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巫楼,位于尉城之西,上至侯门世家,下至勾栏酒肆,无人不知,天下美人聚江南,江南美人汇云巫。其华美宏伟的构造,一掷千金的消费,堪与水湘画舫齐名,却鲜有人知道,这二者都是一人所开。美人窟是英雄冢,那么云巫无疑是天下男儿为之痴迷疯狂的地方。
青石古道了一辆锦绣的马车缓缓行进,停于云巫楼前。一只白晰修长的手将那月白色的围帘轻轻挑起,一股幽香顿时飘散开来,似麝似兰,只是这一阵飘香,就让楼中厅内的众位美人有几分恍惚。
一道红影自车中翩然而下,绯衣银发,羽扇轻摇,媚骨天成,艳绝无双,转眸轻笑间的风流气韵摄人魂魄,引人遐思。
司寇然轻晃羽扇,款款步入大厅之中,行动间摇曳生姿,入目的是满堂的金玉奢华,精美的雕栏画阁,轻轻抬首,轻笑道,“笑儿,本座来看你了。”声音清冽如魅惑魔音,扰乱一室佳人的芳心。
厅中起舞弹唱嬉笑浅谈的男女皆移首望去,片刻寂静,众人面上皆露痴迷惊叹之色,忽然一阵吵杂,二楼雅间的门一间间急急开启,色彩绚丽的几抹窈窕身影鱼贯而出,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足以看出匆忙之色。
满楼红袖莺语,团团将司寇然围住,簇拥着上了二楼。厅中众人久久不能回神,并不单单是被那妖魅绝世之人的风华所震慑,还有刚涌出的那些个美人,都是楼中闻名的佳丽,平日即使千金也难得意见的美人,今日却全是见齐了,而且还是这般出场,众人更是满眼艳羡的暗叹这红衣之人的魅力无双呢。
没人主意到,这时楼中走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娇小俊俏的红衣小公子,他的眼中并没有其他人惊艳羡慕之色,只是看着那抹绯衣,满眼的羞怒愤恨之色,若是眼睛能杀人,司寇然或许已经万箭穿心了吧,秀美的小脸上红晕盛盛,却是极怒所致。
厢房内,香炉中氤氲雾气,淡香袅袅,玉几木凳,绸丝软塌,帷帐漫舞,显得出尘雅致,却又不失华美之色。
司寇然慵懒的斜倚在这软塌上,羽扇轻晃,笑望着眼前一批容颜倾城的绝色佳丽,听着众人尽诉相思之苦,偶尔低头调笑几句,惹的美人或是垂泪拂袖或是娇羞展颜,众位佳人更是使出浑身泄术,有的拂琴高歌,有的静立吹箫,有的舞袖漫舞,有的焚香煮茶,有的依怀喂酒……霎那间,满室香甜旖旎,春光无限。
“呵呵,不愧是然呢,只消一个微笑,我的这些美人便都失了魂了呢。”一阵温软的轻笑飘出,楼夕雾款款移步,身形婀娜,媚眼流转,半喜半嗔的娇笑道。
司寇然抬眸一笑,悠然起身,上前揽住楼夕雾的纤细柳腰,手指勾起一缕墨发,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眼眸如丝,极尽缠绵魅惑之意,缓缓笑出声,嗓音低沉下去,一字一字柔和似轻云飘行,轻轻喃道,“天下美人千万,只有笑儿深得我心。”楼夕雾闻言眸中雾气渐浓,娇柔的脸上不禁有了薄薄的羞涩之情,两团红晕如沐晚霞,浮动着香气盛开在她粉颊之上。
“然就知道用这些个蜜语甜言哄骗人家,可是,每次还是偏偏甘之若怡。”楼夕雾轻轻叹道,酸涩中却透着浓浓的甜意。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你侬我侬的低语,众位美人满眼艳羡,醋意浓浓,撒娇的依偎上前,缠绕在司寇然身边。司寇然直笑不语,却是将美人们递过来的美酒鲜果挨个尝遍。
直到笑闹许久,楼夕雾才头痛的将众位佳丽送出房外,众位美人满眼不舍遗憾之色,眼眸轻垂,泪沾衣襟,那股凄婉我见尤怜,叫嚷着让司寇然常来探望,司寇然眸光温软,唇角上扬,浅声应道。
满室安静,只留甘甜幽香之气。楼夕雾走向窗边,将所有窗户打开透气。司寇然依旧躺于软塌,玉手支颐,眼帘轻闭,闲散慵懒的摇着扇子。
