身,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他深深地吻着她,一万年等待的光阴把这个吻酿得无比醇香,当长吻终于结束的时候,她从他的怀里脱身而出,一看天际,忽然惊叫起来:“糟了!”
她被吻时法力消散,银核已经汇聚,却还有几亿颗散落在天河各处。她掩面哭泣起来:“我做了那么久,那么长的时间,还是失败了。”天狼将军轻轻揽住她的肩:“别哭了,世间没有一件造物会是完美的,但有时缺憾会更美。你抬头看看。”
她抬起头,只见天河四野,俱是银星闪耀。
“从前天河是一片黑暗的,现在你把它变成了银色,那么,我们就改名叫它‘银河’吧,那个银核非常美,我们就叫它……”
“叫它——绝色吧。”
“绝色……那我可以说……月光下,映着一对爱人吗?”
“嘘。别吓着她-----”
月光下,映着一对爱人,他们紧紧相拥。
三
满天的云雾,白色的,充满了整个世界,却又不在任何地方,像那阳光,天地间所有的光线与色彩从那而来,可它却是白色的。
她还是喜欢太阳升落的时刻,五火龙唱着歌,应和着钟鼓楼台上吹着的悠长而低缓的长号角,拉着金色的神车,在天空划过美妙的弧线。绝色仙子总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的扬起她的纱袖,为卯日星君的金冕披上紫色的轻纱,遮挡风尘,可天界那来的风沙呀,星君当然知道她的鬼主意,这样一来,云雾都被映成紫色的了!所以他总是乐呵呵地接受了。
卯日星君的车冕远去了,钟鼓楼的钟声又响了三下,于是天狼将军打开了银河的巨闸,从那里飞出的不是水,而是亿万粒银沙,它们太轻了,飘浮在众神殿之间,神仙们便在这银星间云游,而天狼将军这时都会守护在天河的入口,谁都知道他在等谁,直到天边一艘银船驶来。绝色仙子,她在天狼面前就像个顽皮的小女孩,要天狼挽着她的手,两人在船上有说不完的话儿,一直飘向西去……
“你知道吗,这天空就是一片荒漠。” 绝色仙子说,“她用精美的东西镶砌,但它们在成为天宫中的一部分时,就已经被剥夺了灵魂。你知道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她身旁根本就没有人。
如果有人在时,她却有不会说这些话了。她总是笑着,笑着看身边,笑着与它们说话,一直微笑。直到晚霞的浓烈色彩也渐渐死去,天界不在透明,黑色的天幕隔开了她俯视人世的目光,这时众神都回到了他们的宫殿,只有她还独自站在越来越寒冷的云层边缘,没有人会来叫她回去,没有人会理会她,这个时候,她就开始独自说话。
“你知道吗?他们叫我‘绝色仙子’,就是多余的,我会是多余的吗,你知道吗?”
她很认真地说,眼睛看着那一片无边的银河里流动的星尘。她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把这些话说给另一个人听?她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某一天,会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轻轻地听她所说的一切?
“你就这样听,不要打断我,我会把一切都说给你听,你不要像二郎神杨戬那样不耐烦地大笑,也不要像天狼将军那样语重心长地反驳,他们一定会这样做,所以我只把话说给你听,只要你会这样默默地听,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
她仍在执着的说,她的身边,是无穷尽的,被宇宙夜间的寒冷凝结了的虚无。
这天绝色仙子在天边站得久了,当她往回走的时候,她想冷寂已经附在她的身上了,于是她加快往回赶,想回到七仙宫那炉火的梦里去。
天狼将军却在隔河相望,他也不停地咿语着:你是我心中的太阳,可惜下山了;你是我梦中的月亮,可惜被云遮住了;你是我心中最美的花朵,可惜开在了夜晚;你是宇宙里的流星,为何不来撞击我的房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银河里的沙,对不起,你已吹在我的眼里了……
绝色仙子忽然发现从云层中掉下来一只会飞的松鼠来,吓了一跳,那飞天松鼠打一个滚,一下就被淹没在银尘中了。
宇宙风吹得呼天呛地,银河像煮沸的开水,那灿烂的似银树银花。
天龙八部降下云头,宇宙风不那么利飕了。而后问:“绝色仙子,看到一只松鼠从银河边飞过没有?”
