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上说,以弱势兵力攻击优势敌人,最主要的关键在于运动。必须要不停的行动,不断的撕裂、切割、突破敌人,决不能停下来和敌人陷入缠斗。危机时刻,哪怕必须要放弃一部分无法脱离的同伴,也要比停下来好。除非双方素质上的差异已经悬殊到了无视兵力差别的地步。
眼下这种情况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如果是普通骑兵冲锋的话,第一波冲如果不能凿穿敌阵,那么正确的做法是立刻回头整队,再发动第二波冲锋。这个过程中自然有伤亡,有落队,不过都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被纠缠住,只要能发动一波波的冲锋,这种冲锋造成的杀伤积累是非常可怕的,能够将任何敌人的士气给打到谷底去并最终崩溃。事实上,在中央七国的军事传统中,以骑兵的波状冲锋撕开敌人的防线是常事。相反,第一波就将敌人彻底击溃那要小概率多了。
恐虐的钢牛骑士第一波冲锋产生了惊人的杀伤效果。如果说钢牛骑士在取得重大战果的情况下,能及时判断出这波冲锋不足以摧垮敌人。于是整队后撤并发动第二、第三波攻击的话,那么也许艾修鲁法特的中央方阵注定会被打垮,至少也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恐虐战士们会做的。这些骑士们马上因为第一波交战的成果陷入了血腥和杀戮的狂热之中。每个骑士都在驱策坐骑驰骋践踏敌人,挥舞手中兵器砍杀敌人,以至于他们不仅没有后撤整队,还逐渐分散开来。
不管是混沌信徒还是南方人,所有都承认战斗之中的精神力量非常重要,这也是恐虐战士为何被所有人畏惧的原因。但是精神力量并不是无限的。无论多么英勇无畏(或者说疯狂),在面对五倍、十倍乃至更多的敌人时也不可能取胜的。钢牛骑士一开始的时候几乎在敌人的方阵中碾压出一条道路来。几乎碾压出一条路。
……
“噗呲……”黑钢长矛从钢牛的身体上拔出,刚才这一矛直达到内脏,哪怕钢牛这样的生物也无法承受。伴随着一身野兽的低沉呻吟,这只全身披甲的巨兽缓缓倒下了,盔甲的每个缝隙都在疯狂的向外冒着血水。它的全身上下都是伤,虽然它曾经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是敌人的反击也一刻都不曾停过。
钢牛身上的披甲虽然厚重,其最厚的部分甚至足以抵御子弹,但是为了满足高速驰骋的需要,它的盔甲不能做到彻底的覆盖,很多部分必须裸露,以免影响他们的奔跑速度。要说冲锋时候面对子弹或飞箭什么倒还好,但是一旦进入近战,那么这些裸露部分就成了敌人攻击的重点目标。钢牛虽然强壮,但是总归也是一种生物。
这场血腥的混战终于进入尾声了。强大的钢牛骑士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最终以零敲碎打的方式被消灭。必须要说纳垢信徒强盛的生命力真的发挥了重大作用,很多被钢牛踩过,连混沌盔甲都变形的瘟疫战士居然还能重新站起来投入战斗。如果艾修鲁法特不是将最耐打的瘟疫战士列在中央,他的军队恐怕也因为过大的伤亡而丧失战斗力了。
就算如此,瘟疫战士们的伤亡依然很惊人。如果将之前被钢牛骑士击溃的重骑兵也计算在内的话,那么这支钢牛骑士部队造成了至少七倍于自身数量的伤亡。这种战斗力哪怕在混沌之中也令人瞠目结舌。
在最后一头钢牛倒下的时候,整个战场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正面,血牙领主的部队已经完成了他第一次的杀戮。虽然混沌卵是很强悍的野兽,但是它们要面对的是一阵支大军,而且由于参加了足够的战斗,所以恐虐的战士对于对付混沌卵其实很有经验。与其说混沌卵给他们造成了威胁,不如说混沌卵给他们造成了麻烦。当然,其实也不算麻烦,就好像正餐前面的小点心一样。在恐虐军团的围攻之下,混沌卵全数被消灭,就算它们拥有坚韧的肌肉和强悍的生命力,也最终在无数的斧锤下被分尸。
在另外一边,虽然被轻骑兵迟滞了很久,但是最终恐虐军团还是找到了对付的方法。前面说过,其实这个方法并不难想。要不是恐虐的信徒向来以有肌肉没大脑闻名,也许他们早就解决了这个麻烦。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问题还是解决了——少量的分队被留下来和轻骑兵对峙,掩护其他部队继续向前。
同样,艾修鲁法特的两翼也开始向前。
现在,所有前哨战都已经结束。艾修鲁法特最强大战力——魔法,还有巫师们支配下的各种战争巨兽,都在破魔卷轴下化为乌有。眼看着魔法之风紊乱而无法战斗,所有的学徒都已经向后撤离,退到安全地方。他们现在不再是战力,而是需要额外人手保护的累赘了。而拥有魔盘的巫师则开始担任了传令兵的角色,依靠脚下自由飞翔的魔盘快速传达各种消息和命令。特别要说明一下,传令兵本来就是奸奇巫师在战场上经常担任的角色之一。
另外一面,血牙领主丧失了所有的轻骑兵。此外,他最强大的突击部队,也就是钢牛骑士,也已经在之前的突击中被拖入混战的泥潭而覆灭。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不再是那些超常的巨兽,而是混沌的战士们。不过如果说此时谁占了上风,那无疑是血牙领主。
