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

秉承慕容赦玥喜欢的一贯华丽风格,楼顶都是如此,大厅更是不用说。

中央的房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宫灯,以红木作为繁琐精美的支架,透明的薄纱为屏,画着精致的花鸟山水,每个菱角都会坠下红色的流苏,以及成串的珍珠,镶金砌玉,柔弱的灯光照应着整个殿堂;地上是乳白色的大理石铺砌而成,龙凤相戏的金影在上面被简单的勾勒出来,大度而不失气度,十分的简洁,几道绸缎从宫灯之后伸展出,装点了单调的房梁。

客厅内的两旁整齐的排列着上漆成暗红色的桌椅,上面精致的花纹各式各样,一路排列到最里端,则是一张长长的椅子横放着,截断了所有的景色,长椅也被漆成有深度的暗红,上面铺着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毛皮,白色,松软,犹如丝绒,一道薄薄的竹帘从上空的房梁深处垂下,正好遮蔽去了长椅上的人影,竹帘十分薄,能看到人影,却看不到细节的面孔身段,在离地面尚有几尺的时候已是末端,两头缀着同样浅青色的流苏,缓缓的摇摆。

慕容赦玥是只妖,他斜斜的侧躺在长椅之上,放下的竹帘早已经遮蔽去他的面容,长长的手臂曲起,放在龙头的扶手上,脑袋就这样惬意幽然的靠在弯曲着的手指之上,五指静静的垂落,宛如毫无生机,一头黑色绸缎般的长发简单被青色的丝带绑起,却有些许绑不上的的发丝落在脸颊两侧,衬托着他妖冶的面颊,漂亮的嘴唇微微的勾勒着笑容,鼻梁从侧面看就像挺直的雪峰,邪魅的凤眼半阖,长长的睫毛掩盖去了明亮透彻的双眸。

他一身宽松的白衣,腰间是一道浅青色的玉带,显得出身板的修长和纤瘦,虽然衣着简单,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她天生邪魅和妖冶,如同一只让人致命的妖。

原本客厅空旷无人,但是出不了多久,一个人影就踏着一身的火气,手里的长剑斜指地面,愤怒的冲进来,破坏了原本静美的画面。

来人怒气冲冲,慕容赦玥明显感觉到了杀气腾腾,他睁开眼睛,无数的寒光在眼眸深处交织相错,虽然带着一贯的笑意,却也冰冷无常,他对这那人说道:“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敢回武林盟来,叛徒。”

那人的身影更为愤然,他快步走至竹帘前,手里的长剑甚至还有血迹犹存,随着他把剑挥起,那些血珠也随之被甩落四周,剑影寒光一闪,那片珠帘随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被生生砍断成两截,下半部分无力的垂落到地面。

竹帘的裂口整齐不已,看得出挥剑的那人有多愤然和果断刚绝。

竹帘已经无法继续为慕容赦玥掩盖,他慢慢的坐起来,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全身盛怒着火气的凤离渊,轻蔑的笑起来,凤离渊很明显是刚刚经过一场苦斗,身上的浅色衣服渲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如玉的面颊也有些殷红的星点,刚正依然的眼眸里,正是强烈的燃烧着的愤怒,他一转剑锋,逼问道:“她人呢!”

“都已经有了妻室,又何必霸着旧爱不放,我还真的以为你会忘了她。”慕容赦玥风笑道:“那么,你现在又该把你的妻子置之何地?”