绝色仙子道:“是一只可爱的飞天耗子么?”
天龙八部齐声道:“是!”
绝色仙子诡诈地回答道:“往南天门飞去了。”
天龙八部莫及细想,驾云赶雾向前追去。
宇宙风刚停,那只松鼠从银沙中打了一个滚,化作一个魁梧男儿,手持一把百花锁。穿着金色鼠皮肩套,两条鼠吊带下来束住腰,腕腿间包着金色鼠皮。杀气腾腾,与左肩上扛着的鼠头颤抖着,仿佛就要吞噬一切。惟一让人感觉到的是腰带上有个佛的标记,不那么凶神恶煞。
“咦,这地方倒还不错,亮闪闪的,好像灵山的菩提大森林。”
绝色仙子侧了一下身,道:“别调皮,天龙八部刚走你就闹上了。”
白眉松鼠道:“谁怕他们,哼。”
绝色仙子道:“真的不怕?”
白松鼠哈哈大笑说:“我在灵山三千年,已顿悟了佛的大乘,得燃灯古佛的真传,法力同佛比肩。天龙八部又能耐何与我?何况三千年餐食灵山佛灯灵油,炼就了不死身。”
绝色仙子惊心道:“惹祸了?”而后问:“你没有仙箓,恐怕徒有虚名。能否告诉我你的法名?”她想,飞天耗子日后惹祸好给玉帝有个交代,可减轻一些罪名。
她正想着心事,忽听白眉蝠发怒道:“什么仙箓?都是狗屁!徒有虚名?我拿给你看……”舞动百花锁打杀起来,又吼道:“我本名叫白眉蝠,玉帝封我一个小官‘祭司’。你去上天告状吧!”
于是白眉蝠舞动百花锁一时之间风云变幻,天河的银星被他搅了个七零八落,风云突变。
“快快住手。”却听一人大喊。
白眉蝠一抬头,却见眼前站了一个穿盔甲的将军,手握狼牙棒,面貌英俊,神威非凡。
“我以为天宫都是白胡子老头……”
“天宫人相貌随心意而定,心若不喜老态,人自然也不会显老。在下天河守护神天狼将军。这河中银星,俱是千万年惊心摆排才成这样的,上仙还是莫把它们弄乱了。”
“哈!白眉蝠最恨的就是规规矩矩,越是动不得的东西,就越是要动一动!” 白眉蝠不听此话还好,一听便干脆施出法宝左抽右钩舞动神兵,直搅得个银星四散奔腾。
“住手!”天狼将军大喊,一纵身跳到白眉蝠面前,“轰”的一声神兵相碰,震耳欲聋。
“这世上能接白眉蝠神兵的人还真不多,嘿嘿,俺正手痒,你今天就是不想打架也不行,俺不会放过你喽!”
白眉蝠将锁变枪直袭对方要害死穴,两人战在一处,你追我赶,直搅得石破天惊。
这一场战斗,直搅得银河中出现一个漩涡,越转越大,直有把整个银河搅翻之势。
眼见整个银河搅得乱成一片,天狼将军不由又急又气,又怕再打弄乱了星星,心乱间被白眉蝠一脚扫倒,再想起身,白眉蝠用脚已踩住了他。
“服不服?” 白眉蝠得意洋洋道。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把它们弄散了,这可是花十万年心血才做成得啊!”天狼将军怒吼道。
“什么东西这样悲伤,几粒银沙,也要这样痛苦,却像个女人。”
“我和你拼了!”天狼将军撂开白眉蝠踩他的脚,又扑上去。
他心中愤恨,全无招法,不几招又被打倒在地。
“还打不打?”
“怎么不打!”
如此十七次被击倒,又坚强不屈的站了起来。
“还没见过你这么经打的。” 白眉蝠喘息道:“你要这次还能爬起来,我就佩服你!”
“我死也要站起来的……”天狼将军咬着牙慢慢地又站了起来。
“唉,为什么呢?大家比武,认个输不就完了,要搞得跟我是你大仇人一样!”
“你弄坏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毁了我家,我不会饶了你的!”
“怎么这地儿再不能住了吗?虽乱了点儿,比起灵山脚下的菩提森林已不直好到那去了,小心眼儿!”