随着魔法的失效,艾修鲁法特的部队战力至少下降了一半。此外,在消灭钢牛骑士的战斗中,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而血牙领主这边,仅仅是损失了一个机会——没错,他原本计划中的步骑协同失败了。但是这只是让战斗进入另外一种节奏。
恐虐战士都喜欢的节奏。
如果说艾修鲁法特还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数量。没错,哪怕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兵力依然比对方多了很多。此外,和上一次两个人交手一样,血牙领主没有留下任何预备队。他是一口气将全军压上——这种风格和恐虐信徒很相配,但是却并不符合战争的原则——而艾修鲁法特和上一次不同,他留下了预备队。
在后方的血龙旗帜之下,在他的亲信,弗林特的控制之下。艾修鲁法特叮嘱过弗林特,让他在关键时刻将预备队派上去。但是,哪怕是艾修鲁法特定下了多个预案,他也没办法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估算到。他只能希望弗林特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在关键时刻打出这最后一张王牌。
不过,这张王牌如果打早了或者打迟了……艾修鲁法特决定不去考虑这个可能。
他站在队伍的第一线,满身浴血。为了让士兵们能够轻易的辨认出他们的将军,艾修鲁法特没有戴上头盔。刚才的一轮血战之后,瘟疫战士们损失很严重,但是他们凭借纳垢信徒特有的坚韧,默默的重新排列成队列,在他们将军的率领下,准备迎战前方汹涌而来的敌人。
艾修鲁法特看了看即将来到的敌人,双方距离已经很接近,彼此之间只剩下最后一两分钟的路程。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队。一个人在这样一支军队里实在太过渺小了。看着那无尽的行列,看着那巨鸟张开翅膀一般的左右双翼,看着那随风飘扬的血龙旗帜,他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笼罩。在这一刻,他想起了梦中的事情。那些梦虽然千奇百怪,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其中却有一点是共同的。
无论他是精灵王子还是人类将军,无论他是绿皮老大还是矮人?大师,亦或者是鼠人的领主、不死军团的统帅,他每一次都站在这面血龙旗帜之下。
也许他过去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也许是他刻意的忽略这一点。但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压力降临到他的心头,以至于让他握持着巨剑的手都开始有些略略颤抖起来。他好像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打过数不清的战役。有时候他依靠无数的部下用生命填平一条胜利之路,有时候他依靠超乎敌人预料之外的狡诈策略取得胜利。他好像杀过无数的人,有英勇迎敌的,有仓皇逃跑的,甚至有些是根本没有武装的平民。他常常能够算计一切——把所有的各种因素都混合起来,凭借经验和本能寻找到那个获胜的钥匙。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战斗都是能凭借无脑猪突或者是运筹帷幄能解决的。有的时候,战争会恢复成它最初始,最本质的一面——那就是最纯粹,最原始的野蛮和暴力。没有牺牲精神,没有宗教洗脑,剩下的只有人类最本能的嗜血欲望。
他的眼睛看到的不再是敌我双方的队列,而是注定的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他知道自己并不畏惧这些——因为他甚至曾经很多次亲手导演过这一切,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依然感觉到灵魂深处的那种颤栗。
宛如他第一次走上战场时候一般,无能、绝望,任由命运的摆布。
“大人!”他的一位卫兵注意到将军的迟疑。大敌当前,艾修鲁法特却意外的沉寂。事实上,若非身披盔甲,也许早就有人察觉艾修鲁法特身体微微的颤抖了吧。
艾修鲁法特转过头,用严峻的双眼看着部下们。混沌领主的威风刹那之间回到了他身上。他高高的举起自己的魔法长剑,看着四周的部下们。
“为了瘟疫之父的荣耀!”他大声的呼喊着。
“为了瘟疫之父!”瘟疫战士们先是愣了一下,但是随即欢呼起来。每个人都知道,慈父纳垢的意志将与他们同在。
“前进,杀敌!”
于是所有的纳垢瘟疫战士们在欢呼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从正面迎上凶猛扑过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