“慕容,我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把她关到哪里去了!”凤离渊全然不理会慕容赦玥的话语,一味的只要龙旖凰的消息。

“自然是在很安全的地方,既然你难得来一趟,那我们就静下心来聊聊,你当初是为了什么背叛出的武林盟。”慕容赦玥眼中光线一冷。

“我自己背叛,却没有损害武林门的利益,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凤离渊怒道。

“就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隐忍十多年的仇恨,你觉得值么?”慕容赦玥继续问道。

“住嘴,你根本不懂!慕容,我也并非第一天认识你,你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么!可是你干本无法体理解!”凤离渊更怒。

“什么叫理解?我掌握了不少龙旖凰的资料,也和她见了几次面,的确是别具一格的女子,却不足以让你就此放弃仇恨,当初你在武林盟是何等的逍遥,如今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地步,究竟谁过谁非!若是杀了她能让你清醒的话,我原意代替你下手。”慕容赦玥冷笑。

“不准你动她!不准!”凤离渊的火气越发的爆烈,但是他却不敢再往前一步,龙旖凰还不知道被他关在什么地方,就怕他现在一下令,她立刻就香消玉殒!

“那么,你情愿当一辈子的叛徒,让武林再无你的容身之所。”慕容赦玥的眼眸越发的漆黑深邃。

“我没有仇恨,但是也不会再回武林盟!如今有你领导,武林盟必定不会衰落,你又对我将这些干什么!”凤离渊怒道。

“既然没有忘记仇恨,那为什么偏偏不对龙旖凰下手,她是阻碍我们最大的敌人,她一心偏袒皇室,成为你的绊脚石,你面对着她,又如何能记起那些似海深仇?凤离渊,如今的你,已经被那个女人改变了这么多,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慕容赦玥惋惜道。

“慕容,等你将来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理解的。”凤离渊说道。

“理解?呵!女人不过都是祸水!只会牵绊住男人生生世世!”慕容赦玥突然跃起,转身轻灵如蝶,从一侧的剑架上抽出一把长剑,单手负在身后,剑的末端斜指地面,他侧过头,长发如夜,神情凛然如寒冰:“我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如今,只是因为看到自己曾经的兄弟沦陷如此,感到无比痛心罢了,那么,”他抬起手臂,对视着凤离渊:“叛徒,你我今日只有一人能活,我死,人你带走,你死,龙旖凰任我处置。”

“她人到底在哪里!”凤离渊不理会他的挑衅,中心一直没有离开过龙旖凰的安危:“我要亲眼看见她无恙!”

“可以,等你赢了我再说!”慕容赦玥反手挽起一朵闪电般的银色剑花,身影一移,步步朝凤离渊逼去,所出的每一招每一试,狠心如他,全是致命的毒招。

凤离渊开始只是慌忙的躲闪,慢慢冷静下来,也从防御开始转化为进攻。

两把长剑相机交错,划出火树银花,清冷的响声带着看不见的杀戮,一阵阵的在客厅回响。

长椅之后是一道华丽的屏风,屏风上的山水静谧,而在屏风之后,是另一个空间。

龙旖凰双手被反绑,被点了穴,背对着屏风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对方才屏风之外的说话声和现在的打杀声不为所动,可是她一直就是这样闭着眼睛,双手被反绑得很紧,绳索几乎都要勒到肉里面,就是为了防止她的毒器。

蓦然,在屏风另一端的声响动静越来越大时,她睁开双眼,而一向清明如月眼瞳,居然被染得一片猩红!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站在身旁两侧守着她的侍卫,双手微微一动,早已经被毒器腐蚀掉的绳索立刻裂开,她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身上的嗜杀之气清冷,两旁的死士大惊,立刻上前准备强行把她压制住,但是她微微一挥手,那些死士在停滞半瞬之后,颓然的倒在地上,不治身亡。在她的指间戒指缝隙上,毒针的寒光耀眼,她的双手,已经被刚才那些粗粝的绳索磨破,她一直闭着眼睛费力挣扎,只要能够移动得出毒针,那么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尽管把自己的双手弄得伤痕累累,她也不表现出半分不适。