“你不懂的……你心中无爱,怎会懂得珍惜二字!”
“什么什么……爱,好像是个呼吸吗?你倒是快点啊,我等你爬起来都等饿了!”
忽然绝色仙子的一声惊叫:“天狼!”
绝色仙子冲到天狼将军面前,一把抱住他。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绝色仙子心痛地说,眼中落下泪来。
“没事的,绝色。”天狼嘴角流着血,他又望向白眉蝠气恨的说:“你弄乱她的造化的星辰,我决不饶你!”
“傻瓜,傻瓜,星星乱了有什么要紧?值得你去拼杀受伤?”
“可那是你多少年的心血啊,你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可只这一天就……我没用,没用!”天狼将军难受得要用头去撞地。
绝色仙子扶住他的头道:“我说你傻瓜,其实我花这么多时间来做星辰银河,只有你一个人欣赏,我一粒一粒地摆它,这是因为你看了高兴……我心中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你不懂吗?”
天狼将军笑了,这回真心地笑了,他像个孩子般地靠在绝色仙子的怀中,绝色仙子抚摸着他的头,眼泪滴到他的头上。
白眉蝠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他大叫道:“喂,你们这是当我不存在吗?”
没人理他,天际只有无根的风云在流动。
也许每个人出生时都以为这天地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当他发现自己错的时候,他便开始长大了。
“白眉蝠,你去吧,我不再恨你了。”天狼将军说。
“哼!不信!我白眉蝠要恨一个人时,一辈子也记得她,怎么你说不恨就不恨,变得也忒快。”
“你不懂的!”天狼将军说。
“你再说一遍俺白眉蝠不懂!我白眉蝠炼就不死身,法术样样纯熟,那里不懂?”
绝色仙子说:“你是树洞所生,想比你心中少一样东西。”
“少东西?你这是在骂我缺心眼吧?”
绝色仙子叹了一声,道:“一个人心中要是没有爱,只有恨,也是一件苦事吧。”
“不懂你说些什么!”
“以后你也许会懂,等你看见你的灵魂在另一个身上的时候。”天狼将军说。
“爱是什么?情为何物……”白眉蝠自言自语说着,转身出了天河。这回他没有飞,是慢慢走出去的。
绝色仙子看着白眉蝠的背影,不由道:“这个人好像是怪物?”
天狼将军说:“不知道,别管他了。”
四
绝色忽觉得心乱如麻,三千年来的记忆此刻一片混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这小偷,看我不吃了你!”
“姑姑,别吃我,我没洗澡很脏的。”
她咯咯地笑,美丽的大眼睛里是春色满园,像一片雨后的绿叶苍翠鲜艳。
她挥了挥手,他就动弹不得。
“你要带我到那里去?”
“啪!”她打了他一耳光,说:“不许说话,再罗嗦我吃了你!”
她们在林海中飞翔,昆虫唧唧鸣叫,树叶轻轻飘动。
“你这死白眉蝠,气不死的阿弥陀佛。玛雅猫族人供佛的灯油你也敢偷?怪不得佛老怪罪师傅心不诚。”又道:“算你走运,碰到本姑娘了。”
白眉蝠喘息了一口气,见有生的希望就大着胆子,说:“猫姑娘息怒,我佩服你,你的确是女中英雄,我能为英雄献身,供你充饥,死而无憾。不过,我和一般老鼠不同,我是一个音乐家,请允许我在死前唱一首歌。”
绝色诧异地问:“你真的是音乐家,会唱歌?”
白眉蝠说:“是,我真的是一个音乐家。我又非常执迷不悟,而且忠于我的事业,请允许让我死前唱一首歌。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为什么?”
“我为了求学,漂洋过海,拜师学艺,历经千心万苦才找到天籁,那就是乐之魂。我被灵山的梵音律法迷住了,为求真谛,就省吃俭用。为完成学业,饿了就偷吃神庙里的供品。对不起。”
绝色心想,既能听音乐,不高兴就吃了他,一举多得。又想,不对。族老教代,不管什么鼠都是我们敌人,碰到就吃了他。她为难起来,忽又计上心来,便说:“好,你唱吧,我要听听你唱的什么歌?”
