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二离开金银赌坊直奔赵铁匠的铺子,他并没有进铁匠铺,只是远远的向蛮牛打了个呼哨。
蛮牛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师傅打了个招呼,朝归二走过来。
“老大,发烧了啊,弄神弄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师傅最不喜欢你们在我做活的时候来叫俺。”牛猛埋怨道。
归二也不多说,顺手把一百两银票塞到牛猛手里,”蛮牛你帮哥把钱收好,晚上带点吃的喝的送到后山土地庙里,记着别让人看见,这两天要是有人打听我,就说我带着银子去东莱府享受去了。”
蛮牛看着手里的银票有些发呆,别说一百两的银票就是五两的银子,他也从来没拿到手里仔细瞧过。
“还有些银子在老三那里,你别去找他,外人问就说咱三兄弟为银子散了伙!”
牛猛虽然粗可人不傻,一听归二这么讲,立刻明白老大是要去避避风头。别人不知道,他和小老鼠却很清楚归二的脾气秉性,归二对两个兄弟那是绝对义气。小时候三个人一起蒙吃骗喝,归二每次都是最后开遛,不知道被店伙计打了多少顿。兄弟三人从小一起受了很多苦,就是蛮牛这个学徒也是归二凑的拜师费,要死要活硬塞给赵铁匠的。
蛮牛点了点头说,“大哥多小心,山上风大别着凉。”归二拍了拍蛮牛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向镇外后山走去。
井口镇依山傍海,隔着马头岭就到了东莱府城,东莱府屠户钟四与刘长水六年前造反,兴盛时聚众五万打下了半个江临道,直到宇文霸接任江临道节度使,建瀚海军,连连重创屠户军,去年钟四伏法,残寇在刘长水率领下在江临道四地流窜。
说起来钟四也算是归二的井口镇混混前辈,虽然屠户军作恶多端可钟四从来没有祸害过自己的老家。归二虽然是个泼皮却没有多大的胆子,杀官造反的勾当他想都不敢想。镇里的人也从来不敢提起名人钟四,避之惟恐不及。前段时间东莱府的府兵派来一个小队,说是保护乡里,可明眼人都清楚是为了搜剿残寇、打探消息。
归二藏身的后山就是马蹄岭的边缘地带,荒山野岭一般的镇里人是不敢来的,荒废的土地庙早已成了归二的狡兔之窟。庙里被褥等一应之物俱全。
到现在归二还觉得白天的事就象一场梦,一边憧憬着自己唾手可得的富翁生活,一边回味着今天自己大杀八方、连赌连赢的威风形象。夜半之后蛮牛带了些干粮、酒肉到土地庙,问了问镇上的情况,归二打发蛮牛早点回去。
果然不出归二意料,好几伙镇上的混混都在找他。归二打小在街头讨生活,可打心眼里他觉得自己和那些混混是不一样的,读过几年私塾,圣人的道理不记得多少,可他也知道做混混没什么前途。嘴里哼着小曲,归二酒足饭饱躺在土地爷的供案上瞎琢磨。归二心里很是得意,江临道虽然富裕,寻常小康百姓家里一年的花费也就五、六两银子,归二一天赚了半辈子的银子,不由得仔细盘算起来。
“你们就慢慢找吧,等过几天,弄点风声,就说自己在府城输得精光,然后再带着两个兄弟悄悄离开井口镇到外府去买点田产,好好安个家,往后讨房媳妇,自己也找个正经营生做做,这木匠手艺自己兴许还能拣起来吧”,迷迷糊糊地在胡思乱想中,归二渐渐睡了过去。
山风渐起,夜色已深,月朗星稀。两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土地庙门口,正是白天那两个外乡赌客。瘦子一闪身进了土地庙,眨眼的功夫,手臂下夹着一人,飞身出来。朝胖子点了点头,两个人奔向马头岭荒山深处。瘦子夹着一大活人身法却毫无阻碍,要是有江湖人经过恐怕也要惊呼,就凭两人的轻功江湖里也称得上绝顶高手,划过山梁好似流星一般。
片刻之间两人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山谷,胖子笑着对瘦子说,“大哥咱这几年的辛苦也算没白费,这事办好了咱哥俩在堂里肯定能升执法了!”
