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迪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苏克城。
他最早离开苏克城的时候,自以为是的认为只不过是父亲让自己躲避上层贵族的斗争,他一度认为自己会在两到三年内回到苏克城,然后再继续他那休闲的时光直到返回克鲁领继承某个城堡,然后愉快的过完他的下半生。
但女神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的人生在离开苏克城后,就像在战马上奔驰一样,根本不清楚下一个地点的景色会是什么。
六月末的苏克城天气宜人,碧蓝的天空覆盖着层层白云,妩媚的阳光洒在大地带来的是温暖而非炎热,这种季节如果放在往常,苏克城外各处的农庄牧场里满是贵族的狩猎以及郊游的身影。
培迪打马走在苏克城东部平原草地,周围农田里甘薯和小麦长势正好,但农庄却早已空无一人。“战争毁掉了一切…”他使劲拉拽着马缰让战马停下,并跳下坐骑步行到一颗甜枣树下。
鼻腔中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培迪脱下手套并熟练的揭开肩甲的扣带,旁边的扈从骑士见状立刻上前,他身上的重甲被卸除得一干二净。
“真是一片美丽的地方。”安斯-卓拉也效仿着培迪卸掉身上的重甲,“这才是真正的苏克平原。”
培迪没有回应安斯-卓拉,他抽动鼻子闻着枣树上清淡的甜香。树枝上残留着淡淡的魔法效果,是除虫的魔法药剂带遗留下来的,树上的甜枣密密麻麻几乎压垮树枝,但侧面有一大块有被利刃削过的痕迹,培迪能够想象当时农场的主人是多么暴力的采摘。
“咔”培迪摘下一颗甜枣,在手中手套软甲处擦拭一翻后放入嘴里。
“味道不错,就是有些涩…还差点时间才能成熟。”培迪说着便把甜枣整个放在嘴里。
“苏克平原的甜枣大多用来加工成果酒,就是因为它的味道不怎么好,只有费尔德领的甜枣才可以直接用来食用。”莉亚大法师看着国王把甜枣整个放入嘴里故意提了这么一句。
“你也尝尝。”培迪好像没有听到大法师的告诫,又摘下一颗扔给莉亚。
“确实有些涩,而且还带着一种特别的苦味。”莉亚认真的评价一句,然后又摘了一颗放在嘴里,“不过…这个特别的味道让人回味。”
培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连续摘了几颗握拽在手里打算边走边吃。他离开后,护卫们立刻开始争相哄抢,新鲜的水果对于出征快两年的他们诱惑力太大。
“威利!”培迪呼喊他的护卫队长。
“陛下。”威利往皮囊里塞甜枣的同时走向国王。
“今天我们在这里来一场烧烤大餐如何?”培迪看向农场北面的草原,那里依稀可以看见有熙熙攘攘野鹿群,“让小伙子们准备准备,我们需要来一场狩猎…”
“今天谁的猎物最多,我就册封他为我的首席骑士。”
国王的话立刻让护卫骑士们两眼放光,纷纷放弃哄抢甜枣并呼唤在远处休息的扈从,让他们准备狩猎的弓箭。
培迪“哈哈”大笑一声,推开打算靠上来为自己穿甲的扈从直接翻身上马,拿起马鞍上的短弓就向远处的草原绿地奔驰。
战马驰骋带来的冷风拂面,颠簸马背让培迪的心脏加速跳动,当猎物越来越近的时候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又浮现心头。
这一刻,培迪忘记了烦恼的国事,忘记了令他心痛的亲情,忘记了正在进行的战争。一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愉悦感觉,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当猎物倒下的时候,他放声的大笑是那么的畅快。
护卫队的骑士们看见畅快大笑的国王,都没有了狩猎的打算,他们默默的跟着国王身后,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国王的安全。
两个小时后,培迪停下了他的疯狂狩猎。
等他们回到之前农场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饥肠辘辘的骑士们开始处理今天的猎物,威利-乔恩的扈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调味包,开始简单的研制鹿肉。
当一堆堆篝火燃起的时候,卡奈等指挥官应国王的邀请也抵达农场。同时,农场外围两个大队的精锐士兵正在搭建营房,并建立简易防御工事。
“嘿,威利爵士,我觉得还是由我来的调味吧。”地精指挥官卡奈看着威利-乔恩摆弄调味料的动作眼皮就忍不住的一直跳,“我曾经连续十年来往于大陆各地,我可是队伍里的烧烤大师。”
“你可以去那边…”威利-乔恩瞟了一眼卡奈,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我直说了吧,我觉得你的技术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鹿肉。”
“老公爵曾经夸赞我的厨艺比他的宫廷厨师更厉害。”
“那是老公爵谦虚,你居然把谦虚当成真的!”
