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监狱中传出一种说法:中国民权保证同盟会代表杨杏佛先生、胡适之先生和当时《世界日报》总编辑成金我等近二十名社会知名人士一行,要亲临监狱探望政治犯了。还将送来毛巾、肥皂等慰问品。对政治犯们的牢房、伙房的卫生状况以及娱乐活动搞得如何也要给予关注。
时日,杨杏佛先生首先来到了张廷瑞所在的牢房。亲切地对所有犯人说:“我代表宋庆龄先生来看望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大胆地提出来。”
张廷瑞毫不客气,嚯地站起来,蹚着沉重的脚镣走近杨杏佛面前,愤怒地说:“我们身在狭小的监狱中,环境脏乱、空气稀薄,却还整天忍受着脚镣的折磨,监狱这样对待政治犯未眠太残忍了。我们要求给所有政治犯松绑。”
杨杏佛对身旁的两位随行,用商量的口吻说:“我认为脚镣完全可以不戴。你俩说呢?”
胡适之表示:“本身就是多此一举嘛!”
成金我带着讥讽的表情笑了笑。
跟随视察的监狱长杨益众赶紧赔笑说:“这个我坚决照办。都是我工作上的一时疏忽。三位看看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卑职一定鞠躬尽瘁。”
杨杏佛问:“听说犯人们自发地排演了一幕好看的话剧,名字叫《家难》,不知是真是假?”
杨益众一听口气,就知道对方的心思了。赶紧迎合说:“没错。这幕话剧我已经看过了,的确排演得很有专业水准。怎么,三位贵宾想审验审验?”
胡适之插话说:“如果杨监狱长觉得方便的话,我等倒是愿意一饱眼福。”
杨益众说:“当然方便。今天晚上,就安排他们演出。我马上就差人通知所有参演的犯人做好演出的准备。三位贵宾,再请到别的牢房视察视察。”
杨杏佛诙谐地说:“好!既来之,则安之嘛!监狱长真是好客之人哪!荣幸。荣幸。”
杨益众客气说:“哪里,哪里,本是分内之事啊!岂敢怠慢,岂敢怠慢。”
四幕话剧《家难》历经一个月的排演,成功搬上舞台后,只在监狱里小范围的演出过一场,就蹊跷地被封杀了。监狱方的理由是:思想过于开放,不利于安定。
作为剧目总监的张廷瑞,对这么好的一部话剧,刚一诞生,就糊里糊涂地被监狱扼杀在了摇篮里感到很是气愤。
一天上午,监狱长杨益众在看守长的陪同下,到各监室检察牢房里的秩序。
张廷瑞抓住这个机会,就话剧《家难》被禁演一事,向杨益众理直气壮地提出质疑:“监狱长,当初的剧本你是看过了的,认为内容不违反监狱的规定。并且,你还亲手在原剧本的基础上,对剧情和个别人物做了适当的修改、调整,现在怎么就不利于安定了呢?因此,我们对监狱方的武断行为表示质疑。”
杨益众深感理亏,只是他无法左右上级的决定。不得不从中来回和稀泥。于是不冷不热地回答说:“嗨!现在说什么也没意义了。不让演出,大家岂不都省心了。禁演是上边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
张廷瑞固执地说:“只是在本监狱内演出了一场,没人张扬出去,上边是怎么知道的?再者说了,狱中的娱乐活动搞得越好,对监狱长的脸面不是越有光彩吗?”
杨益众脸色一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廷瑞说:“听说:最近中国民权保证同盟会的代表就要来监狱慰问政治犯了。如果他们见到这里政治犯们的娱乐活动搞的有声有色,自然会称赞监狱长有远见。说不定会成为监狱长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杨益众听了后,心里暗喜。却故作假不指的样子说:“我倒没想过要利用这个机会升官发财的事,只是希望你们不再给我惹麻烦也就念阿弥陀佛了。”接着和气地说:“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白费费口舌了。以后也不许再提及此事了。”说完,背着手扬长而去了。
然而,时过境迁。仅仅刚过去了一个月,形势果真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当张廷瑞亲耳听到今天晚上要在监狱内公开上演《家难》了,并且还有人权保证同盟会的代表也亲临观看时,把他高兴得双脚一跃,蹦起了足有一米高。
不多时,此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在整个监狱内传开了,各个牢房里就跟要过年一样,充满着喜庆祥和的气氛。所有参加演出的犯人们,都摩拳擦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纷纷表示:一定要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把他们要急于表达的心声告诉给每一位犯人。
在当晚的演出之前,监狱里又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今天晚上的观众中,不仅有人权保证同盟会的三位代表,而且,还有驻守在北平的国民党军官代表及东北军的一些团职以上的军官。
话剧《家难》在北平陆军监狱的又一次成功上演,赢得了台下观众们的一次次热烈掌声。加之演员们出色的表演天才、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更令在场的观众受到了一次心灵的震撼。
然而,受到触动最大的还应属那些国民党军官。他们通过观看话剧《家难》,极大地激发出了他们的爱国情怀。
方振武将军的秘书、军需处长、阎锡山的副官长、东北军的一些军官都当场表达了他们要与共产党并肩抗日,保家卫国的强烈愿望。同时,对国民党高度腐败的政治伎俩提出了最强烈地抨击和愤慨。对共产党的高风亮节及民族大义之举表示出了强烈的好感。
不幸的是:张廷瑞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缺医少药、牢房内长期光照不足等原因,导致了他身体异常虚弱、心衰和植物神经紊乱等多种疾病缠身,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加之,演出过程中又高度紧张、亢奋,演出尚未结束,就已经出现了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明显症状。终于,在即将落幕的那一刻,他倒在了舞台的中央,奄奄一息。
从此,张廷瑞就带着一身的疾病,以顽强的生命力,在监狱里又度过了漫长的非人生活,终于在一九三五年的春天,怀着永不磨灭的理想和追求,走出了令他愤恨、厌恶的国民党监狱,踏上了他革命道路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