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峻几人正商议着,石桌上的玉印微微闪动,洞府外有人前来。
李清虹法诀掐动,重明洞玄屏重新化作原形,收入她袖中,开了洞府的石门,便见毕钰妆带着笑进来,看向李曦峻兄弟,开口道:
“贵族还真是人才辈出!”
李曦峻恭声谢过,毕钰妆随口问了两句,显然也不是来攀谈的,很快正色,低声道:
“我衡祝之事,已有安排,诸位若是有闲暇,且听一听。”
她从袖中取出海图来,解释道:
“我等镇守海岛之人,本应尽量守卫主岛,显露身形,王伏实力虽强,却穷奢极侈,极为好色,不在轻舟岛的主殿中镇守,改去了膝奉岛上大兴宫殿,那岛上唯有他几个心腹出入,很难判断行踪。”
“好在他对轻舟诸礁很上心,虽然纵欲,可巡看诸礁从不会缺席,又宠幸诸妾,时有泛舟载妾,不着一物,在海上寻欢的时候…”
毕钰妆显然对此人极为了解,轻声道:
“我道有一法器,名为【纵水螺】,乃是突破紫府失败的妖物躯体化成,虽然没什么威力,却可以调动水脉。”
‘好宝物!’
李清虹暗自羡慕,调动水脉与控水可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恐怕光凭着这宝物在海底穿梭,处处都如同乘坐水脉而行,速度快得可怕。
“这宝物没有法力痕迹,我等先行挑动水脉,带他往北而去,再安排一位妖将和一位散修打斗追逐而过,争的是一味少阳灵物,他定然不会错过,起身来追。”
李清虹听罢,思忖一息,答道:
“我听闻他手中有一钟、一剑、一珠,钟曰【晨邬】,可以摄神,剑曰【平栋】,是少阳宝物,珠曰【群清】,能够洞悉远近,恐怕要注意。”
李家也是要竭尽全力拿到东西的,自然不希望其中有失,李曦峻低声提醒道:
“前辈,王伏确实有几分功夫,据说擅长察言观色,寻常追逃恐怕骗不过他。”
李清虹的话语是打听到的,可这擅长察言观色是李曦峻实打实见过王伏本人一举一动得出的结论,特地提醒,毕钰妆遂点头,心中暗忖:
“李家竟然对此人这般有研究…看来王伏手中的东西图谋已久了。”
她面上笑道:
“这是自然,为防他看出,那散修是特地引过去的,妖将也是精心挑选的一只鱼妖,这妖物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
毕钰妆显露出狡黠之色,低声道:
“他先得了宝物,被筑基追逐,必然往自家妖洞中跑,我等只要调整水脉,让众妾的灵舟往北,路上一定会撞见。”
“王伏名气大且恶,这妖鱼见了王伏,定然会明白自己撑不到回到妖洞,只会往远离轻舟的方向跑,希望王伏会担心主岛而放弃。”
她轻声道:
“如此一来,诸事皆真,他越看越值得信,我等只要在与轻舟相反的方向埋伏便好,我家还有法器【汐嫁】,擅长遮掩行踪,躲避窥探。”
李清虹将她的安排过了一遍,答道:
“要选这妖鱼不容易,麻烦前辈了。”
毕钰妆轻声一笑,答道:
“放心好了,这妖鱼也够狡猾,遁游速度又快,这才配作棋子,寻常无能之辈哪里够格。”
她商量了些细节,遂道:
“几位等上几日,到了王伏出岛之日,我家几个长辈会以祝术为几位道友加持,到时更有把握。”
李曦明两人从洞府中退出来,正外边是楼阁高台,下方人群熙熙攘攘,阳光正好。
李曦峻依旧在暗自思量,只是面上看不出什么,李曦明则心绪渐重,看了族弟一眼,问道:
“曦峻当下可有安排?”
