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绾绾将食指探向下人的鼻翼下方,已经失去鼻息。
她又仔细查看致死的伤口,银针深入眉心,若不是有碎沙大小的痕迹,只有丁点儿血痕,她是亲眼所见银针飞出,不然,伤口和血痕都容易忽略,只怕会以为是自然死亡。
她摊开掌心,用内力将银针从下人眉心吸出,仔细查看,发现居然没毒。
“有什么发现吗?”穆九铩羽而归,见陶绾绾疑惑的神色不禁问。
陶绾绾嘀咕起来:“这银针并没有毒,得极其精准的手法才能让人瞬间毙命,江湖上这样的高手应当不多。”但问题在于,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何在西洲?她虽然不曾看轻过西洲,也不曾高看多少,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县。
“在西洲,你哥算一个。”穆九冷不丁地说。他还记得,陶枭将利刃刺入他肩膀时的冷酷邪魅。
陶绾绾起身冷不丁地说:“你若是再拿我哥开玩笑,别怪我翻脸无情。”
“就事论事,发散思维,你别当真嘛。”穆九连忙赔笑脸。
陶绾绾之所以会生气,还有一层隐秘的心思。穆九的怀疑,她竟然觉得说出了她心底最深处最深处不敢言说的悸动。
陶枭身上藏着太多她都不曾知晓的秘密,万一他真的是个坏人呢?陶绾绾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多想。
两人蹲守在沈府没能找到线索,但也并非一无所获,好歹知道沈元良之死,只是开始,这背后有一张巨大的蛛网。
“现在去哪儿?”陶绾绾问,“要不回云景山庄,看看豆蔻?”
“也行。”穆九点头答应。
两人走到县街上时,路过成衣铺子。陶绾绾一把拽住穆九将他往里拖,“走,买衣服去。”
“啊?真去啊?我当你随口说说。”穆九半分真半分假地说。
陶绾绾傲娇地道:“本小姐一言九鼎。”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讲穆九的话不知不觉就落在心上了。
进成衣铺子后,穆九便不客气起来:“我可捡贵的挑咯?”
“不差钱,随便选。”
穆九要的就是这句话,将一年四季的衣物都备上两套,可把店家乐开了花,笑得嘴角都要裂到太阳穴。
结账时,穆九小人得志地看着陶绾绾。
陶大小姐身上的现银都不够付的,让店家到云景山庄去取。她在心里想,穆九真是好样的。
“帮我把衣物送到云景山庄去。”穆九换上一身华贵新意,蓬乱的头发也重新束起,掀开帘子从里间出来时,竟然英俊地让陶绾绾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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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九爷风流倜傥的模样迷住了吧?看你那小眼神儿。”穆九笑嘻嘻地说。
陶绾绾狠狠地剜他一眼,这人怎么贱嗖嗖的。
一个怨妇一般,一个春风得意,两人并排走在街上,和迎面走来的惊歌撞个正着。
“穆九,公子找。”惊歌语调刻板地说,并未因发生事情而着急,“沈二爷死在县衙了。”好似死了一只蚂蚁。
两人大惊失色,连忙和惊歌一起赶去县衙。
县衙的内堂,陶绾绾、穆九和林彦问三人围着沈二爷尸体查看。
“这么说,可能是同一个人下的毒手?”陶绾绾嘀咕一句。
穆九见多识广,虽然武功不行,但小道消息听得多,却疑惑起来:“这样的手法,真是闻所未闻。”
这银针细小,根本不足以致命,但暗杀之人却能让人瞬间毙命。
此事疑点重重,唯一确定的便是沈元良绝对不是死于意外。
***
安和跟沈豆蔻保持一定距离,紧跟在她身后。
沈豆蔻好似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药圃的悬崖边上。
她根本压抑不住心中激动地情绪,冲着山崖大声哭喊:“爹!为什么我信任的朋友要背叛我!为什么?爹!”