许久,室内墙壁一阵响动,缓缓裂开,走出一个人,黑衣绸衫,脸上戴着银色面具,阳光一照,光彩流溢,整个厢房随着他的出现,似也隐约浮起一股威仪压迫之感。楼夕雾身形一正,垂首立与黑衣人身侧,衣着依旧华美,可是毫无半点妖娆之气,与先前的妩媚娇柔大相径庭。司寇然眸光也是一闪,收了些痞气,起身坐立。
黑衣人横眸一顾,看向司寇然,目色略深,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本就墨玉一般光润,此刻映着室内夜明珠的光晕,好看得如同凝辉之月,可眼中却是沉静无波,不见情绪,“你最近做了不少事情啊。”透过面具,声音透着些嘶哑沉闷。
“门主什么时候也开始关系隐门的事情了。”司寇然笑道,可是语气却不似之前的懒散。“你要接什么生意我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我也不反对,只是,宁家一事,不要过分插手,我不想惹来过多的麻烦。”语气依旧阴沉,听不出情绪。司寇然闻言一笑,“门主是怕身份暴露么,放心,手下绝对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纰漏的。”一旁的楼夕雾却隐隐渗出冷汗,门中之人,无不对门主敬如神明,为首是瞻,也只有副门主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门主讲话吧。
冷哼一声,黑衣人拂袖转身走入石门中,稍顿,语气冷冽,“记得,宁子希不是任何人能动得的。”转眼,石门又复闭合,房间再度安宁。楼夕雾走到司寇然身边,笑道,“你啊,为何永远一幅不正经的样子,竟然对门主也是。”司寇然摇开羽扇,缓缓躺下,神情慵懒,唇角一勾,“他早就习惯了。”
“你说,这宁子希为何让门主这般在意,上次在画舫有过一面之缘,虽是个倾世美人,可是竟然能入得了门主的眼,这些年她还真是唯一的一个呢。”楼夕雾满脸不解的喃喃说道。“是美人倒不假,也是个性情洒脱的女子,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娴静似水的美人。”司寇然悠悠的说着,神情惬意。
楼夕雾拿起桌上的碧玉酒杯,指尖触碰处还留有司寇然的温度,轻抿了一口,入口处的酒香也全部掩埋在一股幽香之下,望了望眼前慵懒的红衣之人,楼夕雾眼中似是无奈,有些人天生就是上苍制造出魅世惑众的吧,思罢,轻声笑道,“你啊,整日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却偏偏叫这天下美人丢了魂似的,真是叫人又爱有恨呢。”
司寇然眸光一转,潋滟波光,衬的银灰的瞳仁,仿佛一天湖的泉水,清澈纯净,却是那般深邃,让人甘愿沉沦在这一汪幽泉之中。羽扇一收,扇骨倒转,扇尾轻轻抵住楼夕雾的下巴,悠悠抬起,唇角一勾,“笑儿莫不是吃味了,这天下美人再多,也不及笑儿在我心中的半分呢。”
楼夕雾闻言笑靥如花,可是心中却愈发苦涩,眼前这个魅惑的男子啊,风流的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到他内心的世界,他是天下最多情的人,会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女子,可也是最无情的人,因为无法希翼他会给你比其他人多一分的温存。自己与他相交多年,却还是半分都猜不透,他就如同彼岸的罂粟,让人痴迷但却永远只能远望着。所以,谁要是爱上了他,定是最幸福却也最不幸的人。
忽然,一个满头大汗的黑衣男子闯入房间,打破一室旖旎,“楼姑娘,有人闹事。”楼夕雾秀眉一挑,轻哼一声,“哦?我到要看看谁敢在我的地方撒泼。”司寇然也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揶揄的望了一眼楼夕雾,轻轻一笑,起身随着一起走出房门。