她慢慢的绕过屏风,穿过那些被剑气刮起的纱帘,没有正视正在进行生死决斗,忽略了她存在的两人一眼,只是双眼变得通红,依然一语不发。

她缓缓拨到那一个个摆放在墙壁边的烛台,手臂微微的举起,不曾动摇,一路走过,把那一排装饰点明用的烛台刮倒,让那些小小的火焰借助着着满屋子的皮草纱帘猖獗,化成一条火龙,慢慢的吞噬着那些易燃物。

慕容赦玥喜欢用这些物品装饰是好事,但是也很容易出事。

发现客厅的一边火光顿起,并且有越来越旺盛的趋势,凤离渊心底一惊,震开慕容赦玥的一个攻势后,立刻朝后退了一步,目光锁住那片火源,以及站在火源边,那个他一直最担心的人。

“呼,”长剑带着疾风朝他劈来,身为剑者,他立刻回神,侧身一躲,随后挥起手中的剑,朝慕容赦玥劈去,他灵敏度躲开,闪到一边。

“呵……在战场上分心,是很容易致命的……”慕容赦玥咬了咬自己嘴唇上的血迹,魅笑着,缓缓举起沾上血的长剑,看了一眼那片火海,笑道:“这一点,就让你害怕了是么?”

凤离渊不语,再度把目光转向龙旖凰……可是,在刚才那地方,却不见了龙旖凰的身影,仅剩下愤怒的火焰在燃烧!他顾不得刚才因为失心分身而被划伤的右臂在不断滴血,他立刻朝那片火海跑去,紧张的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没发现龙旖凰的身影。

“旖凰……”他失声,看着那片火海,手中的剑蓦然跌落在地面。

“哈!也就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丢弃武器放弃求生的念头么!”慕容赦玥冷笑一声,手腕猛地一转,直直持剑朝他刺去,这一次,凤离渊竟然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没有闪躲,没有防御。

“嗖,!”细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慕容赦玥突地皱眉,反身一躲,可惜差了一分,那个小小的暗器已经划破了他的脸庞,一道细长的伤痕留下殷红的血迹,在他惨白的脸上分外的醒目。

他用手往脸上一抹,立刻朝暗器射来的地方看去,疑惑道:“龙旖凰?”

门,开着,门外响起不少的救火声,那些前来救火的死士们刚走到客厅的门口,立刻被慕容赦玥一个手势给挡了回去,不知道他怎么想,总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晚风从门外呼啸而过,吹起了那一片重重垂下的纱帘,一个明显怀着身孕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举着的手臂还未放下,只是目光嗜血,却又十分冰冷。

“呵呵……我知道你的暗器不错,但是仅凭这个,就想杀死我?未免显得可笑了。”他一擦血迹,讽刺的笑道,而听到他所说的话,凤离渊这才慢慢转过身去,目瞪口呆的看着缓缓走过来的龙旖凰。

“我不杀你,我还想安全的离开这鬼地方,”龙旖凰说着,踏着满地星星点点的血迹,竟然毫无畏惧的朝慕容赦玥走过,凤离渊刚想要阻止她再往前,她却面对着慕容赦玥,唇角勾起一个比死神更为可怕的弧度:“那么,您现在可以看看,自己是否还能够提起力气?”

“……”慕容赦玥选择沉默,身体一动不动,手中的剑滑落到地上,他不是不动,只是不能动,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能说。

“我的麻药可以让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擦破你一点皮毛都够了,留了这么多血,你还一点警觉都没有,白痴。”龙旖凰冷冷的讽刺他,欺负慕容赦玥现在只有可以瞪她的力气。

外面聚集了很多的死士,凭借着跳跃的火光,龙旖凰总算看清楚了慕容赦玥这厮的面容,她下意识的说道:“妖孽。”

慕容赦玥继续瞪她。

凤离渊走到她的身边,她没有看他,只是说道:“带着他,让他的属下放我们安全离开。”

凤离渊也只是看着她:“旖凰,你……”

龙旖凰不回答,掉头就走,那些死士立刻给她让道。

凤离渊只能再看一眼全身僵硬的慕容赦玥,用力气犹存的左手车汉族他的身体就往外拖,那些死士只有让道的份。

凤离渊说:“抱歉了,让你委屈一下。”

