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凌空, 繁星点点,身旁的明萱忽然停住脚步,萧嶷道:“明萱, 怎么不走了?”
“俨哥哥, 你可以走在前面, 让我看看你吗?”
萧嶷不解道:“明萱, 一起走啊, 我牵着你。”
明萱摇摇头:“不,以前,都是我走前面, 或者走一起,但是现在, 我想多看看你, 我想记住你每一个样子, 记住你的背影是什么样的。”
萧嶷无奈一笑,然后点点头。
他走得很慢, 仿佛是为了确认明萱是不是跟在身后,明萱也走得很慢,月色下,她看着一袭白衣宽袍广袖的萧嶷,就像画中仙一般美好, 月光将他的影子折射在地上, 明萱悄悄伸出手, 触碰着他的影子, 那一瞬间, 她忽然想起了萧嶷的那首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萱草。采之欲遗谁, 所思在远道。”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俨哥哥,为什么你明明在我身边,但我的心,还是如此惶恐不安?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首诗的后半首:“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一阵乌云飘过,将月色遮掩,萧嶷的影子也消失了,明萱的手悬在半空,她怔了一怔,然后咬咬唇,小跑到萧嶷身侧,牵起他的手,萧嶷意外道:“怎么了?”
明萱指指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萧嶷笑道:“害怕了?”
明萱点点头,萧嶷温柔道:“别怕,有我在呢。”
明萱低头不语,只是紧紧拉住萧嶷的手,萧嶷道:“我背你吧。”
“不要。”明萱摇头:“我想就这样和你牵着手走着。”
“一直这样走下去。”她的声音低低的,她感觉到萧嶷握紧她的手,她不安问道:“俨哥哥,我真得很喜欢你,你有多喜欢我?”
“碧落黄泉,唯君而已。”
“碧落黄泉,唯君而已。”明萱喃喃念着,脸渐渐红了,一直患得患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会幸福的,对吧,俨哥哥?
======================
大殿中,刘彧面色阴沉,他想起刚刚卫芷素刚刚跟他说的话:“萧道成和萧家两兄弟都是难得的人才,陛下何必为一个预言而耿耿于怀?”
“正是因为他们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朕才不得不防。”
卫芷素轻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刘彧脸色一变,但还是强按捺下怒气,赔笑道:“卫婕妤觉得,应该如何?”
“既然陛下已经产生芥蒂,那就杀了他们吧。”
刘彧犹豫道:“但是,朕毕竟跟绍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而且,萧妃还有身孕……”
卫芷素嗤笑道:“妾只有一言,若陛下做不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就务必要杀萧氏,萧家一门三杰,父子三人可抵万兵,若陛下要敲打他们,又不杀他们,那恐会反噬,妾言尽于此。”
刘彧闭着眼,面色愈来愈阴沉,他忽睁开眼,咬牙道:“绍伯,别怪我。”
他唤来心腹阮佃夫,吩咐道:“围了萧府,软禁萧道成和萧嶷,还有,将之前派到南康去救萧赜的人都给朕撤回来。”
他顿了顿,道:“起用沈攸之,继续进攻南康。”
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
沈攸之继续进攻南康,全然不顾狱中的萧赜死活,南康相沈肃之游说萧赜投降,他说刘彧根本就是一心要萧赜的命,萧赜何必再对他效忠?萧赜只道,父母兄弟都在刘彧手中,他如何能降?
眼见萧赜仍然坚决不降,沈肃之一气之下,决定杀了萧赜,藏在南康的裴惠昭得知消息,决定不再等下去,而是选择和萧赜手下一起劫狱。
裴惠昭首先派五十人在城外假装刘彧军队来攻城,吸引开沈肃之注意,然后自己带着五十人强行杀进狱中,萧赜平日对下人不拘小节平易近人,因此随从一个个都愿意为他而死,一片厮杀中,裴惠昭将萧赜从狱中救了出来,一行人逃到城外时,刚好遇到发现上当的沈肃之,沈肃之带着数百人围追堵截,萧赜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仍然面不改色,他对随从大笑道:“今日恐难脱身,诸位都是家有老小之人,不必为萧赜陪葬。”
随从俱齐声道:“我等甘为大公子而死。”
“好!”萧赜朗声道:“我们就与沈相拼个你死我活!”
萧赜等人同仇敌忾,个个以一敌百,连怀着身孕的裴惠昭都奋不顾身杀敌,倒让沈肃之节节败退,最后只留下他与萧赜对峙,萧赜叹道:“沈相,我萧赜无意杀你,你还是回城吧。”
沈肃之大声道:“我对先帝忠心耿耿,你既然要帮刘彧这个乱臣贼子,你我早就没了上下级之情,不必手下留情!”