“你想和我决斗吗?”
“好啊,但我不与你比剑术,我们比厨艺怎么样?”
“你会输得很难看。”
“但首先…你得借我点调味料。”
“水车就在旁边,你去洗洗吧,我觉得你没睡醒…”
培迪面带微笑看着两人的争执,指着刚刚搬来的麦酒桶对扈从吩咐,“给我来一杯。”言罢走到烤架旁边,“还是我来试试吧,我还从来没有试过这个东西。”
“陛下,您身份尊贵,这种事情叫给我们就行了。”威利-乔恩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
“对!”卡奈疯狂的点头。
“放心吧,我见过无数次烧烤,知道该怎么弄这东西。”培迪还拍着胸脯保证。
威利-乔恩和卡奈看着国王的坚定且自信的表情以及那浓厚的兴趣,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保持了沉默。
让众人松一口气的是国王只是想翻转烧烤架,并没有插手调味料。
在愉快的气氛中,涂抹好调味料的半边鹿肉被抬上烤架。培迪在威利和卡奈两人不断的提醒中,慢慢的翻转烤架。
当烤肉渗出油渍并散发香气的时候,天边已经彻底黑下来。
一个小时后,培迪果断放弃枯燥的烧烤任务,端着一杯麦酒和安斯-卓拉等人围在一起小声聊着与这场战争无关的趣事,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你的烤肉还没好吗?”饿得受不了的培迪会不时对威利-乔恩大喊。
“烤肉需要足够的耐心,陛下。”每一次威利-乔恩都会这么不急不慢的回答。
“该死的烤肉,今天晚上就不该有这个烤肉。”培迪每一次都会恶狠狠的咬一口甜枣回应。
晚上九点,在一阵欢呼声中威利-乔恩的烤肉总算可以切割装盘。
这是一个愉快的晚餐,培迪已经很久没有想过用这么愉快的晚餐,热乎乎的烤肉和醇厚的高原麦酒,能够让他短暂忘记一切的烦恼。
晚餐之后扈从们收拾在满地的狼藉,培迪和安斯-卓拉漫步在这座农庄的田园小路,在漫天的繁星下小声交谈。
但此刻的交谈没有了刚才的愉快,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压抑。
“炮兵阵地已经构建完成,五十架火炮以及充足的弹药也运抵前线,明天早上就可以开始轰击苏克城的城墙。”安斯-卓拉这句话并不是汇报,而是在提醒。
“你之前来过苏克城吗?”培迪好像没有听到安斯-卓拉的提醒。
“这是我第一次来苏克城。”安斯-卓拉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苏克城方向,“但我曾经为这个城市奋战过无数的岁月…”他语气中带着岁月的唏嘘感觉,“当我有父亲佩剑那么高的时候就开始接受骑士教育,我的教官不断的告诉我‘苏克城的荣耀’以及对皇帝的效忠的重要性,在那仿佛无尽的岁月中我始终坚持我的誓言以及…所谓的帝国的荣耀。”
“曾经我无数次幻想苏克城的样子,每次有战士倒下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象苏克城高高在上的上层贵族们每天都怎么生活,我很想用我的战锤敲碎他们的脑子,看看他们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装着狗屎。”安斯-卓拉的双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这座城市曾经可以决定整个大陆无数人的命运,但如今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
“没有人掌握命运,试图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最终的结局会很惨。”培迪忍不住感概了一句。
“你…”
“我只是随波逐流。”培迪耸耸肩。
“你谦虚得就不像国王。”安斯-卓拉这句话带着些许嘲讽。
“哈哈!”培迪并没有把这句话当成讽刺,他放声大笑之后停下脚步,看着满天的繁星说道:“那从明天开始,就命令炮兵兵团轰击苏克城的城墙吧…让我们来轰开这面城墙,去看看那些上层贵族的脑袋里是不是真的装着狗屎。”
“你就不怕被熏得没心情吃饭吗?”
