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过了一年。继先和海心日日相处,慢慢磨合,感情渐深,整日里不是一起读书作诗,便是赏景品文,将一切世事抛之天外,好不潇洒惬意!亮节也在朝中小有成就。
这年本是宝祐四年,蒙古西征取得大功,蒙哥汗蠢蠢欲动,对南宋垂涎三尺,急欲猛张虎狼之口,而南宋朝廷中的内斗却越来越激烈。丁大全嫉恨董槐,与阎妃勾结在一起,私下里在理宗面前处处诋毁董槐;理宗因宠爱阎妃,大封她的亲族,外戚嚣张跋扈,为祸一方,董槐十分痛恨,多次弹劾他们,从而更加招致阎妃仇恨。
自董槐执掌朝纲以来,政局大振,前线也颇为安定,于是理宗自己也有了几分想要振作的勇气,便欲让董槐改革弊政。
一日,朝会上董槐向理宗提了整顿朝政的举措,道:“当下要想破除朝中弊政,必须先从吏治入手,吏治之首,在于律法,法纪失常,必然朝政不稳。现在皇上因宠爱后宫屡屡加封外戚,让皇亲国戚执掌律条,他们素无大功,又多无才能和德行,却手握大权,处处违乱法纪,但皇上不加惩治,使他们有恃无恐;朝廷里其他执掌律法的官员多数长期供职,从无调动,他们久居其官,作威作福;许多京官们的家奴仗着主子的势力在京城胡作非为,百姓们多有怨言,而京官们却不加约束。所以,臣以为眼下有三件事要做,第一罢免皇亲国戚的掌法之权,除个别有能力者改为他用,其余只供俸禄,不再授予官职;第二将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调动,提拔新人;第三严加约束京官,家仆犯法,主人连罪。”
董槐的这番言词不仅暗含批评理宗之意,更将矛头指向了大多数在场的官员,朝官们议论纷纷,指责董槐。
理宗听完董槐的奏言后甚为不悦,不等理宗发话,丁大全冲出来道:“皇上,董槐先是指责皇上用人不当,又将满朝官员教训了一通,如此目无尊上、蔑视同僚、自高自大之人怎配执掌朝纲?”
董槐忙解释道:“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呵斥丁大全道:“丁大人,你满口胡言,曲解老夫的意思,居心何在?”
丁大全道:“满朝官员就你一个是称职的,把大家都罢免了,谁来为皇上做事?”
这时,程元凤道:“清者自清,董大人一心为公,毫无私心,丁大人若非心中有鬼,何必这么紧张?又何必如此激烈反对?”
丁大全欲分辨,理宗不耐烦道:“行了,用谁不用谁,朕自有道理,董槐不可乱言,至于调动官员一事还需商酌。”
董槐连忙进言:“皇上,外戚们屡屡违犯王法,大理寺和刑部从不追问,他们沆瀣一气,京城怨声鼎沸,若不罢免外戚官职和调换执法官员,必然民心不服。”
理宗不耐烦道:“是你不服吧!宰相身为百官之首,要有气度,你却把满朝官员都参了一遍。”
程元凤使了个眼神,不让董槐再说,董槐却强硬分辨道:“臣知道忠言逆耳,但臣一心为公,问心无愧。”
理宗见他更倔强,更是气愤,便道:“朕偏不听你的忠言,朕就不信,不听你董槐的话,朕这龙椅就坐不稳了?”