他打马而来,萧赜也提刀冲锋,沈肃之哪里是萧赜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萧赜一刀刺进心口,沈肃之握着萧嶷大刀,惨笑道:“萧赜,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人才……你的造化,绝不止如此……所以,才是宋室之祸啊……”
他摔下马气绝身亡,萧赜盯着染血的刀,喃喃道:“沈相,对不住……”
多年的提携之恩,终究还是抵不过各为其主。
萧赜骑着马飞奔回脸色苍白的裴惠昭身边,焦急道:“没事吧?”
裴惠昭咬着唇摇头:“没事,萧赜,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щшш▲ttKan▲℃ O
一个随从道:“大公子,沈肃之已死,南康城群龙无首,我们不如接管了南康城,以南康作为据点,伺机而动。”
另一个随从反驳道:“不可,始兴相殷孚正率了一万兵力来投奔刘子勋,我们才多少人,寡不敌众。”
萧赜沉吟了一会,道:“如今我们不宜再战,这样,我们退到揭阳山中去,那里地势险峻,就算殷孚要打,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我们在那里再做打算。”
=====================================
萧赜带着裴惠昭,还有随从数百人,一路马不停蹄退到揭阳山中,刚到揭阳山,裴惠昭就从马上掉了下来,萧赜大惊失色,他扶起裴惠昭:“惠昭,你怎么了?”
裴惠昭已经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萧赜只觉扶在她身上的手一片湿糯,他定睛一看,竟全是血迹。
夜色漆黑,萧赜焦急地在外面等着,裴惠昭在里面叫得凄惨,萧赜眼睛通红,这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明明知道惠昭有了身孕,还让她这般奔波,如今早产,都怪他!
萧赜一拳拳接连砸在栏杆上,随从抱住他:“大公子,别这样!”
“都怪我!”萧赜又一拳砸到栏杆上,手上已砸出鲜血。
随从绞尽脑汁劝道:“大公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就怪陛下不救我们……”
“陛下……”
“我真奇怪了。”那个随从滔滔不绝起来:“陛下和大公子关系那么好,怎么会不救您呢?而且听说大人和二公子都被软禁起来了,怎么会这样呢?”
萧赜想着,忽一个念头跳到他脑海中,他咬牙切齿道:“一定是为了那件事!刘彧,你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预言,就要我们萧家的命,枉我和宣俨还为救你竭尽全力!你不是人!”
“大公子,什么预言?”
萧赜瞥了他一眼,忽然他临时抓来帮裴惠昭接生的农妇冲出来:“公子,夫人生了。”
萧赜也听到婴儿啼哭声,他喜悦道:“真的?太好了?”
农妇却无喜悦之色,她哭丧着脸:“但是公子……夫人她……她恐怕不行了……”
萧赜面色一滞,他回过神来,疯一样地踹开房门,奔到裴惠昭床旁边,裴惠昭已经奄奄一息,她看着躺在她身边啼哭的婴儿,勉强笑道:“看,我们的孩子,多么漂亮……”
萧赜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对,我们有了孩子。”
“别哭……”裴惠昭伸出手,想去擦萧赜的眼泪,但是她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萧赜见状,将她的手拉起,覆在自己脸上,裴惠昭轻声道:“萧赜,你一直都是笑着的,不要哭,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那你赶快好起来,我笑给你看……”萧赜的泪一滴滴落到裴惠昭手上,裴惠昭轻声叹道:“我是好不起来了……”
“你不好起来,我就娶十个八个给你看,你不是最讨厌我纳妾吗,所以你要撑下去,我们一起看着儿子长大,给他娶媳妇,不能再娶个和你一样凶的。”
裴惠昭摇头:“这回,就算你要娶百八十个,我也管不着了……不过,你不能让她们欺负我的儿子,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凶婆娘,我没想过要纳妾。”萧赜已经泪流满面:“这些话我都是说着气你的,你好起来,我就再也不气你了。”他喃喃道:“这辈子,我就喜欢过一个,叫裴惠昭的的女人,她是世上最凶的女人,却也是对我最好的女人,我想和她白头偕老,一起看云卷云舒,生同衾,死也要同穴。”
裴惠昭微微一笑:“我能等到你这句话,死也无憾了,我曾经说过,如果要死,我希望死在你前面,因为我没办法看着你在我之前离开我,现在,我也如愿了……”
她的手留恋地抚上萧赜的脸,拭去他的眼泪:“不要哭,我的夫君,是一个像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的男人……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爱慕着的男人……我裴惠昭,能嫁给夫君,此生,无憾……”
她的手慢慢垂下,萧赜慌忙地握住她的手:“惠昭……惠昭……”
但是再没有人回答他,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回荡着床边婴儿声竭力嘶的啼哭声。
那个明媚凶悍的女子,再也不会和他斗气吃醋了,他失去了这世上,最爱他的裴惠昭。
萧赜的泪滴滴落下,他咬着自己的手,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手背已经被他咬得血迹斑斑,他双眼通红:“惠昭,我会为你报仇的,刘彧,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