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莉萝满以为,顾莫杰会选择和谷歌一样的路线。
毕竟,全世界互联网界的圈子里,所有企业都以谷歌马首是瞻,认为谷歌模式就是最优秀的。
然而顾莫杰的回答,马上让费莉萝出乎意料了。
“我觉得,咱还是走第二条路线比较好。”
费莉萝自然而然就问:“为什么?”
顾莫杰:“第一个原因:谷歌的路线,风险太大。我们如今的公司市值,连谷歌一半都不到,或许只有三分之一。和谷歌那样程度在汽车产业上烧钱,对我们不划算。”
费莉萝一想也是,谷歌模式,在最终没投产盈利之前,那就是个无底洞。而传统车企循序渐进的模式,好歹每一步的成果都能马上变现商业价值。
两人分析了一阵,结论很快明晰了起来。
“诶,那你说谷歌为啥非要走一步到位模式呢?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费莉萝越想越百思不得其解。
“这还不简单,谷歌想要绝对的对项目控制权呗。拉里佩奇不希望被传统汽车业巨头分润走成功之后的主要利益,希望跨圈超车、以一家互联网巨头的身份,直接秒掉目前汽车行业内众多巨头。如果采取第二套方案,它就要把项目的相当程度主导权、让给合作的车企。”
这个差别,倒是和数年之后,互联网金融崛起时,互联网金融创业者的两派观点有些类似了。
当时,第一派激进的观点,认为互联网金融是要彻底颠(和谐)覆传统金融的。第二派渐进派则认为,互联网金融是对传统金融的补强、是对传统短板和痛点的修复。
后世的互金搞了几年之后,在资本寒冬里,貌似是渐进派先占据了上风。
因为彻底颠-覆派遭到了传统金融的剧烈反扑、联合剿杀。
谷歌要在汽车市场做这个彻底掀桌子的角色,肯定也会遭到所有车企巨头的联合抵抗。
所以,这两条路线倒是难说绝对的对和错,关键看走这条路的巨头,有没有实力走完自己选的路。
诺基亚搞塞班的时候,打的主意就是“硬件加系统爷一锅端了”,结果引起了全球其他手机硬件商的恐慌、抵制,最后身死厂灭。
不能说诺基亚选这条路就错,只能说,如果诺基亚当初的市场占有率再高那么五倍、资金实力再雄厚那么十倍,塞班之路说不定还真就成了。而苹果当年之所以可以弄起iphone,完全是因为苹果在硬件上毫无根基,所以其他硬件商普遍藐视大意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iphone确实就是个游戏机,传统手机的通话和信号稳定性方面,iphone完全就是垃圾。但消费者偏偏就是要潮,对游戏机买账,才造就了苹果的成功。
换个说法,用足球来打比方:在世界杯上玩标新立异的新战术、创新型打法,追求“突然偷袭”型进球,这种思路有没有可取性呢?答案是有可行性,但这种可行性得让克洛泽这种平时联赛表现比较扮猪吃虎的人来完成。如果是梅西卡卡c罗那种平时联赛已经腕儿大到不行的巨头,稍微一个新变化马上在聚光灯下被人分析个透、被对方n个中场、后卫盯防到死,再牛的新战术也发挥不出来。
由此观之,谷歌,在手机硬件方面,其实走的是渐进派路线,知道自己一家之力扛不过苹果,所以弄了安卓,然后联合一切可联合的硬件厂商。
但是,在未来的智能汽车领域,不知为何谷歌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
或许是安卓的成功给了谷歌信心,也许是苹果式的偷袭给了拉里佩奇。也有可能是安卓的“赚吆喝不赚钱”让谷歌痛定思痛,于是决定彻底改弦更张。(安卓虽然占领了智能手机系统市场,但是因为定制机太多、谷歌的app分发store没什么销售额,所以谷歌并没有从安卓中赚到钱。)
但是顾莫杰很清楚,以初音的实力,还不足以走第一条路。何况,那条路已经被谷歌走了。
弯道超车者,跟着先行者走正道,就等于自杀。
要顾莫杰走正道,还不如不进入智能汽车市场。
两人捋清了思路,费莉萝便问:“那既然选定了走渐进派的路线,合作伙伴呢?准备挑谁?”
