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是皇后所生,皇后殁了之后,大皇子便被太后奉劝皇上,将他送到了封地。大皇子行事作风极为低调,弱冠之后,便在封地上娶了一个县丞的女儿为皇子妃,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他的防备之心降低了不少。
而今,大皇子一反常态,求娶文成侯嫡女。而原本的皇子妃,自请为侧妃。在朝廷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纷纷揣测,大皇子是否在与太后做对,要参与储位角逐?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正主儿却毫无所觉,锦衣玉带,风度翩翩的去了文成侯府。
文成侯看着大厅堆积如山的聘礼,脸色沉郁。他是太后栽培的暗中势力,至从回京述职,转为明面上来。大家多是恭维,无人提议向他求娶文菁之事,全都心知肚明文菁要嫁给贤王。
“侯爷是顾虑我已经成婚,菁妹妹嫁进皇子府会受委屈?若是如此,便不必担忧。芹儿她自愿腾出正室,在凤城她与菁妹妹情谊颇深,会好好相处。”大皇子人高马大,肤色偏黑,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的笑。
文成侯心里犹豫不定,他有心将文菁许配给贤王。可贤王一直没有动静,文菁中毒毁容,恐怕更加遭贤王厌弃。他愿意打开门迎接大皇子进府,无非是想要借机试探贤王,他心中做何想法!
半个时辰过去了,贤王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文成侯沉静的眸子里闪过失望,他若选择了将文菁嫁给大皇子,那么整个文成侯府便不再是太后的人,自是要支持大皇子。
心知这是背叛,可到底他拼搏这么些年,不过是想要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若是不能给儿女好亲事与未来,他这个官不做也罢。
“老爷,菁儿与大皇子是青梅竹马,芹儿也是好姑娘,定会谦让了菁儿。”文成侯夫人赶了过来,她对贤王心中痛恨,她从文菁口中知晓了原委,不是能托付终生之人。
大皇子露齿一笑,感激的对文成侯夫人说道:“我心中一直是想要迎娶菁妹妹,奈何我被困凤城,不想委屈了菁妹妹,便娶了旁人。谁知,我还有一日能够回京,菁妹妹也不曾许配人家。再也按捺不住,唐突的上府求娶。”
文成侯夫人心中微动,推搡了文成侯一下。
文成侯瞪了文成侯夫人,妇人之见!
大皇子要求娶了文菁,文成侯府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而这些代价,他必须要估量大皇子是否值得他背叛太后,善待文菁。
大皇子仿佛瞧出了文成侯的顾虑,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真挚的说道:“我无法改变已经娶过妻,能保证的就是给菁妹妹一个嫡妻的身份,不让她受了委屈。芹儿与我夫妻多年,如今为了成全我迎娶菁妹妹,自请为妾,这份情我断不能将她弃之不顾。以文成侯府的地位,想要对付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轻而易举。若日后我对菁妹妹不善,您大可毫无顾忌的对付我。”说罢,将写好的和离书递给文成侯。
文成侯的脸霎时黑如锅底。
大皇子拘谨的笑道:“我知这逾越了,可这是我唯一能表的诚心。”
文成侯夫人心里感动,大皇子与文菁八字没有一撇,写出和离书不妥。可也证明了他的态度,日后文菁若当真过的不如愿,也能随时与他和离了回府。只是,他心心念念的是往日张扬漂亮的文菁,如今的文菁……文成侯夫人眼眶湿润,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痛。
“殿下,菁儿她不是以前的模样,染了病毒,浑身溃烂。现在好了,身上都是伤疤……”文成侯夫人哽咽的说不下去,掩面痛哭。
大皇子浑不在意的说道:“正是因此,才让我下定决心提亲。菁妹妹……我怕旁人会委屈了她。”
文成侯夫人暗中掐了文成侯一下,错过了大皇子,日后菁儿过不好,你也别想好过!
