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沫唇角含笑,一夜香甜。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今天绿柳这丫头倒是没有早早的来叫她起床,兴许是因为她脚上有伤,想要她好好休息一下吧。绿柳这丫头,倒也有这么细致体贴的想法。
正当她琢磨着这些,门外却传来一阵喧闹。
“你,你们干什么呢?小姐受伤还在休息,你们不能闯进去。”
“……”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家小姐的脚伤已经由莲公子看过了,不需要你们。”
“姑娘,我等……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那你们也不能就这样进去啊,我家小姐都还没有梳洗呢?”
“那么我们在外恭候,还请……”
绿柳的声音一向有穿透力,而那些跟她说话的人气势完全被遮盖了。夜沫只能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不过从对话中不难听出,这些人应该是沧语派来为她治疗的。
就在想的时候,绿柳敲门的声音就到了。
“小姐,醒了吗?”
“……”她那么大的声音,她能不醒吗?”进来吧。”
绿柳端着铜盆和毛巾便进来了,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恐怕就算这些御医不来,她也会来轻叩房门。
事实证明,她之前所想的那些细致体贴的事情,完全是她多虑了。
可是夜沫不知道的事情是,在沧国所有的丫鬟仆从都是这样的,轻轻叩击房门,以确认主人是否有起床梳洗的意向。若是没有,主人就不会理会他们。那么仆从就必须守在门外,等待主人苏醒。
“小姐真是的,他们一大早就跑来找麻烦,是不是他们声音太大把您吵醒了?”绿柳进了屋子,便是一通抱怨。硬是将还在睡梦中的紫苑惊的从屏风外的软榻上,掉了下来。
“……”绿柳的话让夜沫眉角微抽,她能说她不是被那些要来诊治的大夫吵醒的,而是被她吵醒的吗?那些大夫都有刻意压低声音,而绿柳却粗线条到完全没有那个意识。这丫头真的是把所有心思都用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了。
“行了,外面是怎么回事?”夜沫淡淡问道,顺手将掉在床榻下面的紫苑放回了原位。幸好这家伙早就将被子踹到了地上,方才掉下去的时候又掉在了被子上,因此不会受伤。
……岂止不会受伤,它好像没有半分知觉,竟然还在睡觉。
细小的狐狸鼻子抽抽两下,呼呼大睡。
“外面来了好些个御医,说是四皇子殿下请来的。”绿柳看见紫苑可爱的样子,将手里的毛巾递给夜沫就要来蹂躏它。
“绿柳……”夜沫刚刚洗了脸,就看见这样一幕。绿柳将熟睡中的紫苑拦在怀里,还将他放在了胸前……
“最好还是不要跟他这么亲密……”绿柳不知道紫苑其实是个半大的男孩,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一掌扇飞这个多次占她便宜的人。
比如,有舌头舔她的脸颊,或是在她沐浴的时候在她的房中走来走去……
“为什么?”绿柳有些疑惑,但是下意识的将紫苑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她就是觉得自家小姐既然这么说,必定是事出有因。
为什么?夜沫听见绿柳问,也犹豫了一秒。
她当然不能告诉绿柳紫苑和狐族的事情,因为少一个人知道,紫苑便少一分危险。再加上绿柳天真率性的性格,难保她一时口快就说了出去。
“因为,它最近长虱子!”自然而然的说出口,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因为撒谎而出现的慌乱。
这就是传说中的真言说瞎话!
其实夜沫淡然的性格和冷然的表情就注定了这一点,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给人的感觉都是不容置疑的。
“呀!”绿柳一惊,连忙看了看自己刚刚抱过紫苑的手臂:“小姐,你怎么不早点说呢?早点说我就多为它洗几次澡,长虱子会又痒又难受的。”
“没关系,我一会会将他交给莲,莲会替他处理好的。”夜沫好笑的看着一脸慌乱的绿柳,出言道。“帮我把头发梳理一下,不要让外面的御医久等了。”
“……可,可是”绿柳吞吞吐吐的“可”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来。”坐在黄花梨木梳妆台前夜沫透过铜镜看向在一旁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绿柳,奇怪的问道。
“我刚刚抱过紫苑,我怕我身上也有虱子了,要是现在替小姐梳头,我怕会牵连小姐。”绿柳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门外跑:“小姐,你等着我去找个手艺好的丫鬟来替你梳头哦,马上就来……”
“……”夜沫还想说什么,就只看见一抹翠绿的背影。
这丫头……
夜沫自己讲长发用簪子一挽,就将门外等候的太医招了进来。
“是你!你这个……”一个阴沉的男音尖利的叫着,夜沫回望而去便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张文学?想不到他还在做御医。
他刚刚的话肯定是想要骂她,但是他清楚,现在是什么地方,而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又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看得出,他眼中的怒火与怨恨,就好像想要吞噬人的巨蟒,正丝丝的吐着红信。
“文学,你认识白四小姐?”说话的是一个年迈的御医,鹤发鸡皮,看起来有些苍老,但是精神头很不错。他一脸正气,态度也很和善,总是笑容满面,就好像夏天里即将绽放所有生命的花朵。
“是的老师。”张文学恭敬的说道,硬生生的将怒火压在几欲爆裂的胸腔。
“白四小姐,既然如此,便先让文学替你看看吧。文学虽然年轻,但是医术确是很不错的。”老者笑着说道,连山的笑容真挚而热忱。
“张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在渭县替人免费治疗,为什么会回到宫里继续做你的太医?”白薇看着面前的张文学,平静的说道。
夜沫不提便罢,此刻他一提起来,他的怒火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狠狠的看向夜沫,不言不语,那眼光就好像要将她生生撕裂。
老太医再怎么老眼昏花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这哪里是旧相识,根本就是仇人相见!