丁大全见势煽风点火,“皇上,董槐参了臣等,臣无法再在朝中供职,恳请皇上罢免臣的职位。”
于是,官员们纷纷请辞,董槐和程元凤看傻了眼。
理宗道:“都起来,朕谁的职都不会罢免。”
董槐只得黯然道:“臣才智不足,恳请辞去相位。”
理宗半晌无语,然后淡淡回道:“也罢!准你告老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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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槐惨淡退出朝堂。
回到府里后,董槐痛心不已,眼见朝事日渐暗淡,他忧心难安。忽然,外面雷声隆隆,狂风骤起,吹得门窗咣咣作响,董槐走出房间,扶着房门向外观看,一道闪电劈向院中的大树,喀嚓一声击断下来一段大树枝;不多时,倾盆大雨灌注而下,如同江海漏了底。董槐正欲转身掩上门,外面忽然来报,说丁大全奉旨前来,董槐赶紧披上雨衣到前厅恭候。
只见丁大全带着十几个差役在前厅等候,一见董槐,便趾高气昂道:“我奉皇上口谕,前来宣旨。”
董槐神色淡定,“皇上有何口谕?”
丁大全道:“皇上有旨,董槐听旨。”
董槐连忙跪下。
丁大全道:“着董槐即日离京,速回定远老家。”
董槐惊诧道:“即日离京?如此深夜,又狂风骤雨,我如何离京?”
其实理宗是让丁大全告诉董槐尽快离京,并没有限定具体时日,只是丁大全怕夜长梦多,又忌恨董槐,所以才曲传圣意,巴不得越快越好,于是道:“怎么?你想抗旨?”
董槐战战兢兢,心中愤恨,强忍住道:“臣领旨!”
董槐起身道:“待我收拾一下,叫人雇辆车子,今日我先走,家眷明日一早再上路。”
丁大全不耐烦道:“不必去雇车子了,皇上已经为你准备好车马,就在门外等候。”
董槐无奈道:“那好吧,我带几件行装,马上就走。”
董槐草草收拾好行李,辞别家人出来,差役带着他出门上了车,丁大全对差役暗中嘱咐道:“外面风雨甚大,一定要好好护送董大人。”
差役诡领会其意,“丁大人放心,我们会伺候好董大人的。”
董槐车马顶风冒雨离了府门,向城外行去,差役命城门郎打开城门,等到走出城门不远,车马忽然停了下来,董槐正欲询问,一个差役道:“董大人,皇上的旨意是让我等送大人出城,出了城就要回宫复命,请大人下车吧。”
董槐一听,知道被丁大全骗了,便怒道:“你们......老夫虽然罢相,但仍是一品身份,你们竟敢如此无礼?这绝不是皇上的旨意。外面这么大的风雨,让我下来怎么赶路?”
差役冷笑道:“董大人,我等岂敢慢待你?这是皇上安排的,皇上的确说让我们送你出城,皇上也不知道会下雨呀,这不是凑巧了嘛。”
董槐气得浑身发颤,“这都是丁大全的诡计,丁大全......你个贼子!”
差役厉声道:“董大人是自己下来还是让我们请你下来?”
董槐自知不可强争,便愤然掀开帘子下了车,可怜他出门时连雨衣也没带,只能落魄在雨幕里。
车马掉转头,向城门跑回去,很快便消失在雨里。董槐提着包袱在雨中站了许久,他似乎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赶路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只有先避避雨,便向城门走回去。等来到城门后,城门已经关闭,董槐久喊无应,长叹一声,倚着城门狼狈颓丧地坐下去。
不知何时雨停了,阳光穿过城墙顶斜照下来,城门吱呀一声开了,董槐向后栽了一跤,守城士兵一看门外倚着一人,十分惊异,便上前细看,却见眼前披头散发、浑身湿透、抱着包袱瑟瑟发抖的老头竟是刚免去相位的董槐,于是连忙道:“你是董大人?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董槐看了守城士兵一眼,并不答话,站起身便向城外走去,任人呼喊也不停步。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家小酒馆,这酒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过是来往行人临时歇脚的地方,因此并无许多客人。董槐淋了一夜雨,衣服尚未干,上了年纪的人走了一程路便觉乏累,就进来歇会。
董槐坐下后,喊小二上了两个小菜和几个馒头;忽然,他感到这里气氛异常,抬头一看,左侧桌上三个大汗正望着他,吓了他一跳,董槐仔细辨认,识出其中一人正是左宝书,心中猜测另两人多半也是南会的人。那便是王智和史嘉禾。董槐心想自己是朝廷的人,碰到了南会的人,必然凶多吉少。
左宝书三人本要去扬州会合余庆春,哪知会和董槐相遇,又见董槐如此狼狈,更加不解。左宝书并无敌意,他知道董槐是正直之人,对他满心敬佩,便过来施礼道:“见过董相,没想到咱们竟会在这里相遇,大人怎么如此狼狈?”