一个绿衣女子狼狈的跑向楼夕雾,也许是太急,险些被裙摆绊倒,“笑儿姐姐,有个小姑娘来闹事。”随着一阵吵杂喧闹的声音,楼夕雾抬眸望向楼下大厅,众人纷纷躲在墙边,中央处,一个身着红色男装的女子,一头墨发披泻而下,遮住了半张脸,手中握着一根皮鞭,正和几个黑衣大汉对打着,虽然武功不高,势气却甚是凌厉,鞭起鞭落见,几张红木桌椅顿时劈成两半,楼夕雾紧紧皱眉,脸色一沉,起身准备下去阻止。
一只白皙玉手挡在她面前,不解的抬头,却看见司寇然满脸笑意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楼夕雾似是明白过来,眼眸斜睨,轻嗤道,“该不是又是你招来的桃花劫吧。”司寇然轻轻一笑,羽扇遮于唇角,眼睛一直盯着厅内飞闪的娇小红影,道,“她啊,是个有趣的孩子。”
西野菱华今日是跟踪司寇然而来,看着他招蜂引蝶本就一肚子火,又被一女子百般纠缠不放,几下挣脱,却将发带弄散,身份被发现,几个黑衣人冲出来,说勾栏之地不许女子进入,西野菱华正愁满腹委屈没处发泄,几番争执,就和对方打起来了。
猛然抬首,看到立于二楼的司寇然,西野菱华眼中怒意和委屈愈发不可收拾,眸中水雾朦胧,冲着眼前的几个大汉凛冽挥鞭数下,烦躁躲闪,乘着人群混乱就朝二楼冲去。
司寇然依旧悠然静立,笑意盛盛的望着眼前追逐的几人,似乎很是观赏什么好戏一般。他知道西野菱华虽然武功不济,却也不会被这几个大汉伤到,所以并不急着出手。
看着近在眼前的司寇然,西野菱华委屈更甚,挥舞鞭子,朝着旁边的栅栏劈去,司寇然轻轻一笑,眸光流转,就在西野菱华愣神的片刻,身后的黑衣人猛扑过来,顺势就要将其捉住,西野菱华一惊,朝后躲去,却忘了栅栏已经被她劈断。
看着那抹红影直坠而下,“啊。”众人惊呼,瞠目结舌的直直望着,有的捂住嘴巴,有的甚至捂住了眼睛。就在同一瞬间,又一道红影翩然而下,衣袂翩翩,如巨蝶展翼,满头银丝随风摇曳漫舞,半空中倾身揽住西野菱华的腰肢,足尖点地,若天仙般洒脱飘逸。厅内安静的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所有人久久呆立,似为刚才的梦幻瞬间所深深震撼。许久之后,满堂爆发惊叹之声。
西野菱华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险所震慑还是被空中的一瞥惊鸿所魅惑,呆呆的依偎在眼前的红衣之中,闻着熟悉的幽香,只有耳边回荡这砰砰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仿佛要震入她的灵魂。
司寇然看着怀中似已痴傻的佳人,朱唇轻抿,含笑声中,隐含一丝叹息,“这回知道怕了么。”语气中深深宠溺,听在众人耳中,犹如与情人之间的耳语,却惹来众多女子嫉恨的目光。
司寇然抬手,轻轻将西野菱华凌乱的头发别于耳后,那手带着温热的气息,由西野菱华的脸颊,传到她耳边,面上像火烧一样,西野菱华忽然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努力吸气,猛地推开司寇然,踉跄退后几步,一手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一手指着他,满脸委屈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许久,除了一个你字,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可双脸却憋的通红,又羞又气,眼泪潸然而下。
“是我的失误,不哭了可好。”伸手将西野菱华脸边的泪水拂去,轻轻笑道,眼中流露出些许暖意,“我们这就回去。”左手拥美入怀,右手折扇轻摇潇洒无铸,回首朝二楼的楼夕雾颔首,再冲众人一笑,翩然离去。留得满厅黯然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