瘦子将归二扔到地上,随即说“别高兴太早了蜂子,先验明正身。”说罢两人剥去归二的上身衣服,又将归二翻过身来,瘦子出手如电,连点了归二背后的几处穴道,归二的左肩上竟然慢慢显出血红的蛇首印记。胖子兴奋地说,“没错就是他!”
瘦子也按捺不住喜色,顺手拍开归二的穴道。一阵凉风吹过,归二打了个激灵,恍惚间醒来吓了一跳,发现自己上身**躺在地上。“归二兄弟怎么这么健忘,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们哥俩了。”瘦子笑着说。
借着月色归二看清了两人正是白天的财神爷,心下了然知道自己碰到找场面的了。归二心里虽然发虚害怕,可还是很上路地说“两位大哥打听打听,我归二赢钱凭的是运气从来不做什么手脚,您二位这是做什么?要是两位手头紧,明天我回镇里取一百两银子送给两位大哥做盘缠,江湖中人,这点忙还是要帮的。”说着小心摸了摸自己绑腿处,心里暗道糟了,瘦子在土地庙点晕归二的时候早就将他随身的石灰粉、剔骨刀扔到庙里了。
瘦子笑了笑,“小兄弟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只是有件事向你打听。当然也不能白问,这里是十两银子。”说完,瘦子扔过去十两银锭。
归二放下心来,抓紧地上的银子,忙不迭地应道“不知道两位打听什么,这井口镇还真没我不清楚的事!”
“不知道小兄弟,尊姓高名啊?”胖子接了句。
“归二,咱井口镇小三杰这十里八乡也算小有名气。”
“小兄弟大名叫什么呢?”瘦子接着问了句。
归二一楞,想起自己是有个学名的,只是和小老鼠一样,日子久了没人记得小老鼠叫王子叔,也早没人记得归二的大名叫归岳霆。“小子是有个学名的只是早已不用了,归岳霆。”
“岳霆……”胖子念叨了两边,恍然大悟状笑着看了瘦子一眼,瘦子朝他微微颔首,随即又问道,“小兄弟说对井口镇很熟悉,是本地人吗?”
归二心想,打听事就打听事吗,问这些做甚,不过一想到自己毫无知觉就让人扔到荒山野岭,看来这两人肯定是练家子,也不敢流露丝毫不满,陪着笑脸说,“我是随着叔叔从外府搬来的,那年只有两岁,确切的事情是不清楚了。”
胖子看了瘦子一眼,瘦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就对了。”
瘦子转过脸对归二说,“小兄弟受惊了,我们兄弟想问的是老年间的事,你既然是外迁户怕也不知情。打扰了,多多包涵!”
归二没把肺气炸,也不敢多说什么,假装光棍的抱了拳,“既然两位没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归二抱起自己的衣服,握着银子也不分方向朝着远处山梁走去。
走过那山梁,归二披上衣服撒腿就跑,他可不愿意再和这两人打什么交道。
瘦子朝胖子打了个手势,胖子身子看似没动,却如同鬼魅般瞬间飘在归二身后,手中闪出一道诡异青光,归二惨叫一声翻滚倒地。两人来到归二身前,瘦子摸了摸归二鼻息,确认已经没了呼吸。胖子不耐烦道,“刃哥放心吧,我的鬼蜂针就是道行深厚的高人中了也难逃一死。”瘦子笑了笑,“是我多虑了。”瘦子抽出寒铁匕首,将归二左肩上蛇形印记的皮肉削下。
两人相视一笑,瘦子取出一枚黑色的玉决捏碎,二人四周竟然慢慢浮起几缕黑烟,周围的空气凝化波动,阴风吹过两人淡为虚影,消逝散去,不见踪迹。
月色斜洒,马头岭无名的山梁下只留下归二可怜的尸身,双眼怒睁,残留一丝不解和困惑,手里还紧紧握着催命的十两银子。临死前归二怨念不散,自己不过是井口镇的小混混,偷看过张二姐洗澡,也放火烧过刘九的柴堆,可伤天害理的黑心事从没做过,十六岁连窑姐都没碰过一指头,冤啊!
夜深人静,早早休息了的人们谁也没有发现远处东海方向传来阵阵红光,半柱香的工夫,海面又恢复如昔平静,苍穹处的红光幻成月光一层层漾了开来,偶有微风荡起粼粼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