董槐叹气,惨笑道:“什么董相,老夫已经罢相了,这都是拜丁大全所赐。”
左宝书气道:“哼!狗日的赵昀不辨忠奸,竟然罢了你的相位!看来赵宋江山的确该亡了。”
董槐一拍桌子,起身怒斥道:“尔等乱贼狂逆至极,竟敢辱骂皇上?看我不禀明皇上拿了你。”
左宝书正色道:“我为你鸣不平,你却要拿我?别忘了现在你在哪里。”
董槐道:“老夫一生征战沙场、总揽朝堂,多少打打杀杀的场面没见过,我会怕你?”
史嘉禾上来道:“你这老头口气也太大了,知道我们是谁吗?”
董槐冷笑道:“不过就是南会的几个乱贼而已!”
史嘉禾怒不可遏,王智拦住他道:“史兄弟休得无礼!”然后对董槐道:“今日不过偶然相遇,咱们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扰。”
董槐正愁遇到他们无法脱身,听此一言心中不觉落下了一块大石,道:“正是此言。”
左宝书只觉好奇,追问道:“刚才多有冒犯,董大人见谅!敢问董大人要去哪里?”
董槐冷冷一言:“回定远老家。”
左宝书豁然明白,“我知道了,不知大人可否愿与我等同行?我们愿送大人一程。”
董槐言辞决绝道:“朝廷命官岂能与乱贼为伍?你死了这条心吧。”
左宝书尴尬不已。
王智对左宝书道:“左堂主算啦,他不领你的情,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咱们赶紧上路吧。”
王智拉着左宝书离开小酒馆。
董槐歇完脚,结了帐,出门刚走几步,几辆车马飞奔而来,约有十几人。董槐回头张望,却见打头那个骑在马上的是继先,旁边二人是亮节和海心。董槐激动不已,喊道:“继先!亮节!”
继先急勒缰绳,一见是董槐,又这副模样,连忙下来道:“大人,你......哎!我来迟了。”
董槐与他相对无语,唯有叹息。
亮节与海心也下了马,亮节道:“大人,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今日一早我便和继先哥去你府上,老夫人说昨晚丁大全就差人强行催你上路,我们便去城门向守兵询问几时出的城,后来的事守城的士兵都跟我们说了。”
海心气道:“丁大全也太卑鄙了,竟然假传圣旨,故意羞辱大人,哥哥说皇上根本就没有限定时日,只是说让你尽快离京。”
董槐叹息道:“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他一手遮天,我又能如何?”
海心不服气道:“那也不能任他摆布?哥哥回去后要参他一本才是。”
董槐连忙道:“不可,眼下亮节在朝中根基不稳,无人依靠,若是骤然得罪丁大全,必会遭到他报复,如此一来就前程尽毁了。”然后对亮节嘱咐道:“你要养精蓄锐,切莫强出头,凡事多看少说,但心里一定要明辨是非。”
亮节深深点头。
继先道:“大人,此去定远路途遥远,我不放心,本想送你去,只是我还有其它事情没办完......”
董槐止住他的话,“不必,各有各的事,老夫怎会让你陪我前去?”
继先回身向后指去,道:“大人,你看车里是谁?我把老夫人和你的家眷都带来了,又雇了两辆车子,这样路上有个照应。”
董槐望了下车马和车上的家眷,感动道:“好孩子,有心了。客气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各自珍重!”
