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官本位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突然遇到林彦问这样断案的,先是惊讶,后来在沈豆蔻的叫骂声中惊醒,都自发地跟随沈二爷跪伏在地,齐刷刷地喊:“青天大老爷!”
穆九见沈豆蔻始终处于崩溃中,也上前安慰她:“豆蔻,你别……”
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沈豆蔻只觉得自己是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飘浮,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一般孤立无援。
她泪流满面,哭喊着:“穆九!你也骗我,伤害我!你走开!”
“豆蔻,你先冷静下来……”陶绾绾想要出言安慰,但沈豆蔻却猛地推开她,抹着眼泪冲出围观群众。
陶绾绾大惊失色,准备追出去,被穆九一把拉住:“她现在情绪上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不如让她静静。”
“她这样,出事可怎么办!”陶绾绾担忧不已。
“让人暗中保护便好。”穆九顿了顿,神色凝重起来,低声说,“我有话对你说。”
陶绾绾恶狠狠地横他一计眼刀,打了个手势,暗中跟随的安和就领命保护沈豆蔻去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陶绾绾转过身,气鼓鼓地走在前面。
穆九追在她身后,连忙道:“绾绾,你别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这样的。”
“你明明看出疑点却不跟我说,存心看我笑话?”
穆九赔着笑脸上前,认真解释:“这自然不是,我怎么敢看陶大小姐的笑话。”然后又上前,低声说,“你不是还欠我买衣服饰品的情嘛,我不要了。今日九爷就破财免灾,带你去吃你绝对没吃过的绝世美味,可好?”
“谁稀罕,云景山庄是差那点银子的主儿吗?”陶绾绾才不会被这种小恩小惠收买,“衣服,我照样送你,先带我去吃东西,我才不信西洲还有我没吃过的东西。”
“得嘞,九爷这就带你去!”穆九笑得极其狗腿。
***
沈二爷和沈张氏准备回沈府,才刚刚走出县衙不久,三个衙役便拦住去路,神色严肃地说:“跟我们走一趟。”
沈二爷顿时吓得腿软了,他这才刚从牢里放出来,连沈府门槛都还没有进去,又要回去,哆哆嗦嗦地求饶:“我……我没烦什么事儿,怎么又要回去。”
“别废话!”衙役架起沈二爷就走。
药童走出县衙,在回百草堂的路上,同样被衙役拦住去路,直接带回了县衙。
两人都没有被关进大牢,而是被带到县衙内堂。林彦问坐在老旧的太师椅上,扶手因经历几代县官而被搓出包浆。
他侧身坐着,虽然手边放着茶水,但他并不饮,垂眸盯着跪着的瘦弱小童,压低声音严肃地问:“小童,你为何撒谎?”
“我……我没有撒谎!”药童哆哆嗦嗦地反问,但他颤抖的双肩已经将他内心的惶恐出卖。
“你的证词,真真假假绝不是实话。你若是不从实招来,那我就治你的罪。而且,我自然有办法查出真相。”林彦问云淡风轻地说,然后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晃悠,依旧不饮茶。
他见药童抖得越发厉害,好似塞子似的,继续说:“我有的是时间,大牢里空空荡荡,你蹲进去如何……”
小童还不说话。
“你若从实招来,我可以从轻发落。”
药童再也扛不住,嚎啕大哭:“大人,我知道错了!我说,全部都说!”
“你做伪证可是有人指使?”
“无人指使!”
“那你为何要做伪证?”
“我,我就想替沈老爷报仇!他曾免费医治过我生命垂危的爷爷,我感激他……”小童义正辞严地说,“只要能替沈老爷讨回公道,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你可断定,沈二爷就是凶手?”林彦问神色未变,反问。
药童天真地仰起头,乌黑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小姐都觉得他是,他怎么可能不是?”
“天真。”林彦问摇摇头,“若你们自己就能确定凶手,何必还要本官审理?若一个案子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说假话,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谎言。连审案的程序都不规范,那结果必然也不正义。”
“你虽然是出于好心,想替沈元良讨回公道,但极有可能事与愿违,最终极有可能让无辜者蒙冤,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药童听完后犹如醍醐灌顶,十分惭愧,哭着说:“林大人,我知道错了!最近沈二爷喝醉来百草堂拿银子,并没有说什么。他从前确实说过相似的话,其他的都是我编造的……”
林彦问听完,缓缓地放下茶杯,轻声说:“念你是初犯,又没有酿成大错,就罚你……”
将药童审讯好后,林彦问让衙役将人带下去,然后写了一张纸条,卷起来交给了惊歌。
惊歌拿着纸条离开内堂,同时,衙役又将沈二爷带上来。
沈二爷经过这些事情,早已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问:“大人,你为何又要将我抓回来?”
林彦问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用余光瞥着沈二爷,并不答话,佯装随意的说:“本官在翻阅西洲这几年卷宗时,发现一个案子十分有趣。三年前,有罪犯被发配边关,本计划途中买通官员获救,从此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他自己是逃了,但上面追究下来,殃及一家老小。四年前,有烦人等待盟友前来搭救,却没想到等来的不过是索命暗箭……”
沈二爷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他细细思索,额间不由地虚汗密布。
林彦问见他动摇,继续道:“本官初来西洲,毫无利益牵扯,惟愿清正廉明,对得起这身官袍。”
沈二爷眼珠子转了几圈,汗水滑落到腮边,他突然跪在地上,爬到林彦问脚边,颤颤巍巍地说:“大人!我知你意思,但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啊!”
林彦问本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看能不能诈出点东西。但见沈二爷惶恐的神情,说得应该是实话。
但从整个事情来看,沈二爷身边必定有个极其熟悉之人,将他日常起居都了如指掌,这样才能让幕后之人,不动声色地将事情串起来。
沈二爷看起来是个草包,他兴许在自己都不察觉的情况下,成为别人的棋子。
林彦问想到此处,双唇不由地抿成一根窄窄的线。
此时,惊歌已经回到内堂,站在林彦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