“无事。”
李曦峻随口应了,将背后的剑转入怀中,目光从街上来往行人的面孔上扫过,低声道:
“衡祝名声确实不错,看坊间穿束,散修族修比轻舟坊市都要多,三宗七门,紫府仙族落在何处待遇都不会太差,看不出来什么,可众散修都精明着,懂得往哪去安全。”
李曦明随他的目光看去,李曦峻轻声劝道:
“兄长不必忧心,我等尽力即可,我且去岛上一观。”
他抱剑从阁楼侧旁出去,一路在坊间穿行,取了地图来看。
从轻舟、衡祝两礁周围海域广阔,最近的无非就是金兜岛与岳洲岛,向北到了近海还有赤礁岛的宜火礁,这三门中只有镗金门与长霄门关系不错,可镗金闭门多年,如今没有实力出手。
“只是王伏的宫殿中竟然有赤礁岛的人,只希望到时不会出事。”
赤礁与长霄号称关系极差,可李曦峻用仙鉴洞察时分明在王伏岛上发觉了赤礁岛穿束的修士,看来两宗之间也只是明面上的相互仇视,暗地里说不准如何勾结。
衡祝设计王伏的布局已经算得上完善,李曦峻心中却有不少念头:
“王伏外出时我应先去一趟膝奉岛,确定他带上了这灵物。”
……
毕钰妆行事极为利索,很快就有修士前来,几人从坊市之间的小道出了岛,在海面上飞行一阵,遂见毕钰妆身披红袍,凭空现出身形。
她可谓是春风得意,眼角明媚的笑意遮掩不住,显然是有什么好消息了,点头道:
“清虹!”
毕钰妆手上似乎抓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时隐时现,见了几人当空把这纱布一抛,这纱一角扯在她手里,其余之处越长越大,盖在众人上空。
wWW★ тt kдn★ c o 李清虹足底浮现出这法器凝聚出来的白雾,如同踏在实处,在这纱布笼罩之下尚有三人,两人着红袍,余下一人则着褶衣,蓝底青纹。
毕钰妆介绍道:
“这兄弟俩是我道中晚辈,兄长冯冲,幼弟冯宇,两人自幼学法,极擅法术,一直在海上历练,长霄门应是不晓得。”
她话音方落,两兄弟容貌皆不错,恭敬应答,双方都毫不熟悉,也根本扯不上关系,自然没什么话说,毕钰妆指向蓝底青纹的男子,喜道:
“这是豫阳陈氏的陈铉豫道友,剑道修为惊人,只是他家低调,始终不曾派他出来,我正巧撞上他,真是意外之喜!”
李清虹是第一次见这越国豫阳陈氏的修士,这家族在萧家以前是越国唯一的紫府仙族,向来低调,其实离自家不远。 望月湖南岸就是大黎山北麓,越过大黎山到了南麓就是通漠郡,古代的豫阳,豫阳陈氏世代居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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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铉豫带着道冠,客客气气地向她点头,腰间配着黑鞘法剑,在蓝底青纹的衣袍间颇为相宜,这人目光从她脸上跳开,倒是停留在李曦峻身上徘徊不去。
‘豫阳陈氏!诸家果真是表面和和气气而已。’
李清虹以前从未听说豫阳陈氏与哪家不合,不曾想到豫阳陈氏已经到了围杀长霄门嫡系的地步了!更何况此人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恐怕豫阳陈氏与长霄的斗争在紫府一级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轻轻吸了口气,拱手答道:
“见过道友。”
毕钰妆明艳的神情下多了几分快意,笑道:
“我不曾想到这般顺利,本来只要有陈道友或是清虹一人出手,结合大阵,我就有七成以上的概率将他留在此处…”
“不曾想陈道友刚好游历至此,慷然出手,王伏这是道劫,无处可逃!”