继先道:“大人不必忧心,说不定过段时间皇上就会召你回朝的。你到定远后要保重身体。”
董槐道:“我知道,不用担心。你们回去吧。”
亮节道:“大人慢走,我已经给定远知县寄了信,他是个清官,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有麻烦,他会帮助你的。”
董槐作别,上了车,“行,我都记住了,你们回吧。”
继先、亮节、海心目送董槐而去。
丁大全排挤走董槐后,理宗升他为右相,总领朝政。他在理宗面前阿谀逢迎,知道理宗独爱理学,宠信太学生,便献媚道:“皇上,如今天下太平,前方无战事,百姓富足,四海昌乐,此皆皇上圣明仁慈,福佑四方。”
理宗得意道:“数年未同蒙古开战,百姓安居乐业,朕心甚慰。”
丁大全道:“既有此福瑞,皇上何不让读书人同享其乐?”
理宗问道:“如何同享?朕向来厚待士子,并不曾委屈他们。”
丁大全道:“皇上所言极是。臣的意思是皇上何不赐今年恩科?”
理宗想了想,道:“朕一时竟没想起来,往来若遇大喜之年,先君多赐恩科,朕自登基以来操劳不断,心思全都用在前方战务上了,竟不曾想到此事,终是丁爱卿想得周到,既如此,就赐今年五月初五端阳节恩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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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全连忙道:“皇上这一旨,不知要让天下多少读书人感激不尽!臣这就催礼部去办此事,即刻传旨各州府。”
不几日,各州府城门、书院和衙门口均张贴榜文,言:“圣恩垂赐,天降福泽,今天下承平,四海安定,朕欲使天下才俊为国效力,特赐大宋宝祐四年五月初五开恩科。”
士子们读后无不欢喜,想着往常要熬上三年才能等到开科,皇上钦赐今年恩科,使正常的开科提前了两年。
却说这一榜文贴到越州后,也被文天祥和陆秀夫二人看到,于是二人便约好同赴临安,参加今年的恩科。二人来到临安后,先和继先叙叙旧,亮节留他们在自家安住,为他们腾出两间偏房。此时离科考已无几日,二人安心读书。
一眨眼到了端阳节,京城好不热闹,各州府赶来的士子们纷纷大显身手。至于其中详情无需多言,只说到了放榜那日,榜文上分明写着二个大名,文天祥和陆秀夫中了进士,二人欢喜不尽,回到家中将此事告诉继先和亮节等人,大家无不欣喜。
亮节道:“早料到二位必会高中,既然得了进士,明日皇上就要召各位进士参加殿试了,你们两个一定要在殿试上取胜。”
文天祥道:“天祥尽力就是。”
陆秀夫关切道:“你身子撑得住吗?”
继先忙问道:“天祥怎么了?”
文天祥摇摇头,面色显得无精打采,勉强笑道:“前几日从越州来的路上淋了雨,不小心着了凉,本想着休息几日就好了,谁知越来越重了,不过不要紧,只是有点发烧,并无大碍。”
陆秀夫道:“这几日耗了许多精神,又不得安寝,怎能不加重?我看你还是让杨大人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吧,不能影响明日的殿试。”
继先也道:“陆公子说得对,我这就让人去找个大夫,先让陆公子送你回房休息。”
文天祥自感寄居别人家,本已食宿无忧,虽然都是朋友,但毕竟交情不深,因此不好意思麻烦他,就止住继先道:“李大哥,不用,真的不用,我回去休息休息,明日一早就好了。”
亮节不放心,“文公子不要客气,若是误了明日大事,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文天祥笑道:“哪里的话!我真的没事,我和陆公子先回后院了。”
次日一早,皇宫前朝大殿殿门敞开,理宗端坐龙椅,几员朝臣随侍一旁,主考官王应麟和三位副考官分列在前。王应麟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转身回奏理宗:“皇上,时间已到,可以举行殿试了。”
理宗点头道:“开考吧!”