慕容赦玥只能瞪他。

由于强压了慕容赦玥做人质,那些死士不敢乱来,只能乖乖按照龙旖凰的吩咐准备好了船只,看着他们架着全身无力气的慕容赦玥上了船,顺着水流远去,离开了这梦幻般的不夜城。

船默默的随着水流行驶,龙旖凰坐在船头,慕容赦玥倒在船中央,凤离渊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三人一直维持着这样的一种姿势,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

全世界很安静,似乎安静得只剩下了水声。

麻药的威力很久,一直到龙旖凰都已经看到了岸上的灯火,慕容赦玥这才能勉强支撑起身体说话,但是别的力气还是没有。

他似乎不甘愿这么无聊,竟然没有注意自己的性命还在别人的手中,竟然利用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不少的力气全部浪费在了讲话之上:“龙旖凰,现在我们这种情况,我倒是想起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会怎么回答。”

“恩。”船头的龙旖凰迎着夜风淡淡回应,但是没有回头,凤离渊捂着伤口,奇怪的看着慕容赦玥。

“要是在一艘小船上,有你,凤离渊,凤宁澜三个人,”慕容赦玥兴致一起,拿起了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说道:“船行驶到大海中央,因为太重而要沉没,必须跳下去一个人才可以挽救另外两个人的性命和小船的安然,但是大海里有无数的鲨鱼虎视眈眈的看着你们,你说,你会把谁推下去?”

凤离渊一愣,转而看向龙旖凰,似乎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龙旖凰果断的说道:“我自己跳下去。”

凤离渊默然。

“呀……又是这种无聊的答案。”慕容赦玥一咬牙,撑着身体坐起来,苦笑道:“难道你就不能选择把一个人推下去的么?让自己丧命,很值么?”

看着岸上的灯火越来越近,龙旖凰突地站起来,阴森森的走到慕容赦玥的身边,居高临下,黑着一张脸,冷冷的问他:“那我也问你个问题,同样的小船,同样的大海,我和你都在船上,但是船过重,必须下去牺牲一个人,才能让另一个人安全,你知道我会怎么选择么?”

“啊……”慕容赦玥冷汗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你踹下去,和现在一样。”龙旖凰无情的把答案揭开,然后用力往慕容赦玥身上踹去,随着一声喊叫过后,扑通的落水声把他掩埋。

“慕容赦玥,我最喜欢玩的游戏,叫做,所以,现在游戏的主角是你,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表现了。”龙旖凰对着那个沉下去的身影说道,凤离渊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龙旖凰转过身,却没有回到船头,她慢慢跪坐在凤离渊的身边,看着他尽力捂住的伤口还不断有血迹从指间溢出,她沉默着,从怀中取出还带有体温的手帕,想要替他包扎上伤口,发现不够长,她立刻把手帕丢在水里,从自己的上衣上撕下一条长长的布条,细心的把他的伤口一圈一圈的包好。

“不用了……”凤离渊原本要拒绝,但是龙旖凰却是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硬是把伤口给简单处理了。

突然,龙旖凰抬起头与他对视,冰冷的眼眸让人琢磨不透,凤离渊一时恍然。别过眼神,看着船下水波荡漾。

她只是伸出手,用自己冰凉的指尖拭去他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无比的迟缓和温柔。

凤离渊一直努力的看着水面,但是龙旖凰指尖的触碰,却引起他一阵战栗。

她看着他:“离渊,你担心我?”

“……”凤离渊回避这个话题。

“下一次,不要做这种傻事了,慕容赦玥,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龙旖凰说道。

“没有。”凤离渊淡淡的回应着。

“看到你受伤,我总是比你更想死……下一次,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捂住他的手背,声音虽然轻柔,却如同真田响雷一般,一次次的回荡在凤离渊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