文成侯受到文成侯夫人的威胁,长叹了一声,收起了和离书,起身道:“你将二人的八字拿去对一对。”
文成侯夫人破涕为笑,忙从袖中将庚贴拿了出来,与大皇子交换:“殿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对你为人极放心,菁儿能嫁给殿下,是她的福气。”
文成侯不悦的横了文成侯夫人一眼,瞧着她恭维巴结的模样,着实看不下去,转身去书房。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通报:“侯爷,贤王来拜访您。”
文成侯睨了一眼大皇子,沉声道:“请进来。”
大皇子捏紧了手中的庚贴,忧心的说道:“三弟是来求娶菁妹妹么?若他中意菁妹妹,这婚事……我退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庚贴放在小几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红色的庚贴,目光不舍,闪过一丝沉痛。
文成侯夫人怕大皇子反悔,将帖子打算塞给他,拍案定板。可瞧见贤王进来,动做一顿,将庚贴塞进了袖中。
文成侯与文成侯夫人给贤王见了礼,将他请到了上座。
大皇子眸光微闪,搭在扶椅上的手掌不自觉的捏紧成拳。看着坐在对面的文成侯夫妇,二人面色虽然深沉,却少了几分对他时的不耐。
贤王漫不经心的品了一口茶,唤了一声大皇兄,温和的说道:“我与文小姐早已有了婚约,大皇兄怕是要失望而归了。”捋了一下宽大的袖摆,拢在袖中的手露了出来,两指间捻着一张婚纸:“先前本王与文小姐之间有些误会,她变成这副模样本王痛心,但不管她变成何种样貌,本王都会遵从约定,不会弃她。”
文成侯夫人冷笑道:“咱们之间没有误会,你对菁儿见死不救。若不是这样,她又岂会变得这样凄惨?”
贤王轻叹,一脸他就知如此的神态,温润的说道:“本王手中并无解药,将她那般扔出去,有心人为了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定当会解救她!本王若是留下她,怕是文小姐早已毒身亡了。”
文成侯夫人一怔,看向了文成侯,她分辨不出贤王话中真假。
文成侯本就看好贤王,更重要的是他因贤王而得到太后的赏识。一切都是误会,贤王肯好好对待文菁,他自然是看好贤王。
大皇子是皇后所生,皇后殁了之后,母族的势力也接而被连根拔除。大皇子在封地长大,并没有势力党羽。仅凭他一人之力,断不能抵挡太后的势力。待贤王登基,便是文成侯府的死期了。
可,方才文成侯夫人已经将庚贴给了大皇子。不禁两面为难。
大皇子讪讪然:“我与三弟是手足,他的未婚妻我断然是不能夺了。”大皇子拱手作揖,便带着人抬着聘礼走了!
“等等!”文成侯夫人心中仍旧是犹豫不定。
大皇子驻足,等着文成侯夫人开口。许久,她都没有说话,善解人意的说道:“这是误会一场。”
与此同时,文菁站在大厅的屏风后道:“我要嫁给贤王。”
大皇子失落的离开。
文成侯夫人心中大定,只要菁儿喜欢就好。她肯同意,怕是相信了贤王的话,当真是一场误会。
李亦尘端茶的手一顿,淡淡的睨了眼屏风,一挥手。随从将聘礼抬了进来,比大皇子的少了一半。
文成侯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是不重视她的菁儿啊。
文菁却是不在乎这些,开口道:“下月初成婚!”
“菁儿!”文成侯夫人大声喝道,现在已经二十四,下月初也没有几个时日,成婚岂不是仓促了?
“母亲,你认为菁儿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要大张旗鼓,让人瞧笑话?”说罢,不理会他们,径自回了屋子。
“这……”文成侯夫人忐忑不安的看着贤王。
贤王淡淡的笑道:“不妨事,只是劳烦礼部与钦天监。”望了一眼天色,起身道:“婚事的确仓促了,本王进宫禀了太后。”
文成侯亲自将贤王送出府,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大皇子马车,心底蓦地生出了几许不安。
……
竹园
一只身体通白的信鸽,落在长孙华锦的手臂上。取下竹筒里的信条,阅览完里面的内容,宁静的眸子里并没有兴起波澜,反而愈的深沉,幽静。
水清漪立在他的左侧,瞟了一眼,浅笑道:“文菁选择嫁给李亦尘了!”果真,李亦尘绝不会舍弃了文成侯府。
长孙华锦将信条化为粉末,扔在窗前的盆栽里。看着她搭在手臂上的素手,冷硬的面容柔和了不少。“他们会后悔。”
水清漪知他的‘他们’暗指文成侯,点了点头:“的确。”大皇子在他们的眼中太过‘懦弱’无能,势力远不够角逐储位,所以在接待的时候,下意识的当作在凤城那般对待大皇子,并没有一点的尊敬。
她是文菁,同样会选择李亦尘。
可这错的地方,在文成侯的身上,他与大皇子的相处,一直处在优势上。在凤城大皇子便一直恭维奉承他,在他面前并没有端着皇子的架子。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大皇子再不济,也终究是皇子!