王应麟道:“大宋宝祐四年恩科殿试开考!”
进士们从殿外款步进来,各自入位,向理宗和主考官施上一躬,坐下考试。理宗见各位进士皆是相貌堂堂,神采奕奕,下笔如飞,不住点头称赞。
忽然,一阵咳嗽声穿透安静的大殿,理宗闻声看去,见一素衣书生坐在后面一排的左侧,身材魁梧,面容文静,正提笔书写,左手却捂着胸口不住咳嗽,他便是文天祥。
理宗将王应麟悄悄召上台,指着文天祥问道:“你是主考官,你可认得那个考生?”
王应麟细细看去,摇头道:“臣不认得。莫非他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时,又一阵咳嗽传来,更加剧烈,理宗道:“我看他病得不轻,带着病来参加殿试,也难为他了。”
王应麟道:“皇上说得是!十年寒窗苦,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嘛!”
陆秀夫同文天祥隔着一人,听到文天祥咳嗽不停,十分关心,时不时打量下文天祥,自己竟无心思写考卷了。
理宗又道:“王爱卿,你让人给那位考生送杯茶水润润嗓子。”
王应麟倒了杯热水亲自端过去,放在文天祥的桌角上,一言不发走开了,文天祥抬头望了眼王应麟的背影,不巧一转眼望见了理宗,吓得他深情慌张,理宗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写,文天祥感动得热泪盈眶。喝完茶后,文天祥健笔疾走,文思泉涌,不一会便写满卷面,第一个交了考卷离场。
却说次日考官们分阅试卷,副考官捧着一份试卷赞不绝口,向主考官王应麟推荐,王应麟一看,果然好文章,心中属意此卷当取第一,然而其他考官意见不一。
正在争论时,理宗亲自过来了,问道:“在吵什么呢?朕在门外就听到了。”
众人忙上前施礼。
王应麟道:“大家遇到了一篇好文章,在为给考生定名次而争论。”
理宗道:“原来是这样,能让你们争论这么激烈,看来必定文采不凡,来!让朕看看。”
王应麟连忙将试卷递给理宗,理宗捧着细细赏读,边读边赞叹,不住点头,“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只怕我大宋才子里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没几个。”
王应麟迎合道:“此等好文章臣等自愧不如,这位考生在文章里针对当前弊政提出详细的改革策略,而且文章中充满他的政治抱负,真是忠君爱国之心坚如铁石。臣力荐此文当为一甲第一。”
理宗赞成道:“朕也是这个意思,不知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皆道:“皇上慧眼识珠,臣等无异议。”
理宗道:“既如此,王应麟,就赐此文第一,此考生为状元。除去卷头糊纸,朕要看看此人是谁。”
王应麟撕下糊纸,一见名字,大喜,连连称赞,“皇上,赐此人为状元真是大吉呀。”
理宗接过来一瞅,卷头分明写着三个大字:“文天祥”,于是高兴道:“天祥,天祥,好名字,这是天降的吉祥,瑞气的预兆啊,得此人大宋定有瑞气。”
众人纷纷贺喜。
理宗喜道:“朕要赐他一字才是。”想了想,道:“听旨!特赐文天祥字宋瑞,传旨天下,让大宋万民都闻此祥瑞。”
文天祥自殿试回来便病情加重,继先知道他是硬撑着,便为他请了位大夫,大夫说也不是什么大病,让他吃了药,静养几日就会好的。
亮节下朝回来,来到文天祥房里,兴冲冲道:“文公子大喜呀!你被皇上点为状元啦!”
恰好陆秀夫也在此,陆秀夫问道:“杨大人此言不虚?”
亮节道:“是王应麟大人亲自告诉我的,他是主考官,岂会有假?”
