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邻下游戏后把淮南君的歪理仔细想了一遍,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是及时止损的好时机:秦少游被现实中的琐事牵绊着,知道真相后即使勃然大怒,也不会气很久,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计较,亦或者烦心事都堆一块儿,麻木了,就懒得计较了。
他又再次对着秦少游的微信拖拖拉拉的斟酌字句,仿佛在写什么旷世名作,半小时抠不出一个字。可是精神太过于集中,房间里又静得很,他靠在枕头上不免打了个大哈欠,眼皮灌了铅似的沉重,竟不知不觉睡迷糊了。清早手机响闹的时候,惊得他如噩梦初醒,把手里捏着的什么东西条件反射地抛了出去,
没有套保护壳的手机砸到墙壁上,碰掉了一副装饰画,相框玻璃“砰”地碎了一地,手机屏幕也不幸爬上蜘蛛网似的裂痕。闹铃声响过两响,忽然哑了,不再震得地板嗡嗡叫。
姚若邻心脏还在咚咚直跳,几乎要鼓出胸腔,懊恼地捏了捏鼻梁,感觉颈椎也开始酸痛了。丹尼尔正准备喊他起床吃早饭,在门外听见不寻常的响声,一面轻轻叩门一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姚?”移民久了,他的语言习惯变得有些不中不洋,喜欢只喊中国人的姓氏。
“没事,我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姚若邻隔着门说。单单靠听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烦躁,比只睡了两个小时的人起床气还重。
他匆匆在卧室里的卫生间洗漱,换了衣服下楼。早饭依旧是培根、煎蛋、黑咖啡,丹尼尔在他家住了多久,这些食物他就吃了多少天,连火候都不曾改变过。姚若邻囫囵吃完培根,头一次觉得煎出油的荷包蛋腻,叉子随意拨了两下作罢,临出门前嘱咐丹尼尔,等上门清洁的阿姨来了,记得让她仔细打扫一下二楼主卧。
上班途中路过国际广场,他还不忘在边上停靠一会儿,想去买个新手机。但他上班时间早于九点,沿途许多门店并未开门,只有一家半个柜台做维修,半个柜台推销国产手机的小店铺早早的在营业。
姚若邻挑了一部纯黑色看起来不怎么花里胡哨的国产手机,赠品却多得他空不出第三只手拿,一股脑丢车后座了。等到了公司,进了办公室,才从口袋里摸出剪过的sim卡,准备装进新的手机里,才堪堪发现手头这部安卓的卡槽比苹果的要大。
“妈的。”
他憋了一早上的无名火终于爆发到了极点,素日不轻易讲的脏话脱口而出。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仍然把跟着他进办公室送方案的实习生吓得瞳孔都收缩了一瞬,心里颇惊讶姚总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居然也会骂娘?
姚若邻原本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实习生,等绕到办公室桌后头时,脸上的不悦早已随着话音消散。他顺手拉开第一格抽屉,把新手机丢进去,朝实习生微微一扬俏尖的下巴:“把文件夹放桌上就可以了,有事我再叫你。”他天生菱形唇,唇角有点不明显的上翘,即使面无表情,嘴唇开阖之际也显得像含了一丝笑,衬着温柔的江南口音,依旧是外人眼里那个和风细雨的姚若邻。
实习生对这位模样极好的上司早有耳闻,知道他讨厌跟陌生人离得太近,怕闻见什么奇怪的味儿,伸长胳膊放下厚厚的一叠文件夹后,便蹑手蹑脚地带上办公室的门出去。
姚若邻桌上的座机是公司内线,又不想让秘书替他跑腿再去一趟商场,等会儿传进他父母耳朵里要老调重弹,再次对他唠叨一个人独居的麻烦,使软刀子逼他搬回家住。所以这一天他难得没有上游戏,闲暇时间也在看方案,几乎钻工作里出不来了。秦少游在微信上找他问事情,他还是下班关电脑的时候才看见。
秦少游说:“你们跟‘咫尺天涯’又起冲突了?怎么流云随月说人手不够,让明灭也过去帮忙。”
姚若邻不清楚游戏上又发生了什么,草草答道:“我不管寮里的事,回头我问问淮南君。”便匆匆下了线。
方祁连又换了一任新女友,据说是玩摇滚的地下乐团主唱,穿着打扮自然与上一任清纯淑女的学生不同。连带着他也把扮嫩的眼镜框丢了,开始穿皮衣,剃头,手腕一片纹身贴,脖子上系了条坠着金属几何图形的黑色choker。看着挺骚。
他和丹尼尔倚在一辆悍马上抽烟,姚若邻一出公司大门就望见了马路边一抹黑里闪着银光的身影,正跟另外一个嘻哈青年吞云吐雾。不禁眯了眯眼,忍着笑说:“我远远的看到一根狗链在夕阳底下闪闪发光,心说丹尼尔哪儿弄来一条这么高的狗,还长得人模人样的。走近一瞧,原来是你啊。”
方祁连掐了烟蒂,从鼻子里哼出一道白烟,鄙夷地说:“我不跟你这土包子一般见识。”
丹尼尔打量着把正装穿得严丝合缝的姚若邻,印象中回国以来他就一直是这副社会精英的打扮,深以为然地“嗯”了一声,说:“确实有点土,我爸那种年纪的人穿衬衫才会扣住最上面的扣子。”