“白四小姐既然如此抬爱,还是让在下帮你看看吧。”说完便将一丝红线递了过来。
悬丝诊脉?
悬丝诊脉有利也有弊,利是不在意男女之防,弊在于会有诊错脉的可能。
“先生,我真的没事,只是崴了脚。”夜沫说着就将裙角微微拉起,褪下鞋袜露出一小节光洁的脚踝。
她不是矫揉造作的人,也不觉得脚踝被人看了会有什么丢人的,更何况是医生和病人之间。要真是斤斤计较,那要让妇产科男医生怎么活啊。
老者先生一尴尬,但马上恢复了神色。他眼中是满满的欣赏,这女子沉稳娴静,又不如同普通的千金小姐一般惺惺作态,自命高贵。
那一节裸露出来的脚踝已经退去大部分红肿,只余下一点点痕迹。按照常理来说,四皇子殿下不可能这么久才来找太医诊治,那么这是……
“敢问白小姐,这脚是什么时候崴的?”老者摸了摸自己发皱的脸颊,疑惑的说道。
“昨日。”夜沫实话实说。
“昨日?”老者满脸惊讶,不敢相信的说道:“昨日才受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
“先生可听过玉香化瘀散?”
“玉香化瘀散?那可是玄机老人研制的稀世珍药?莫非白小姐你……”老者先是惊讶万分,那长大的嘴巴快要能够塞进一个鸡蛋。当他说到玄机老人之时,留下的是满脸的敬仰。
夜沫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表现。玄机老人于沧国的答复来说就好像是现代的医生遇上扁鹊华佗!那种敬仰和仰慕,都是发自于真心的。
“我并不认识玄机老人,只是偶然得到这样一瓶奇药。”夜沫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她从怀里拿出火莲昨夜给他的那瓶药,在老者的面前晃了晃。
不用暴露火莲,免得为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者听见夜沫这么说,脸上又出现满满的失望。此刻的他,就好像坐上了云霄飞车,从最顶端荡然而下,夜沫真怕他的心脏会受不了。幸好有个药瓶,不然他的情绪估计还要低落。
“白小姐,你脚上的伤明日便可痊愈,有玉香化瘀散这等奇药,我们再为你开什么药也都是枉然。那瓶药,可不可以让在下看上一看?”老者垂头丧气的说道,但是还是和煦的对夜沫笑了笑。
“当然。”夜沫爽快的递了过去。
老者激动万分的仔细把玩,不断的称赞这:“好药!好药啊!”
磨蹭好一会才带着几名资历尚浅的其他太医一起告退了。走前,还失落的看了一眼夜沫桌上的小白瓶,一脸不舍。
张文博也恨恨的看来夜沫一眼,那阴沉的眼中,似乎养育着一只正在成长的野兽。
就在这个时候同一所府邸的语阁里,沧语接到了一份文书。
这封文书是有人为他拦截下来的,文书上说沧国东部遭遇蝗祸,一时之间大量的粮食被蝗虫啃食殆尽。请求朝廷发放粮食,赈济灾民。
这,都不是重点。
这封文书令沧语眼眶瞪直的都不是这些,而是文书最后面的部分。
文书最后面写着,传言当今圣上皇四子乃是灾星临世,此番祸乱皆为他起。臣冒死觐见,放弃治疗四皇子的双腿,并且请得到高僧为他点化。望皇上可以为天下百姓苍生考虑,牺牲小我,拯救天下。
沧语将那份文书深深握紧,捏成碎屑。
灾星吗?沧熙!你好样的!曹御史,你也好样的。
“爷,你看这下怎么办?”田叔面色很难看,但说话中还是相当镇定的。
“联系阎阁,让那个曹水消失。至于蝗祸之事,不必理会。”沧语轻轻松手,那文书已变成飞沫,飘散在风中。
“是。”田叔点头应下,却是满眼的担心。
不理会?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