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脉依然在流着,似乎又迅疾了,我们已经没有了太多犹豫的时间,转身了,相视而笑了,一起飘飞了起来,紧追着那抹沙脉,犹如是一群猎人在追讨了一个逃命的猎物,不敢有一分的松弛,也不愿有一刻的懈怠。
有些倦累了,也有些气喘吁吁了,沙脉在一片颓废不堪的石柱里消失了,我们的脚步也停留了下来。
石柱很多,约莫有数十根,环形而立着,由下而上逐渐削薄了,也清瘦了,好像是一些收缩了的佛塔,一座接一座,矗立在了红色蔓延里。
或许,在那些无法回溯的远年光景里,它们应该是一种高耸挺拔,只是岁月佝偻了它们的躯体,流年卑微了它们的气息,风沙蹂躏了它们曾经的风采。
通体的柱身呈现出一种灰白色,伤痕累累,沟壑叠叠,是风的侵蚀,也是沙的剥落,面目全非里隐藏了一股彻骨的沧桑。柱与柱之间的距离稍远,因而它们构筑而成一个相当失落的空间,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鲜为人知的嫌怨,又好像彼此日日夜夜期盼着一种相连。
无论怎样,在我看来,它们犹如一个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千年的热浪烘干了以往的热血激情,万年的干燥蒸馏了曾经的年少轻狂。
不知不觉中,那些洒落在石柱之间的光线变得温柔了,清凉了,一丝一缕里都流散出了一种静谧,也微微地摇晃了起来,犹如是一片片夜晚壁墙上的斑驳月光,不久,终归有些朦胧隐约了,铺展成了一幕影像:
蔚蓝的天宇中,几片孤零的云朵舒展了,似乎是一种懒散,也是一种悠闲,一只张开双翅的大鸟滑翔了,也俯视了。一泊淡蓝色的湖水,湖岸上存活着一些珍罕的树木和群草,很浓密,也很瑰丽,无论怎样,单薄的生机盎然里,却也为茫茫沙原涂抹上一丝温暖的色彩。顺延着湖岸,不远处,巍然屹立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古老城池,倒影落降在了清澈的湖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一阵风吹过了,湖水泛卷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那一幕影像破碎了,扭曲了,折叠成了一团黑色的沙暴,气势汹汹,扑面而来了。
“泪烟,这是幻术吗?还是一种错觉?”,我侧眸了,目光遗落在了泪烟的身上,似乎想要获收到一个确凿的结果。
“不是,那是一场真实的沙暴,王,我们需要从沙暴的中心穿越过去,这是通往半沙城的唯一途径,又被唤作畏灭之路”,他停顿了一下,思想了一会,也低沉了一点语气,“或许,这就是一种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沙暴?什么是沙暴?难道就是一种风和沙的混合物?”我有些疑惑了,目光偏转了,流向了那片黑色的沙暴。
他笑了,很平静,也很冷静,“是的,你的言语也是一种正确,沙暴是烈风与沙粒的混合,狂风把趴伏在地面上的层层沙粒裹卷至了半空里,然后,急速旋转成一个沙的涡旋,犹如一个圆形的车轮,不休地转动,不息地膨胀。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寸步难行,是沙暴来袭时的写照,是一种风的侵凌,却也是一种沙的吞噬”,他向前挪移了一步,风掀起了发丝,犹如是一缕缕了摇摆在了秋风里的垂柳,“遭遇沙暴时,躲避,后退,往往成为了一种多数人的选择,或许,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性使然,然而,却不知,这也是他们搜寻半沙城未果的桎梏,一种无法消解的桎梏。”
话音未落,泪烟淹没在了沙暴里,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息,然后,也飘飞了起来,追随他而去了。
有些忐忑了,有些不安了,我们漂浮在了沙暴的中心,犹如是穿梭在了一个忽明忽暗的洞穴里,很幽暗,也很单调,源源不断地飘来了一些声响,那是风的嘶吼,枯沙的流动。
洞穴的形状不断的变化着,时而拓延了,时而又收缩了,时而在前行了,时而又似乎在后退了,所有的景况都是一种匪夷所思,所有的感受都是一种飘忽不定,或许,此时此刻,眸子似乎也沦为了一种谎欺的工具了。
不久,我们坠落了下来,停留在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里,犹如是两片单薄的纸张,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只有一些稍稍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了,越来越明显了,似乎它们承载了生命所有的沉重和活力。
白色的壁墙,白色的泥土,白色的树木,一时间,黑色的眸子也被涂抹成了一种白色,目光没有了落点,也没有了方向。
然而,在我们的双脚落降在了地面上时,一瞬间,单调的苍白色都转变成了一种深黄色,浓郁的色流流淌了起来,宛若是一条色彩鲜艳的藤蔓,渐渐地攀附上了身体,层层密密地覆盖了,重重叠叠地围裹了。
很快很快,身体沦为了一种密不透风的遮障了,一股奇妙的力量蔓延了出来,慢慢地吞噬了身体,恰似用清水一点一滴地稀释了那残留的墨迹,墨迹由浓深转向了清静的空白,只是,这种感觉却无法用记忆沉淀了下来,因为,它过于飘忽了,也过于虚幻了。
后来,或许,是一种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我们最终停留在了那座古老的城池之前,我想,那应该就是半沙城了。
果不其然,先前那一幕浮现的影像出现了,真实确凿地呈现在了眼前;蔚蓝的天宇、懒散的孤云、翱翔的大鸟、淡蓝色的湖泊、珍罕的草木、古老的城楼。
一切不再模糊了,不再恍惚了,也不再迷离了,只有清晰,只有真实,只有惊叹,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隐忧。
气势磅礴的城楼威严森森,环形而绕的城墙蜿蜒绵绵,四方高耸的塔楼守卫重重,在城门中央的上方的石壁上,深深地镌刻了三个字,半沙城,很醒目,很刺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