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实是个采盐工。”
众人循声望去,一条腿先迈进门槛,入目是藏蓝的镶边裙摆,腰间玉佩的穗子随行走摇晃。一袭常服的林彦问走进诊室,身后跟着黑衣的惊歌。
沈豆蔻最为欣喜,高兴地一蹦一跳:“彦问哥哥,你不生我气了?”
“我本就不曾跟你置气。”林彦问脱下官服,又恢复平日里斯文温润的模样,言笑晏晏。
见好友矛盾化解,陶绾绾心中欢喜,和林彦问寒暄两句。
穆九最终切回正题,问道:“彦问,你从何断定死者为采盐工?”
“是呀,我自幼在西洲长大,都不曾听过这里还有盐矿。”
林彦问继续道:“死者身上长一层薄薄的白霜,怎么洗都洗不掉,还有咸味。是这种症状,我曾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过。采井矿盐的工人,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又受盐水侵蚀,便会染上这怎么洗也洗不去的白霜。”
沈豆蔻附和道:“百草堂的病患有手脚麻木,四肢无力等症状,我也怀疑是私盐没有除尽其中毒素所致。”
林彦问:“开采私盐乃是重罪,偷摸不让人知晓才正常。当务之急是找到盐矿在哪。”
穆九想了想,道:“彦问,死者画像可有?”
“给。”林彦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继续解释,“我已经遣衙役穿常服去探问,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穆九展开纸张看过后,转身朝外走:“我也去寻人。”
“我陪你。”陶绾绾立马跟上。
沈豆蔻在百草堂主持事务,林彦问和惊歌回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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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绾绾见穆九好似已有方向,问他:“你去哪里找?”
“还记得狗蛋说的,失踪的流浪汉吗?”
“你是说,死者可能也是流浪汉?”
此时,一个人举着画像,拉着路人就问:“请问你见过画像中的人吗?这是我兄长,他……”
穆九叹息:“总比在西洲街上问,大海捞针强得多。”
经过举着糖葫芦叫卖的商人,陶绾绾将整个木架子都买下来,拔下一串自己叼着,剩下的都丢给穆九:“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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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这么多干嘛?又吃不完。”穆九也拔下一串啃起来。
“不是要见你的那帮小崽子吗?给他们带的。”
穆九听完,越发觉得陶绾绾可爱。她时而蛮不讲理,拔剑就是喊打喊杀,时而又是细心慈善,微小的举动直捣心窝。
“诶穆九,彦问到底是怎样的人?”口中的糖葫芦酸酸甜甜,好似陶绾绾此时的心情。
初见林彦问,她便喜欢。不敢夸大言爱,不过是看他气质出众,容貌俊美。之后越发喜欢,是见他坚定正直。虽然为沈府之事有摩擦,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自从他当了县官后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让人心中不舒服,但他对沈豆蔻的态度足矣证明他的宽容大度。
一下子,陶绾绾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陶枭不让两人接触,又在陶绾绾心头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想要揭开。有时候,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将过多的目光,放在林彦问身上。
本以为喜欢一人很简单,像沈豆蔻扑向陶枭一样,直率而热烈。
可她们终究不是一众人,面对感情的深渊,心中感受也不同。
穆九偏头看她神色,见她若有所思,心中吃味,反问:“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看你和他关系匪浅,随口问问。”陶绾绾咬着山楂,酸的皱起眉头。
穆九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和彦问很熟,但又不熟。我只知道他是京中官员之子,品行端正,值得信赖。我替他办事,他给我钱。旁的并不知晓。”
“不应该啊!”陶绾绾不信,“你一个卖情报为生的,想要探听彦问底细,还能不知道?”
“你可知,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就活不久?”在京中若想安稳度日,就要学会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陶绾绾不再追问,忽然凑过去低声商量:“穆九,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叫我什么?”穆九仰着下巴装蒜。
陶绾绾瞪他一眼,一咬牙,谁让有事相求呢?
“九爷!爷!”
“诶。什么交易?”穆九得意洋洋地问。
陶绾绾谄媚地问:“以后和彦问查案子,带上我吧?”
穆九神色微微一变,反问:“那你用什么跟我换?”
“你开价。”
穆九心想,这是要逼着他帮情敌?这是不可能的,他敷衍:“嗯……一时间没想起来,先留着吧!”
恰好走到乞丐窝,一帮小崽子看见穆九和陶绾绾,撒欢儿冲过来。又瞧见穆九肩上扛着的冰糖葫芦,小孩子哪里经受得住火红果实的诱惑,都蹦起来去勾。
“别抢别抢,都有。不够让她买。”说着,穆九指了指锦衣华服的陶绾绾。
陶绾绾发现,穆九把自己当钱袋子越来越顺手了。
“不够我买。”想起饿死的旷工,她心中酸楚,倒是乐得让小孩子开心。
穆九将糖葫芦一一发给小乞丐们,看他们吃得开心,笑靥如花,他也跟着开心起来。然后拿出画像,问:“你们来看看,此人可见过?”
小乞丐们过来辨认一番,都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见过。”
“不认识。”
陶绾绾和穆九对视一眼,万分失望。
“那你们帮忙注意,有线索跟我说,知道吗?”
“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小乞丐们喊的格外卖力。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一个年龄稍长的老乞丐过来,可怜巴巴地乞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穆九见状,掏出一块碎银给狗蛋,让他去买点馒头过来。他一眼便明白乞丐的情况,年纪大了,又生了病,只能窝在角落里等死,连爬着上街乞讨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刚刚在看什么画像?给老头子看看。”老乞丐靠在墙根,只说了会儿话就已经气喘吁吁。
穆九连忙将画像递过去。
老乞丐拼命睁开已经浑浊的双目,在看清楚画像上的人后,眸中浊气散尽,一缕神光:“这……这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穆九和陶绾绾交换眼神,老乞丐的样子分明是认识。
“已死。”
老乞丐点点头说:“我日子也差不多了。”
“你认识?”陶绾绾迫不及待地追问。
狗蛋买馒头回来了。
老乞丐一边啃馒头,一边艰难开口:“我在西洲乞讨一辈子,见过的人可比小崽子们多多了。这人从前和我一起乞讨的,后来莫名其妙失踪,我们谁也没当回事。再后来,就有年轻力壮的乞丐不见,只有些老弱病残在街上游荡。”
经老乞丐这么一说,穆九和陶绾绾确实发现,乞丐多是小孩老汉。
“失踪多久了?”穆九追问。
老乞丐将馒头嚼碎下咽似乎都很困难:“五六年了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陶绾绾见他情况不妙,担心地问:“老伯,要不将你送去百草堂医治?你放心,我出银子。”
老乞丐摆摆手,惨笑道:“我的身体自己知道,已经药石无医。临死前能吃顿饱饭,做个饱死鬼,也算不枉此生……”
说着,老乞丐仰着头,微微闭上眼睛,享受洒在身上的阳光。
生老病死总无情。
小乞丐许是见惯生死,看见老乞丐拿着馒头的手垂下,面上不见悲喜,还在开心地舔着糖葫芦。
反而是陶绾绾和穆九十分感伤。
“找个地方埋了吧。”陶绾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