白眉蝠说:“松开我唱,好不好?”
绝色说;“我怕你逃跑。”
白眉蝠又说:“我的魂被你摄住了,想跑也跑不掉。”
“噢,我忘了。你唱吧。”
于是,香格里拉到处都是歌声。
世上有一只小老鼠,出生在一个大树洞。来到这个可爱的世界里,发现种族的生活宁静而紧张,因为偷窃毕竟是艰难险阻。
小老鼠一天天在长大,渐渐看清了命运和前途;或是在猫爪下丧身,或着在鼠夹上被捕,即使逃过了两关——,也难免食物中毒。
难道偷窃是终生职业?不劳而获实在耻辱!小老鼠决心向命运挑战,寻找生活真正的道路。他毅然走出黑暗的树洞,告别了自己偷窃的种族。
辽阔的原野莺飞草长,他从心里发出一声欢呼;葱郁的森林张开了臂膀,抖开一幅彩色的画图;小老鼠在阳光下打了滚,大口地尝着清甜的露珠。
当森林张挂夜幕,小老鼠感到一阵孤独,几只黑影掠过身边,轻盈如风、来去飘忽,原来是夜行的蝙蝠,训练孩子们捕捉食物。
小老鼠恳请蝙蝠族叔,教会自己飞行的技术,听了他热切的话语,蝙蝠答应做他的师傅。新的生活开始了,也开始了艰难的学步。
他在树枝间攀援,寻求着飞翔的角度,磨肿了小小的指头,划破了细嫩的皮肤。有一次高空跳跃,差一点儿撞坏头颅。
猫头鹰飞过这里,语气里充满挖苦;黄鼠狼溜过树下,目光里充满嫉妒;可是更多的朋友们,送来珍贵的礼物。
白兔给他一双长耳,能听见不祥的脚步;小鹿教他一对亮眼,能望穿重重迷雾;雄鹰赠他四只利爪,轻松地爬树越谷。
几度春秋,几番寒暑,小老鼠改变了面目,借鉴蝙蝠的翅膀,手足间生出了肉蹼;从前细长的尾巴,变得蓬松又高竖。
晴遮阳光阴挡雨,更有其妙的用处——,摆到左,飞向森林,摆到右,越过峡谷,大尾巴呀,大尾巴,竟是一柄飞行的橹。这一飞竟飞到了灵山。
小松鼠跳了新龙门,大森林里有了新英雄。白兔敲锣,青蛙打鼓,森林里的动物们跳起了欢乐的舞蹈……
五
忽然,森林里交织响了一片歌的旋律。
小松树,小松鼠
抛开松软的泥土,
埋进颗颗树种
留作过冬的食物
春暖花开
这里长出小树
我们在树下乘凉
别忘谢谢松鼠
歌声歇时,绝色也鼓起掌声,说:“死白眉蝠,我把你藏在这个桃花钨,别让师兄天狼发现吃了你。”又道:“我可以给你教些法术,你给我唱歌。”
据说最早的爱情诗是这样写的:你来自云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牵着你毛茸茸的小手,轻轻地咬上一口,啊!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直到他累了躺在地下,觉得身体正在和草地融为一体。
“为什么我会这样?”他自言自语道。
“因为你就是一只白眉蝠啊!”
忽然一双大眼睛从头上方伸了过来,对他眨巴两下。
白眉蝠一个倒翻跳起来,瞪住那个东西。
那大眼睛吓得跳了开去,却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你怕什么?”姑娘问他。
“滚开!我掉了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各部分都在呀?我看没什么。”姑娘挠挠头说。
“你懂什么,我从来就没离开过它!”
“你私下里带过它吗?”
“……这……我不记的,也许吧。”
“它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是一个大头鬼呀!居然,老鼠和猫一起讨论这种问题?让别人知道笑掉大牙。”
“猫就让你这么害怕吗?”
“我们是天生的,从骨子里就怕你们。好比巴依和奴才,上天就这样造化了我们。”
猫垂下了她的大眼睛,有些黯然,然而她随即眼中有了闪亮的光,道:“听说万物都是有魂的,他们一种样子过的累了,就死去,变成另一种样子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吃了你,把你变成另一个样子好吗?”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