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郝摇旗一折腾,李过、刘宗敏、惠登相等人近乎狂乱的心绪,逐渐地平静下来。
被问及为什么造反的时候,不仅郝摇旗在思考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冷静下来,考虑着自己为什么造反。
众人想来想去,造反的理由却只有一个,活着!
活的好上哪么一点,不被贫穷与饥饿折磨,亲人能幸福地守在一起。
为了活着就造反?这似乎有些牵强。
绝对不是牵强,于明末时期,陕西、甘肃、山西,甚至拥有多处平原的河南都是连年干旱,导致颗粒无收。
朝廷很多时候都不会考虑灾民的感受,十多年的时间,也只有三两次赈济的机会,赈济的粮食却在运送过程中被各级官员盘剥。
灾民变成了流民,流民再变成流寇,得到甜头后,再华丽转身变成反贼。
倘若赈灾的粮食是一个直径有二十米的超大雪球,各级官员就是哪饥渴干涸的山梁、河沟,雪球自山坡滚落的时候,山梁便如飞速旋转的刮刀,一层层地削减着雪球,铺就了雪白而悠长的白色链条,并越来越厚。
百姓是山下渴望甘霖的小草,雪球滚至山底的时候,亦是极度瘦身成功的时刻,小草至多得到几滴露水。
明末受灾面积本就大而广,宽而阔,灾民众多,这点可怜的粮食,无法保证人体的最低需求。
吃草根、树皮、观音土,甚至人吃人,诸多场景顺其自然地上演在大明疆土之上,崇祯坐于金銮殿上被朝臣唬弄着,他拼命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却终不能挽救绝望的百姓。
人吃人,放在二十一世纪中来,有些令人无法想通,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要有怎样的绝望才会选择吃土、吃人。
对于这种事夜梦不敢枉言,只因明末历史中确实不止一次的提过人吃的人的事件,朝廷也有官员不止一次地上报给国家最高领导人,崇祯。
崇祯很多时候竟然能做到视而不见,这似乎在逻辑上说不过去。
正所谓巍巍华夏、泱泱大国,真就无法挽救他的子民吗?
当然不是,最初的时候应该是各级官员怕被崇祯追究责任,也不敢上报实情,当人们被饿的造反,势力在逐渐变强时,官员们便不负责任地说,有人造反,皇帝你发兵剿匪吧!
至于为什么造反,官员们不会说,崇祯自然也不会问,拥有东方文明几千年历史人中国,造反永远是背叛的代名词,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官员们因为战争而盘剥着军饷物资,富的流油;百姓因为战争而愤怒,陷入疯狂的掠夺,只要保证维持生命最低的需求,就不会被饿死。
恶性循环之下,反贼越杀越多,资源越来越少,大明王朝也在崇祯感到疼痛之时,走向灭亡之路,而这助推之手,无疑就是吃着大明俸禄的所有人,包括崇祯这个分发俸禄的人。
河南张献忠与刘国能率领二十万大军投降熊文灿,只余罗汝才与李创,分别在江北与陕西拼命的挣扎着。
孤军奋战,战斗的结果,就摆在众人心中!
他们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
与官兵奋战到底,浴血沙场,而这却背离了造反的初衷。
谁都不想死,也不愿意去死,李创并不希望看到亲人、朋友纷纷倒在身前。
这就涉及到了第二条路。
投降?
对,就是投降,顾君恩说了,投降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咱们假降,哪天将这难关度过去,再造他大明的反,不是照样叫他天翻地覆吗?
造谁的反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创根本就没想过投降,为了坚持心底哪一点自尊,他近乎吼叫着与众人理论投降的后果,尽管听起来似乎很可笑,他还是说了。
不?
选择‘不’,就得找出第三条路,这第三条路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很多人都看不到,至少在眼前看不到任何能生存下去的路。
李创的第三条路便是‘就地解散’。
这条路是条绝路,与自杀差不多,至少对于李创来说更是条不归路。
多年的努力化为一盆清水,被无情的泼了出去,想再将它收起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甚至几岁的孩子都能预见后果。
李创宁愿一个人承担压力,也不愿意将‘解散’两个字说出来,没想到郝摇旗竟然误会李创,想杀掉孩子老婆,与李创同抗天下。
为了活着,更好地活着,不用解释。
之前已做出了表率,黑铁青龙枪依然安静地扎地大坑中间。
李过转身跳起将虎头三尖枪,旋转着枪身扔入大坑之中,做为侄子,现在他能做到的只有支持。
一件件武器,一把把大刀、长枪,漂浮在空中,飞向坑内,丈余深的大坑亦是以眼见的速度被填了个满满当当。
兵器泛出的黑白之色,在西方余晖的照射下显得悲壮而苍凉。
没人命令,没人吆喝,所有人都走到大坑边上,蹲下身去,捧起黄土,掩埋着为他们带来希望,同时也带来痛苦的兵戈。
坑内的最后一丝黑白,亦在夜色到来之时淹没于光明之下。
“拿着属于你的粮食与银子,等着自成回来,”夜色中,人们依然没有散去,李创将所有金银珠宝全部拿了出来,平均分成若干份,做为兄弟们的盘缠。
再加上半袋粮食,李创与众人做着最后的告别,这也是他此时唯一能做到的。
“大王,你一定要回来,我们等你!”
“好!”
此时李创身前已经跪满了人,情绪激动而悲愤……
夜色渐深,月牙儿西斜,原本拥挤的山头,空空荡荡,再次走向了安宁,没有了昨日的喧嚣,少了哪份对生命的追逐与渴望。
晚间的篝火旁围着一群人,李创、李过、高立功、田见秀、顾君恩、宋企郊、惠登相、贺锦、关山锁、高桂英与女儿兰兰、张鼎、虎子等等。
通缉令中被缉拿的人物,没做好安排,怎能轻易出山,所以他们暂时留了下来。
想通了所有关节的李创,此刻很轻松,篝火折射脸上的笑容,举起手中马肉,摇晃着说道:“吃,痛快地吃,哈哈哈!”
“若是有酒,岂不更好,”郝摇旗终于安置了老婆孩子,心放下了,肚中的馋虫却被钩了起来。
“少吃酒,多办事,”李创笑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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