“爹,为什么你不是我爹,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
各种问题压抑在沈豆蔻心中,在无人的环境里彻底爆发,哭得撕心裂肺,摇摇欲坠的模样好似下一瞬便要从悬崖上滚落下去。
安和看得心惊胆战,却又不敢上前刺激情绪激动的沈豆蔻。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身后传来些微声响,是他熟悉的气息:“庄主?”安和惊喜地脱口而出。
陶枭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圃。
他摆摆手示意,安和便微微垂首退到一旁。
“豆蔻。”陶枭温沉的声音在夹杂着药香的山崖边,好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跪坐在地上的沈豆蔻一回身,便撇撇嘴,挣扎着站起来扑上前去,猛地撞在陶枭怀里。
陶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在自己心脏。
“冀沉哥哥。”沈豆蔻呢喃,鼻子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泪。这却是感到安心后带着委屈的女儿泪。
陶枭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一软,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宽慰:“乖,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
“冀沉哥哥,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沈豆蔻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大千世界,毫无依靠。
“你还有我……们。”陶枭淡淡地道。
陶枭搂着她安慰良久,她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回到云景山庄。
近日,沈豆蔻的人生可谓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将她折腾的都瘦了。
陶枭宽慰她一番后,哄得她心中阴霾散去一般,顿觉腹中空空荡荡,饿得不行。
小厨房特意做了满满一桌好菜,让沈豆蔻享用。
她化悲愤为食欲,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个猪蹄儿,恶狠狠地啃一口鸡腿,骂道:“林彦问,你这个坏蛋!我咬死你!”再啃一口猪蹄,怒骂,“二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得好死……”
“沈二爷已经害不了人了!”突然,不远处冒出一个干净清冽的男声。
沈豆蔻望去,是穆九。
他已经换过衣物,头冠高束,别着一支精致的簪子,腰间佩戴翠绿的玉佩,穗子很长,走路时来回晃动,好不风流。
陶枭一直陪着沈豆蔻,还没接到暗卫的消息,反问:“穆兄此话怎讲?”
“沈二爷已经被人害了。”穆九重复道。
沈豆蔻原本还被穆九的新装扮迷了眼,此时反应过来,顿时失魂落魄地呢喃起来:“二伯死了?”
“嗯。”陶绾绾点点头,又补充一句,“被人暗杀了,在县衙里。”
沈豆蔻脑子里懵懵的,各种念头不停闪过:二伯不是害死我爹的凶手?我冤枉彦问哥哥了?二伯也被害了?
……
“如此说来,百草堂现在连个主事人儿都没了。”陶枭微微一蹙眉,嘀咕起来,随后,他转身对沈豆蔻说,“豆蔻,出这么大的事儿,你要回沈府主持大局。”
沈豆蔻条件反射地退缩,猛地抱住陶绾绾的胳膊,可怜巴巴地说:“我不回去,我主持不了大局。”
“这……”陶绾绾犹豫一下,和陶枭统一战线,劝说,“在其位,谋其职,你不能遇事就退缩呀!”
沈豆蔻不停地使眼色:“我们不是说好,追你哥吗?”
“豆蔻你醒醒啊喂,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别被感情冲昏头脑,孰轻孰重总要明白的!”陶绾绾气沉丹田,压低嗓音怒吼。
“我不要,反正我不走!”沈豆蔻松开陶绾绾的胳膊,叉着腰,娇蛮耍横。
陶枭没办法,只能吩咐陶伯:“陶伯,给沈小姐安排一顶轿子,抬回去。”
陶伯立马去办,没一会儿,轿夫和几个魁梧汉子就过来,准备强行将沈豆蔻塞到轿子里。
“哥,这……会不会太暴力?”陶绾绾于心不忍,担忧地说。
沈豆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汉,猛地冲到陶枭身边,抱着他的腰怎么不撒手,哇哇大叫起来:“我不管,冀沉哥哥,我不走!不要赶我走……”
大汉见此状况,也停下动作,望向陶枭等他指示。
陶枭微微垂首,见沈豆蔻瘦削的身子埋在自己怀中,小脑袋左右摇晃,在他胸口蹭来蹭去,麻酥酥的带一点痒。她蛮不讲理的模样,和陶绾绾小时候颇有些相似,他突然一心软,也不知怎么的,大手就覆盖上她的头顶,轻轻抚摸一下,无奈地一声叹息,安抚道:“好了好了,那再在云景山庄小住几日,但不能不回去,好不好?”
“好!”沈豆蔻从怀里扬起笑脸,裂开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