顾莫杰慎重地做出了判断:“中低端车首先都排除了。德国车企适合的,也就奔驰宝马保时捷。奔驰公司在当初08年埃隆马科斯的特斯拉陷入技术困境的时候,出资5000万欧元、加上一些技术支持,拿了特斯拉10%的股权。我们既然将来要和谷歌、特斯拉系开片,再和奔驰合作就有点放不开手脚了。
宝马公司实力倒还可以,但是电动车技术貌似没什么亮点。所以要我说,还是保时捷比较合适。这车比较高端,刚开始出来的智能汽车就该走高端路线。等渐渐普及了,再把智能驾驶技术渐渐向低层次普及。而且保时捷的母公司大众手上,也还有很多高低配的品牌,合作了一个将来再谈别的,也容易一些。”
保时捷公司,也算是德系里面做电动车比较有积累,肯花研发成本的了。而且似乎保时捷公司的历代所有人,都对电动技术比较热心。
倒退70年,费迪南.保时捷博士在二战的时候,甚至都想把元首的虎式坦克做成电动的。结果那个方案因为太超前、当时的电传效率太低被否了。90辆先斩后奏的保时捷电动虎式坦克底盘,被改成了“费迪南”坦克歼击车。
此后几代保时捷人,也一直在搞电动车,比如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兴起的“刹车回收动力”车载逆变电力系统,也是保时捷公司走在了世界前列。
只不过,保时捷搞电动车的动机不太纯正,不是为了和丰田那样追求节能省钱,也不是和特斯拉那样追求环保酷炫。
保时捷多年来做电动的目的,另有阴谋。
……
敲定了合作方向,另外两个备胎也不能马上丢。
否则,一旦把奔驰宝马都开罪了,保时捷认定初音方面只找它合作、很容易有恃无恐坐地起价。
而且,初音虽然有招牌,有资金实力,也有名声在外的人工智能积累。但是要想让保时捷方面乃至其背后的德国大众认可和初音合作的价值,还需要相当长时间的沟通。
首先,就需要给保时捷和大众来的技术人员进行科普评估。告诉他们和初音智能合作之后,初音可以提供哪些立竿见影的技术好处。
“我们初音集团的云端大数据,结合初音已经购入的‘高德地图’,可以为车辆的自动驾驶提供最优的自动寻路功能。这一点哪怕在汽车还没有达到全自动驾驶之前,也是可以为汽车厂商带来实打实的技术改良的。
而且,将来我们的高德地图数据将会更加充实,不仅做到把世界上所有道路进行数据化存储,还会存储路况历史峰谷数据、每条道路的宽窄、车道规划,外加实时路况;所以只要合作达成,不出一年,贵公司汽车的车载导航效率首先就能翻好几倍。”
“初音智能在高端人体、障碍传感器方面的技术积累和谷歌完全已经不相上下。谷歌可以做到的障碍识别、人员提醒、自动泊车,初音统统都可以做到!”
“初音在人类语言指令的识别和理解方面,更是如今的世界第一。苹果的siri知道不?根本智能化程度不如‘初心2’的初秘!将来做车载版语音人工智能助手,绝对比初秘还要强大!
何况大家可以想想,在彻底自动驾驶之前,驾驶员的视觉注意力始终应该注意路况。临时看屏幕手写输入字是很危险的。这也是为什么广播电台这种传媒明明已经这么落后了,却始终没有淘汰的原因——现在活下来的广播台,被收听最多的就是各大交通台。既然如此,我们把车载设备的控制改为声控,将是一项多大的便利?”