他这话方祁连倒不同意了:“你爸是年纪大了怕冷,我们家若邻这样扣是气质。”也不顾站在大马路上,就上手解姚若邻衣领扣子。姚若邻没敢往车流里躲,被他一下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露出一直藏衬衫底下的一字型锁骨,线条流畅的像用雕刻刀悉心打磨过一般。
骨肉匀停,温香软玉,看得丹尼尔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连连叹息道,学人体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拉姚若邻给他当模特画肌肉骨骼。
方祁连还要去拨他头发,姚若邻手疾眼快挡住了,一边招架他一边往车里躲。又被方祁连关车里硬是按住了,解了自己脖子上的黑项圈给他戴。姚若邻脖子细,他不免扣得紧,导致姚若邻一路上都在对着后视镜摸颈后的搭扣,怎么也勾不下来。丹尼尔又跟方祁连是一伙的,故意不帮他,直说这样真的很好看,别取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挺安静的日料店,姚若邻不好在众目睽睽下老摸脖子扯衣领,不习惯也得让自己习惯了戴着这玩意儿,于是瞪了方祁连一眼,由着项圈挂在自己脖子上。方祁连佯装看不见,偷着笑目光朝其他地方飘。
方祁连的女朋友正坐在铁板烧前跟她带来的几个年轻女生看厨师烹调银鳕鱼,一水的高马尾,烫成了类似玉米须的形状在脑后炸开。姚若邻下意识往最边上坐,怕陌生女人的头发丝掉他身上;他对地下音乐又是一知半解,无话可聊,就更不应该凑上去了。
那几位女生打扮得十分热辣,人却颇为矜持。除了刚入座,方祁连挨个介绍了一番,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再没说过话,只埋头吃东西,大家一块儿听方祁连和他女朋友窃窃私语。
一到这种场面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姚若邻就很想摸出手机来玩一玩,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还点了清酒送上来,完全没有要走的迹象,终于忍不住借了丹尼尔的手机插自己的卡,偷偷上游戏。
狗会长这会儿不在线,他自己的寮里活跃的又都是新面孔,做完日常就索然无味的下了,改登录微信看看谁在线。姚若邻退了狗会长的寮,但没退他的微信群,经常跟他们聊东聊西,每次打开都是数百条消息,今天竟然也冷清了不少。
他问了一句,有没有刷御魂的?半晌没人接茬。又问有没有打第二十三章探索的,亦是久久得不到回应。
姚若邻正奇怪今天是怎么了?全世界只剩他一个活着?就有个动物头像的玩家冒出来,没好气地说:“人都死光了,樱吹雪你怎么还待我们这鬼寮里不走?”
他皱了皱眉,也没好气地回:“我问一句得罪了你吗?干嘛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搁以前,群里的人觉得樱吹雪的性格挺有意思,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难怪狗会长有事没事就爱去撩拨他。现在却觉得他这人心眼小,睚眦必报,是个坏胚子。那动物头像的玩家算最早跟着狗会长创立阴阳寮的老成员了,对寮里忠心得不得了,当即恶狠狠地骂道:“樱吹雪你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你心里没数?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跟会长握手言和,还跑我们寮一起玩,原来你是在设圈套。你心眼这么多,现实里算计点大事不成吗?何必浪费在游戏里,委屈你这人才。”
姚若邻被骂得脑子一懵,脸色变了变,犹不死心地追问道:“我到底干什么了我?怎么我就心眼多了?”他没跟狗会长透露过多的真实信息,按理说,狗会长现在不会发现他假扮女人的事。
“你还装!”那玩家恼火道,“你说你朋友的寮被‘咫尺天涯’欺负,借了流云随月和鸡婆过去帮忙,没冤枉你吧?狗会长大方借将给你,你倒好,居然是个卧底,把流云随月和鸡婆挖过去了还不够,连明灭那些人都教唆走了。现在又找人陪你刷御魂,是不是想把剩下的这些也挖走?”
姚若邻的确和淮南君他们挖了流云随月和鸡婆,被那玩家揭穿不敢吭声,气势不免矮了半截。但他跟明灭完全不熟,正要好言好语的辩解明灭那些人绝对不是他教唆。狗会长及时出来制止了那成员继续破口大骂,说:“人都走了,生气还有什么用?”
又问姚若邻:“樱吹雪,我问你明灭过去帮忙的事,你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我?”
姚若邻解释道:“我手机摔了,我今天都没上游戏……”可一句话还没打完,秦少游紧接着发来一张好友列表截图,显示樱吹雪十五分钟前在线,心有灵犀似的说,“你想说你今天没上游戏吗?”
姚若邻怔了一怔,连忙删了原来的语句,想做一番详细解释,却发现他被狗会长踢出了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