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峰和乱军将士们都是大吃一惊,首先,乱军将士们就叫嚷起来,他们不愿加入峰字营,他们想要一辈子追随陈忠。
陈忠扬起手臂,叫道:“都别吵了,我要去晋国学习,将来回来建设我们的家乡,你们跟着我,那不是添乱吗?”
乱军将士们安静下来。
陈忠继续说道:“正峰刚才说得对,我们其实是胜利了,朝廷已经修改律法,承认土人和郑人享有同等的权益,我们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你们当中,有些人想过太平日子,回家吧,永远不要再打仗了。还有些人,习惯了军营的生活,你们就加入峰字营吧。在郑军这么多的队伍当中,有资格收编我们的,只有峰字营。”
乱军将士在战场上多次和峰字营交手,无论他们对峰字营是接受还是排斥,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峰字营是他们见识过的最凶悍的队伍。
陈忠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对乱军将士们说道:“弟兄们,放下武器吧,希望我们土人再也不要经受战乱之苦了。”
陈忠率领乱军将士们缴械投降,乱军将士想要回家的,郑军给他们发路费,还给他们发文书。拿着郑军发放的文书,回到老家,可以向当地官府申请十亩土地耕种。
经过这番动乱,土人聚居区里出现了很多无主荒地,需要耕种。乱军将士们放下了武器,拿起了锄头,不再破坏,开始建设。
有几百个乱军将士不想回家种地,他们就全都编入了峰字营,峰字营的兵力扩展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安顿好了乱军将士们,陈忠拿着郑直颁发的国书,在官吏、护卫的陪同下,离开郑国,前往晋国。
内乱彻底平定了,郑军军营里摆起了庆功宴,将士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到处都弥漫着欢声笑语。
峰字营的将士们捧着酒坛,喝得天昏地暗,只有石正峰还阴沉着脸。
鲍尽忠端着酒杯,走过来,说道:“正峰,现在叛乱平定了,郑国太平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石正峰说道:“我担心的是郑公要作乱呀。”
鲍尽忠皱了一下眉头,说道:“现在整个郑国人心思安,郑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兴刀兵?”
石正峰冷笑一声,说道:“郑公那种人,为了一己私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借着平乱的机会,扩展自己的势力,据说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两万多兵马。”
鲍尽忠说道:“他手下那些兵马,就是有二十万,那也是二十万个废物,上了战场就是二十万颗等着挨砍的脑袋,不足为惧。”
石正峰说道:“两万多人毕竟不是小数目,郑公人多势众,又有姜太后支持,他真要是作乱,郑国难免又是生灵涂炭。”
鲍尽忠说道:“哎呀,正峰,这些事情是郑直想的,和我们没关系,休整一段时间,我们就回杞国了。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喝!”
石正峰的担忧也是郑直的担忧,叛乱平定之后,郑直发了一道圣旨给郑公,叫郑公不要回新郑了,直接去京州就藩。
中古世界,国君的嫡长子继承君位,其余的儿子则分封给他们一些土地,离开京城到自己的封地上去,叫做就藩。
按照礼法规定,郑公二十岁的时候就该到封地就藩去了,但是,姜太后疼爱郑公,以郑公体弱多病为由,一直不让郑公去封地就藩。
现在,郑公年近三十了,还生龙活虎地在战场上领兵打仗,再不去就藩,就没有理由了。
郑公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接了圣旨,带着队伍到了封地京州。
公子在封地是有很多限制的,比如,封地的城墙规定修建多高多高,超出了这个高度,就是僭越。封地的护卫规定最多能有两千人,超过了两千人,就是谋逆。
郑公自然不会把这些限制放在眼里,他到了京州之后,就开始广积粮、高筑墙,手下两万多兵马一个也没裁撤。
石正峰心想,郑直、郑公兄弟刺刀见红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京州那边一派备战的景象,新郑这里,看上去还是歌舞升平、太平光景。
石正峰闲来无事,带着马汉、田丰骑着马,四处游逛,来到了新郑城外。城外是一片广阔的天地,石正峰和马汉、田丰策马狂奔,享受着速度的激情。
奔跑了一阵,石正峰回身一看,马汉、田丰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马汉、田丰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田丰说道:“大人,您这骑术真好呀,我们俩自愧不如。”
石正峰说道:“别油嘴滑舌的,什么骑术好,是我这马好,你们骑着我这匹马,跑得也快。”
田丰嘿嘿笑着,说道:“大人真是谦虚,真是谦虚。”
清风拂面,石正峰望着周围的景色,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随风起伏,荡出层层麦浪,几座小茅草屋点缀在远处,升起袅袅炊烟,好一幅秋日的美景呀。
石正峰感慨了一句,“还是太平年月好啊。”
石正峰的目光望向远处,看见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聚着一群人。这群人年纪不大,好像都缺胳膊断腿,身有残疾。
石正峰纳闷了,一座小小的村庄,怎么有这么多残疾人?