文天祥强坐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天祥当尽平生之力以报皇上和天下。父亲病重,连日来信询问此事,如今得了状元,也对得起父亲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然后又向亮节道:“杨大人可否知道陆公子考得如何?”
亮节道:“陆公子得了二甲第三名。”
陆秀夫道:“秀夫愚钝,自然不能和文公子相比,得此成绩已是不错了。”
亮节笑道:“陆公子要是这么说,我不就更加愚鲁了,去年殿试我尚不如二位呢。”
陆秀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继先和海心这时也进来了,继先道:“真是要好好恭喜二位,文公子得了状元,这场病竟也值了,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文天祥要下床,海心忙上前道:“才休息半晌,病情刚有好转你就下来,不如多躺会吧。”
文天祥摇手道:“你们一来说笑,我便好了大半,又得了这个好消息,我这会子已经痊愈了。”
继先打趣道:“状元郎都传遍京城了,哪还有闲心养病?这会子还不火急火燎地出去给临安城的百姓送送瑞气?”
文天祥笑道:“李大哥真会说笑,我能送什么瑞气?”
亮节道:“怎么不能,皇上说你是天降的祥瑞,给你赐字宋瑞,已经传旨天下了。”
陆秀夫连忙道:“文公子,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呀。”
文天祥看着众人,沉静道:“我想一个人到街上走走。”
继先道:“这有何妨?想去就去吧,只是你身子还未大好,不要吹了风,过会子就回来,明日一早你和陆公子还要进宫面圣,按例还要被御赐打马游街呢。”
文天祥点点头,道:“家父无日不挂念此事,我去给他寄封信,让他尽快知道这一好消息。”
文天祥走后,继先回房闲来无事,便随意翻了本书读读。一时,正读得认真,海心进来,问道:“继先哥,在看什么书呢?”
继先放下书,伏案笑道:“崔鸿的《十六国春秋》。”
海心凑过来瞅道:“看到那一段了?”
继先把书递过去,“在看冉闵下杀胡令这段。”
海心瞅了下书文,还给继先,道:“我不喜欢这段。”
继先奇道:“为什么?”海心道:“看着痛心。南朝司马氏昏庸腐朽,士人坐谈玄学,半壁江山落入胡人手中却不闻不问;北方更是政权交错迭起,五胡纷争不断,民不聊生;所以每每读至此都不忍读。”
继先道:“不过,乱世纷争也使英雄辈出,只有多读这样的东西,才能激发后人奋进。正是有了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的战乱,世人才懂得‘天涯境处无征战,兵器销为日月光’的珍贵。”
海心道:“继先哥说得对。现在大宋的情形和当时又有多少区别呢?异族入侵,连年征战。”
继先不由叹惋一声,起身道:“历来国家兴衰和王权更迭皆是常事,只是可怜无辜的百姓,遭殃的都是他们。刚才我在看冉闵下杀胡令这段时,心中好生愤懑,纵然胡人残暴,不食王化,占了中原后曾屠戮汉人,可是冉闵在灭了石赵政权后,竟然为了报复胡人,下令让汉人尽杀胡人,终使羯族消亡;殊不知那些被杀的羯族人中,几乎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为政者造成的错误为什么要让百姓来承担?战争的最大罪恶就是这种不公。”
海心道:“蒙古就是当年的五胡,他们觊觎大宋河山,攻一城屠一城,凡是蒙古军所到之处,都是尸横遍野,哀嚎连天。”
继先激动道:“正是。我不是大宋之臣,但却是大宋之民,因此,我虽未必要对朝廷尽忠,但却应该为天下百姓着想。”