如是的利好消息安利,持续了好几天,每天都不停歇。不光保时捷家的工程师来听讲,奔驰宝马一样也来听。
而且初音方面拿出来的绝对不仅仅是宣传手册,还有很多国内预先准备的传感器实测视频、可公开的技术协议和技术路线图。确保三大豪车生产商的技术总监都可以正确评估初音人工智能在汽车领域的价值。
“哪怕和初音智能合作之后,5年内没能做到让彻底无人的汽车上路,那些阶段性成果也可以对公司有人汽车的智能程度,带来极大的提升。”
三家车商的技术总监,最终都如是向总部汇报。
争夺初音智能合作权的战争,开始了。各方开始拟定自己的条件,试图让初音智能把自己选为合作伙伴。
……
初音这边也没闲着,一边深入详谈技术路线、显摆初音智能实力、加重自身筹码。另一边也对保时捷公司的股权结构、可能的合作模式做了非常深入的调查剖析工作。
这一调查不要紧,又有更多的惊喜浮现在了顾莫杰面前。
惊喜来自于费莉萝带领的法务和财务团队。
“大众公司对保时捷的收购案,至今还停留在比较基础的阶段,注资工作基本没有完成。我们有可能直接在对方的认沽交易完成之前,以第三方身份介入谈判合作。”
得到这个内幕后,费莉萝第一时间把信息通报给了顾莫杰。
顾莫杰立刻就来兴趣了。
保时捷公司和大众之间相爱相杀收购来收购去的事儿,并不是新闻。从四五年前就开始了。
从05、06年开始,一会儿‘保时捷控股’融资借钱买大众的股份,一会儿又是大众反收购保时捷控股旗下的子公司之一‘保时捷汽车’的股份。
而且这两家公司的打来打去,外人之所以很少去关心,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保时捷和大众本来就有盘根错节的交叉裙带关系。
历史上,在1951年之前,大众和保时捷根本不存在股权之争——因为保时捷汽车的创始人费迪南.保时捷,同时也是大众汽车的创始人。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两家公司、一个老板”,
就像奥匈帝国时候,奥地利和匈牙利虽然名义上是两个国家,但是“二元共主”、共同奉同一个皇帝,差不多一个道理。
大众和保时捷相爱相杀,要从50年代一代目的费迪南.保时捷死后,才开始埋下祸根。
费迪南死的时候,把自己的财产大致分成了两部分。把保时捷汽车的股权,继承给儿子费利.保时捷;把大众公司的股权,继承给了女儿路易斯.保时捷。而路易斯.保时捷并没有什么经营才能,所以其实大众控制权是给了路易斯保时捷的丈夫皮耶希、也就是保时捷博士的女婿。
二代目的时候,保时捷大众之争,其实就是大舅子和妹夫之间的争夺。
到了八九十年代,二代目都老死了、三代目上位。进一步演化成表哥表弟之间的战争。
保时捷的老板沃尔夫冈.保时捷,想要恢复他爷爷当年的全部江山。
大众的老板卡尔.皮耶希也不甘示弱,把他外公的全部事业视为己有。
正是因为姻亲关系,外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插手的机会。
哪怕大众和保时捷内部打得再惨,历史上也没发生过“引入外敌帮忙杀自己的表弟”这种戏码。
双方都保持了底限的节操:相互收购战可以,但是自家人打架不能便宜了外人。股权只能在家族成员之间流转。
顾莫杰就是这个外人。
所以,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在这桩事情里面还有机会。
而且,在他原来的印象里,这一系列收购案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保时捷控股公司,从07年年底,就已经成为了大众汽车的第一大股东。而因为那桩收购,保时捷控股本身的资金链出现了紧绷,不得不售出一部分旗下“保时捷汽车”的股权,然后这一部分股权又被大众方面反扑了。
(注:“保时捷汽车”和“保时捷控股”是两家公司,前者是后者的子公司。)
在2010年4月份这个时间节点上,理论上保时捷和大众之间的股权关系,应该是:“保时捷控股”持有大众50%以上股权,是大众绝对大股东;而大众持有“保时捷汽车”50%以上股权,是“保时捷汽车”绝对大股东。
“保时捷汽车”还有40%几的股权,依然在保时捷控股手上,但保时捷控股已经和大众就这40%几股权,谈妥了认沽交易的条款。
所谓“认沽交易”,和“认购交易”是相对的,沽是卖、购是买。
“认沽”就是“现在你没钱,我先把你未来准备要买的这部分股权给你留着、保证不卖给外人,等你有钱了我再卖给你”,是一种对未来股权的期权交易。
经过费莉萝的剖析,顾莫杰对保时捷和大众之间历史遗留问题的了解也就清晰了。
“费姐,你是说,目前大众和保时捷之间,双方都有可能出现松动、留给外资进入的缺口?帮助他们完成尚未完成的认沽交易?”
“是的,那笔认沽交易,是2009年8月份谈成的,当时预期要2011年才能到位全部资金。然而,交易达成之后,不到两个月,欧债危机立刻爆发了。所以,他们不太可能在认沽期内凑到足够的钱了。”
顾莫杰想了想,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如果是现金不够,为什么不用股权置换的方式认沽呢?一定要真金白银掏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