石正峰带着马汉、田丰,骑着马走了过去。
大树下的那群残疾人正在聊天,见石正峰他们三人身着华服、骑着高头大马走过来,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看着石正峰他们,目光里满是诧异。
石正峰翻身下马,朝那些残疾人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游走四方,途径贵宝地,想借贵宝地休息休息。”
一个残疾人露出了微笑,说道:“那你们就随意休息吧,那边有一口水井,你们要是渴了,自己去打水,我们身有不便,恕我们待客不周。”
这些残疾人很淳朴很热情。
石正峰说道:“诸位客气了,客气了。”
石正峰说着话,目光在这些残疾人身上打量起来,这些残疾人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脸上、身上满是伤疤。
残疾人们看出了石正峰的迷惑,说道:“客人是好奇吧,怎么有这么多残废聚在这里。”
石正峰说道:“人活一口气,诸位虽然身有残疾,但是,胸中有一口气,也不能称为‘废’。”
残疾人们笑了,说道:“客人说话文绉绉的,想必是个大人物。实不相瞒,我们都是退役的郑军士兵。”
“啊!......”
石正峰大吃一惊。
一个残疾人说道:“我们有的是在抵抗七国联军的时候负的伤,有的是在平定土人叛乱的时候负的伤。嗨,落得这一身残疾,还不如当初和兄弟们一起死在战场上了。”
石正峰又仔细打量着这些伤残军人,这些伤残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可以想得出来,他们退役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石正峰问道:“诸位,你们为国致残,国家没有抚慰你们吗?”
伤残军人们冷笑起来,说道:“我们变成了残废,不能打仗了,自动退役。走的时候,长官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张条-子,叫我们拿着条-子去当地官府领伤残补助。我们回来之后,拿着条-子去找官府,客人,你猜,官府给我们多少银子的伤残补助?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二两银子。”
“这么少?”石正峰目瞪口呆,二两银子,在酒楼茶肆当个伙计,一个月也能赚这么多钱。
另一个伤残军人对自己的同伴说道:“你就知足吧,咱们新郑的伤残兵起码还领到了伤残补助。我听说外地的伤残兵,连两个铜板都没领到。他们找到官府,官府就说没钱,等有了钱,再把那二两银子发给他们。什么时候有钱?不知道,回家等着吧,等着你没有活路被逼死了,这二两银子还省了。”
听了伤残军人们的话,石正峰的心里堵得慌,他是领兵打仗的人,经常和士兵们在一起,他知道这些士兵们有多么不容易。
面前的这些伤残军人,他们为了国家,落了残疾,国家就拿二两银子打发他们。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一个月养狗的钱都不止二两银子吧?
石正峰和这些伤残军人聊天,得知,这些伤残军人很是悲惨。他们落了残疾,丧失了劳动能力,里里外外的活儿,全都要压在妻子的身上。有的妻子贤惠,吃苦受累,咬牙忍了。有的妻子忍受不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带着孩子跑了。
这村子里有八个伤残军人的老婆跑了,他们这八个人只能依靠村民们的救济度日,活一天算一天。
到了吃饭的时间,有人把饭给伤残军人们端来了。石正峰看了一眼那饭碗,心酸得要落泪。
伤残军人们吃的是红薯野菜稀粥,这东西对于来自现代世界的石正峰来说,难以下咽,伤残军人们却吃得很是开心,像是在享受难得的美味似的。
石正峰说道:“诸位,把饭碗都放下吧,我请你们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