海心仰望着继先,心中深深赞许。
次日,文天祥和陆秀夫等人进宫见了理宗,理宗特赐新科状元文天祥打马游街,派皇宫卫队护从,由宫门口游到岳王庙。沿路观看的人比肩继踵,好不热闹,继先和海心、亮节也在岳王庙等候,为文天祥喝彩。
不一会,陆秀夫也赶来,等文天祥游街至此后,五人相约一块进了岳王庙拜祭,然后同去望湖楼畅叙。
望湖楼为了迎接新科状元,早已布置一新,闭楼清客,专为天祥、继先等人留座。继先道:“文公子今日算是扬名天下了,临安城中无人不识。”
文天祥道:“昨日我已把这好消息寄信告诉家父了,相信他也会高兴的。”
海心道:“那是自然,家里出了个状元郎,只怕十里八乡都要去给你家庆贺了。”
海心说完,又觉大家只夸文天祥,未免让陆秀夫显得尴尬,便对陆秀夫道:“陆公子得了二甲头元,也可喜可贺,况且你做事沉稳,思虑周到,以后也不会比文公子差的。”
陆秀夫谦虚道:“杨姑娘过奖了,怎敢与文公子相比?但尽愚钝之力报效朝廷罢了。”
文天祥扶着陆秀夫的肩头道:“以后我们要与杨大人相互胁持,同心同德。”
众人正谈话间,苏云前来宣旨,看了下众人,笑道:“杨大人也在呀,我可找到咱们的状元郎了,我想这会子状元郎到岳王庙进香该回来了,到了岳王庙竟没个人影,大家都说是来了望湖楼,这不,我就找来了。”
杨亮节赔笑道:“劳杨公公亲自跑一趟,是我拉了状元郎来了,让公公受累了。”
苏云笑道:“哪里是苦差事哟?这可是美差,老奴是来沾沾喜气!既然陆公子也在,那就一起领旨吧,省得我再跑一趟兔子腿。”
众人跪听,苏云打开圣旨,“着新科进士明日进宫授职。”然后合上圣旨又道:“明日二位一起进宫吧!”
众人谢恩,又与苏云客气了几句,送他下楼。
未多时,楼下有人喊道:“文公子,有人找你。”
文天祥起身问道:“是谁?”
下面回应道:“他说他是你家的仆人。”
文天祥奇道:“我家的仆人?快,让他进来。”
说着,那人便噔噔上楼,文天祥一听是家里来了人,便知是父母急了心,忙过来迎接,不见不打紧,一见仆人通身白孝穿戴,吓得凉了半截身子,惊道:“王贵,你......你怎么这身打扮?”
王贵扑通一声跪下,痛哭道:“少爷,老爷去世了。”
文天祥不敢相信,“什么?”
王贵哭道:“少爷走后不久,老爷就病重了,怕你担心,就一直瞒着你,我来时听城里人说你中了状元,老爷可以含笑九泉了。少爷,老夫人无日不盼着你回去呢。”
文天祥一听,头脑一昏,他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让父亲知道喜讯,父亲就先离去了,他悲恸不已。
继先等人过来劝慰道:“天祥,既然叔父已经去世,你也不必太过于悲伤,就等明日见了皇上,禀明情由赶回老家。”
文天祥失声道:“我要即刻回家。”
杨亮节拦住他,“不可,刚才皇上下了旨,让你们明日进宫授职,若你不辞而别,不仅违抗圣旨,也弃了前程,叔父在世时苦心教你,不就是想让你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吗?你这一走,怎么对得起他?”
陆秀夫也道:“文公子,你听杨大人的,论理是该这么着。”
亮节又道:“见了皇上后,你就能先在礼部留了底,三年丁忧完后,便可以直接回来上任,这样两不误。”
文天祥细细想想,点头道:“好吧,那就明日进了宫再回家。”
次日朝会,众进士一起进宫,领了职衔,陆秀夫被任命为扬州主簿,文天祥在吏部记了名,先未授职,准丁忧期满后酌情择选职位。于是,文天祥辞了朝堂,回家奔丧,这一去,便是漫漫三年。不知这三年又有多少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