而皇子……在皇家那变数可就大了,谁知最后储位会落在谁的身上?
长孙华锦揉了揉她的青丝,忽而道:“待事情安定之后,你想要如何?”
水清漪一怔,眸子里淡淡的氤氲着潋滟水光,抚了抚腕间玉镯,如樱红唇勾起一抹温柔笑意,认真的思索道:“我想要良田千顷,宅邸一栋,生养几个孩子,与夫婿郎情妾意的生活在远离事端的小镇上,悠然度日。”
长孙华锦倾听着,看着她描述着向往的生活,眼底盛放的光彩,嘴角上扬,淡淡的说道:“若你不能如愿呢?”
水清漪抱着他的手臂,声音娇软的说道:“你在就好。”
水清漪目光眺望着窗外,头靠在他的臂膀上,眉眼里添了些莫名愁绪。
长孙华锦垂眸凝视着她,素净的面容,没有任何妆点。一袭颜色素淡花饰简单的淡蓝色长裙,淡雅脱俗,秀丽天成。
“想什么?”长孙华锦觉察到她低沉的情绪,眸子里带着一丝关切。
水清漪摇了摇头,把玩着他腰间的玉饰,扯着唇道:“只是突然想要一个孩子,我们成亲已经将近半年,却没有一点动静。我……”水清漪眉头紧拧,她又身中剧毒,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都是不能够实现。
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大多都已经儿女绕膝。她却嫉妒心重,不许他纳妾。
“我是不是犯了七出呀?嫉妒心如此之重,在一般的人家里,早已是被休了。只有你是个傻的,还这样纵着我。”水清漪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是纵着她,没有任何的原则。正是因为他的纵容,她才会愈来愈不舍的将他分给旁的女人。只是这样一想,她心里就难受。“我极自私的很,都无所出,还不许你纳有贵妾,待你有孩子了,恐怕都长满胡子的小老子了。”水清漪摸着他的下颔,青色胡渣修得很干净。
长孙华锦目光冷然的睨了她一眼,撇开她的手,径自出了内室。
水清漪看着空荡荡的手,苦涩一笑,心知他这是生气了。
可她说的是大实话,毒没有解,她不能生。没有找到赤蛇,她这条命还不知长孙华锦会把她吊到什么时候。若不幸,她死了。依他的性子断不会立即成婚,等过个几年,他成婚生子,恐怕都已经三十出头了。
绣橘忽而从窗外探头进来:“世子妃,你这话不中听,奴婢是世子爷,一准不会理你!”
水清漪看着蹿出来的绣橘,嘴里泛着苦,她近来小腹开始一阵阵的疼痛。开始是轻微的,一日比一日痛,可解药完全没有任何的动静。她才会事先说,这样的话他对她的死也该有心理准备。
心里这样想,水清漪却是走出了内室。看着长孙华锦坐在书案里头,翻阅着典籍。伸手合上他手中的典籍,搁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不出声。
长孙华锦静静的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目光薄凉森冷。
水清漪暗叹这是真的生气了!
正要说话,小腹里一阵绞痛,水清漪手下意识的捂着腹部。触及他锐利的目光,扯着嘴角道:“我今日怕是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疼。”
长孙华锦敏锐的觉她脸色微微白,说话时声音微颤,显然是在忍受着疼痛。目光落在她的腹部,眼底有着质疑。隐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身上的毒素全都是压在腹部。
“今日吃的是清蒸膳鱼。”长孙华锦将她抱坐在腿上,揉着她的小腹。
“清蒸鲈鱼。”水清漪纠正道。
长孙华锦手一顿,淡淡的嗯了一声,缄默不语。
水清漪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唇,他这是在套话!
