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想问:“思秋的父母亲在哪里?为什么见不到她最亲的人呢的?”
思秋家的亲戚朋友不多,来探望的大多还是乡里乡亲的众乡亲。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只要在家没出门打工,或能够走得动的众乡亲,都在第一时间内,自发地陆陆续续在最短时间里赶到医院探望思秋。
这是思秋的外婆,已经体弱多病,年老体衰。她是亲戚中第一个闻声赶来的,她没买什么华贵的礼物,急匆匆地带了一点思秋平时最爱吃的烤洋芋(马铃薯),一进门当看到病恹恹的外孙女趟在病床上时,脚一软差点跌倒,但她还是把三步并成二步走,几乎是跌跌撞撞,颠踬着扑上去的,亲着思秋的脸老泪纵横地说:“我的宝贝乖乖孙女,你命是很好的呀,你怎么啦?你先睁开眼睛给外婆看看,给外婆说一句话呀,你展示一下平时最阳光最好看的笑一笑也好呀。”
她双手拿起她的玉手轻轻地搓着,又拿到嘴边亲吻。歇了一口气说: “乖乖孙女,你平时都最喜欢逗外婆笑的,就是外婆外公吵架打架了,满脸的霜打茄子苦瓜脸,你只要向我们扮一下‘鬼脸’一笑,我们都会被逗笑得人仰马翻,感动得热泪盈眶,把刚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坐在思秋的床边,能清楚看到她老泪横飞,还不时地拿起手帕擦眼泪。她对思秋诉说着,是想唤醒昏迷中的思秋。
她继续在诉说着:“最不会忘记的是那一次,你外公在外面赌博赢了一千多块钱,公然在‘鸡婆’店带了一个比我还难看的臭婆娘(比我好看还罢了)回来,喝得脸红耳赤的跟我吵吵闹闹要离婚,我一气之下,用力过猛一脚把他踹到门外,他的前额被门外的喂猪槽(水泥做的长方形的)碰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吓得那臭婆娘丢下手中的一件斩新的风衣,屁滚尿流地跑了,我把臭婆娘的风衣丢进了厕所,并在上面亲身解下了很长的小便,我很解恨,在厕所里我暗自笑了。”
外婆说到高兴之处,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自己先“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引得在场的护士医生及亲朋好友无不心花怒放、喜
笑颜开。
这次笑得最灿烂的当然是我,自从这次人身事故至今,我的脸自始至终都绷得就像剑拔弩张的弦。她的故事很经典,很朴素无华,没有半点虚构的成分,更不是道听途说,确实能让人奉腹大笑。
她越说越有劲,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其实那次出手那么恨,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之外。一个文瘦弱老太婆哪有这么大的力气,竟然把一个七尺男儿踹到几米远的门外,纯属看到那个臭裱子被气的。等臭裱子走了之后,虽然我很及时地用纱布给你外公包扎。但之后我们夫妻一个星期没有说话,这件事传到你们父母亲那里之后,第二天你和妈妈就赶过来了,但我和你外公的脸孔依然霜打茄子苦瓜脸,是你的一席幽默俏皮话使我们大家都乐了。”
说到这里她可能有点渴了,喝了一口思桥送过来的矿泉水,脸上再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接着说:“你故意讽刺说:外公,这次不小心碰伤了额头不要紧的,下次出门要带手电筒哎,不要再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了。你把‘头破血流’四个字说得很慢,学电视里说相声演小品的,对准你外公的脸突出了‘破’字,把你香喷喷的口水故意喷到了你外公脸上。你外公一乐说:‘小乖乖,就你会说、会唱、会演,你真敢把口水喷到我的脸上,我要喷回来。’说完先把你揽在怀抱亲了个够,又做出一个要喷口水的动作。引得全家一下子乐开了花,从此我和你外公又和好如初。”
她的故事也许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却讲得与众不同,既新鲜又生动,在座的人无不听得鸦雀无声、津津有味,还看到有人在轻轻地鼓掌欢呼。
“小乖乖,外婆讲的故事是你更小时候的事,你忘记了没有呀?你只说一句话好不好呀,你点点头也可以呀,或者睁开眼睛看一下外婆好吗?”她用右手理了理思秋的鬓发,又摸了摸思秋任何时候都逗人喜爱的脸。她越说越悲伤了,泪水已经湿透了她手里擦了又擦的紫红色手绢。我看清了外婆的双手,她的手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起来,它汗毛稀疏,粗糙不堪,手指像芋头皮。这双手摸在思秋的脸上,一定
像砂纸一样粗糙。我的心顿时痛了起来。
不知是上帝的造化,还是人间的赐福。意想不到的奇迹出现了,在场的大家都看见了,思秋的脸突然桃红了一阵子,眉毛稍稍松弛起来,眼皮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很坚难地眯开了一条缝,嘴唇嚅动向上奴了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似乎能听到思秋微乎其微的声音:“shu…shu…”“shu…shu…”
“叔在这,美丽的公主,你就是孝顺懂事,就是跟我亲,一张口就叫‘shu’,看来叔平时没白疼你。”我贴着她的耳朵夸奖说,希望她能更清醒起来。
同时我也一直很纳闷,思秋为何争眼闭眼都叫“shu…shu…”却不叫平时的干爹呢?难道叔叔比较顺口好叫吗?
“小乖乖,还想说些什么,平时最疼爱你的外婆就在你的身边呢,叫外婆呀,叫呀,快叫呀。”外婆拽着我的头离开,她自己却如获至宝地把头靠了过去。
看到思秋缓缓从昏迷中醒来,只见外婆把她手里一直捏着的紫红色手绢往裤子口袋一塞,两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又擦,端着外孙女的脸亲吻起来说:“小乖乖,你醒来了,你好听话,再笑一下给外婆看看,把你笑得灿烂的一面展示给大家看看。”
不知是欢喜还是激动,外婆的二行热泪依然像“滚滚长江东逝水。”偶尔滴在思秋的脸上,在灯光下顿时化为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思秋缓缓从昏迷中醒来的消息不径而走,人们从四面八方慕名赶来探望,本来不大的病房曾经一度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观众从思秋的病房走出时满脸喜色地说:“美人胚子就是美,怎么看怎么美,上次看的是病态睡美人的无限美,这次看到的是又一种犹如初春的山水自然美,给我的感觉总是看不够爱不够似的。”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说的话。
一个小少女不高兴地接口说:“爸,就整天听你在夸奖别人,你都说了几十遍了,难道你爱她就一点不爱我吗?我知道我在她面前显得很丑。她如果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玫瑰,我就是长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