“哈哈,那总比脑袋里装着狗屎要好吧!”
…
“轰隆”
一个晴朗的早上,一阵阵轰鸣的炮击声此起彼伏的响彻在苏克城的上空,剧烈的爆炸在苏克城东面城墙附近的撑起的魔法盾上炸开,冲天火光仿佛是天空在燃烧。
“那是培迪-里根的邪恶巫师在用他们的邪能魔法攻击我们,我们的法师会挡住他们的攻击,邪恶无法战胜正义,我们最终会获得胜利…”
城市议会的官员们又开始他们的演讲,城市因为炮击带来的恐慌被成功压制。当然,这更多的是因为城市上空那撑起的巨大魔法盾。
城中的学士们也在记录:克鲁里亚王国的军队在围城三天后,开始用他们最新型的武器炮击这座古城巍峨的城墙,苏克城再次走到命运的十字路口。如今,决定这座城市命运的不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勋贵,而是东边的克鲁人。
城外的炮击持续一整天,但想象的攻城战争并没有开始,炮兵阵地侧翼严正以待的攻城部队在天黑后又返回了营区,炮击也在天色暗淡下来之后停止。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炮击又开始…
第三天,炮击继续。
在猛烈的炮击中,时间来到七月,提尔镇外的战争在进入七月的第三天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二十万大军终于兵临城下
七月六日一早,提尔镇也如同苏克城一样遭受到猛烈的炮击,整座镇子南面城墙的护盾被炮火覆盖。
第二天下午,克温镇方向传来消息,特瓦克公国的军队成功扫清克温镇外围哨塔防御线开始进攻克温镇,并强行切断克兰领兽人与苏克城的商业贸易。
7月10日,北方克兰领兽人的卡莫克汗国宣布:遵从‘共同圈’的集体表决,将以同盟军的名义加入对克温镇的战争。
第二天,兽人提前驻扎在克温镇北方的一个旗团迅速南下,仅仅一天便兵临克温镇下。
短短十天里,不管是克温镇还是提尔镇的战场局势都急转直下。
同时,苏克城外的炮击也一天比一天猛烈。
苏克城城市议会大内听,气氛相比于之前而言更加的压抑,三十一为议员如今只剩下二十名。大部分被警卫处以‘叛国罪’关进监狱,并迅速吊死在胜利广场上的绞刑台,而处理这一切的沃兹-佩德罗此刻正坐在议员的席位上。
新的一天城市议会例会,在军务官洛克斯军情汇报中展开:
“城外王国军队的炮击正每天都在增强,我们的法师部队只能勉强维持城市护盾装置的魔能供应,如果他们的炮击再继续增强的话,我们就得考虑征集更多的魔法师…”
“但问题是,苏克城内已经没有魔法师能够征集。”邓普拓-鲍勃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着总长位置上虚眯着眼好似在沉睡的潘妮。
“那就得想其他的办法,比如之前提到的增强民兵团的能力,或者组织一次有利的反击,比如…尝试进攻城外的火炮据点。”洛克斯这句话说得好似很随意,但这确实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这个大厅里其他人并没有听进去,或者说…他们此刻在乎的已经不是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