清蒸鲈鱼又怎得会吃坏了肚子?
“最近两日,偶尔疼一下。”水清漪见露了破绽,索性就坦白的交代了。看着他的脸还是紧绷着,没有理会她。想了想,撩开了袖子,白皙细腻的手臂上长了几块红斑,仿佛是雪里一抹红,极为的刺目。“昨日沐浴时现长红斑了。”
长孙华锦指腹轻柔的摩挲着红斑,焦灼的说道:“其他地方可有?”心底因她的话,掀起了波澜,久久没法平息。眼前所见,便犹如一个劲浪拍打过来,将他淹没。
水清漪摇了摇头,有些委屈的噘着嘴:“你还在生我的气。”
“清儿。”长孙华锦无奈又疼惜的唤了一声,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想要将她揉进了骨血,驱散他心中的惧意。他不是与她置气,而是无法面对她。
他害怕。
害怕失去她。
“日后切不可再说浑话,你会无碍。”长孙华锦笃定的说道,温和坚定的语气,令人信服。
水清漪本就听天由命,这一辈子,得到她两世所求,再无遗憾。只可惜,不曾生养与他的孩子。她闲暇之时,幻想过她与他的孩子,生下来长大了会像谁更多一些,可不管她怎么想,孩子都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
水清漪蜷缩在他的怀中,累得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身旁。
水清漪唤绣橘进来,收惙了一番,去见了伏筝。
伏筝在账房,替水清漪打点庶务。看着水清漪气色不佳,脸上养出的血色已经褪去,苍白如纸。“怎么了?”
水清漪神色凝重的说道:“我怀疑是毒素扩散了。”
伏筝看了水清漪的手臂,瞳孔一紧,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水清漪拉进了内室,让绣橘守在门外。解开腰帛,平坦的小腹上仿佛渲染着一副妍丽的水墨画,一大块红斑形似莲花。
天呐!
伏筝惊呼,没有想到她的情况这么糟糕:“其他地方可有?”
水清漪指了指大腿:“没有手臂上多。”
“要尽快服用解药,否则,即使解药来了,也无济于事!”伏筝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她身上的毒素明明压制在腹部,开始好好的,怎得突然间身体各处长出了红斑?“我去翻看母亲留下这胭脂红记载的手札。”
水清漪拉住了伏筝,希翼的问道:“我能生养孩子么?”
“你是疯了?如今你半年活头都是难事!孕育孩子便要十月。就算你捱到了生产,谁给你保证孩子没有带着胎毒?”伏筝没有说的是她怀孕,极有可能加毒素的扩展,恐怕只有几日活头。
水清漪早已知道了结果,如今听到伏筝毫不留情的话,仍有些承受不住。清冷的嗓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知晓你有秘方,可以……”
“没有!”伏筝冷声打断水清漪的话,匆匆回了院子。从包袱里翻出一件棉衣,拆开棉衣,拿出手札。
没有任何关于红斑的记载。
伏筝静静的坐了许久,背着背篓,赶着马车出城去寻草药。
水清漪则是去了驿站,驿站里的侍卫,认识水清漪,没有通传就放了行。
水清漪去了龙珏的屋子,龙珏周身堆满了药学古籍,还有许多偏方,疑难杂症的手札。但凡是有些用处,全都抄录下来。书案上,堆叠着一层厚厚的宣纸。
拾起地上扔弃的废纸,展开看了一眼,搁在了书案上:“不用查找,这些都无用。伏筝她有解药,但是缺少了一味赤蛇的血为引。”
龙珏倏然抬头,赤蛇?
眼底闪过一抹沉痛,随即,光芒乍现:“当真只缺少一味赤蛇血?”
水清漪颔。
龙珏唇瓣掠过一抹极浅不易见的笑,扔下了手中厚重的医经,吩咐龙魂:“让幽儿收拾行装,我们回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