李曦峻听她说什么“游历至此”,哪里会信?只松了口气,豫阳陈家的紫府也能站在众人身后,此行危险便降到最低。
毕钰妆反而笑盈盈地看向两人,轻声道:
“事情太过顺利,其实也用不上曦明曦峻了…贵族只看着,回去坐镇家族也是好的。”
“兄长…”
李曦峻心中渐定,正要开口,却被李曦明打断了,他恭声道:
“峻弟修为尚低,不如让他回去,我还有一些镇压之能,还是在此地搭一把手,以防万一,叫他逃了去便不美了。”
李清虹遂点头,嘱咐李曦峻几句,白衣青年最后仔细思考了几遍,暗忖道:
‘也是正好,本就应该去岛上看一看,事有万一,如果他狂妄到把紫府灵物放在岛上,兴许还要再谋划,一来一去反倒耽搁时间,不如我亲自盯着,杜绝这最后一丝差错。’
他终究点头道:
“好。”
他这话方落,陈铉豫终于开口了,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惋惜:
“听闻小友炼成剑元,我还是头一次在江南见到霜雪一系的剑元,又是剑仙后人,尚想切磋一番,坐下来好好论剑。”
李曦峻自从突破了剑元,对于其上飘渺无踪的剑意是摸不着半点头,听闻他剑道惊人,同样有交流之心,爽快道:
“前辈放心!等到此事了结,我到通漠郡或是东海拜访前辈!”
他一一拜了,驾雪离去,毕钰妆只看向李清虹,赞道:
“我见他思虑缜密,剑道又颇有天赋,当真有剑仙风范,可喜可贺。”
李曦峻的相貌绝对是摘不出半点缺处,无论是态度还是思绪都很讨长辈喜欢,也难怪毕钰妆这般了,她这话将暗暗沉思的李清虹惊醒,道谢起来。
“见此子模样,可以料想月阙。”
陈铉豫吐字干脆利落,浮现出神往之情,毕钰妆则站在李清虹身侧,轻声道:
“按着清虹之前与我商议的,王伏身上的东西清虹先选一样,其余之物三家平分挑选即可。”
她遣了冯氏兄弟到海中布阵,众人在这灵纱法器中盘膝而坐,静静等待起来。
……
望月湖。
平崖洲上阵光雪白,几位修士在湖上小洲停靠,或是勘查地脉,或是管束妖物,时不时有小阵亮起,灵舟穿梭。
李承辽驾风在湖边落下,身上真元凝实,夺目耀眼,他转修的是李家最珍贵的《明华煌元经》,真元明显过人一筹,衬托着面孔都威严许多。
身旁的李承淮修行的是三品《避查匿气经》,颇有古法的味道,与身边的兄长截然不同,气息不显,修为难测。
他本练气时还有一本《雉火长行功》可选,李承淮两样皆读了,自觉诸兄妹已经有不少人修火德,他又偏爱这等不显山不露水的功法,便选了这道。
李家诸筑基外出数月,兄弟俩已经将洲上整理好,重封诸峰幕、峰钤、峰正三首,如今整个李家流畅运转,竟然复又显现出朝气来。
“诸位积年宿老、胎息老修、卡在练气初期的老人大部分死在了北边,压在头上占据位置的人死光了,后来的年轻人自然就能上位了…”
李承辽亲身经历此事,他是最明白的,李家苛待宗族,诸峰还算开明,可李家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灵田和灵机全然不够修士分,这种事情甚至算是难得的好事。
李承辽所忧虑的完全是另一件事,他问道:
“按着宗内的消息…那位小叔公…到何处了?”
李承淮算了算,答道:
“应该快了,恐怕不到一刻钟。”
李家筑基外出这几月,青池宗内部可谓是波涛汹涌,迟家众人虽然稳住了阵脚,司元礼却不好惹。
先是邻谷家连续三日上报南海出了魔乱,要派人过去,驻守东海的人手也须调动,余肃先时驻守之地的几个心腹要么逃遁,要么被带回宗内,无人可用。
司元礼派人多加怂恿,使得迟家的修士不敢去东海,去了也不敢出岛,导致海中迟迟无人镇守,一边则为李玄锋大加溢美之词,加紧安排李曦治主持东海之事。
外加宁和靖有时意见与迟家相左,迟符泊不得不多处妥协,应接不暇,多方商议之下,李渊钦终于有机会回李家吊唁。
李承辽估摸着司家是想给宁和靖与迟符泊搀沙子,迟符泊则觉得李家还可以争取,这事情竟然是两派唯一达成一致的事情。
“好在还有长辈在。”
若不是李玄宣还在山中,李承辽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李渊钦,当日在屠钧门草草见过他一面,那印象还留在心中,不是善与之辈。
他在洲边等了一阵,天边泛起霞光云船的痕迹,李承淮叹了口气,答道:
“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