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沉默了许久,他望着天上那轮时隐时现的皎月,低声道:“放心吧,婕蓝她不是一般的人,就算是我对她有所留恋,她也不是我有资格可拥有的人,更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我不过只是个曾出手救过她而已,算不得什么的,又何来背叛一说,我这条命是你给的,那么无论以后是什么光景,我都会为你不娶妻室,不做背叛于你的事,你说可好?”
凝鹿泪眼朦胧,清丽的容颜犹如碧水涟漪,扣在了孽徒心里,她只道:“我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你将来是城主,岂有不娶妻之理,如果因为我让你这般,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孽徒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怜惜的女子,道:“我既然这般说过,就会为你做到,倘若你一定要走,那么我也会遵守我的承诺,凝儿,就算这是我对你报答。”
凝儿?他第一次这般亲昵地称呼自己,让她感到莫名的开心,可是她也明白,孽徒这么做只是为了报答自己,就如他所说的那般,在他的心中,自己始终比不上婕蓝姑娘,她有时候想,倘若自己先婕蓝姑娘一步认识他,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的份量就会重一点,可是这也不过是自己的异想而已。
孽徒看着凝鹿,想到此后的种种,实在无法预料究竟是怎般的情景,他现下只想快些找到自己的父亲,想向他问个清楚,当初他为何执意杀害母后,难道他当真对自己的妻儿没有丝毫爱意,以至于下如此重令,他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是否能再恢复到十几年前那个慈爱而温和的父亲。
孽徒叹了口气,望着这‘隆灵阁’,过往岁月历历在目,只是现在的他心境不一样了罢了,而那轮高挂空明的皎月,你可知自己的心思,又能否将自己的心思传达给那个自己又恨又敬的人。
夜已深沉,庭院里风轻轻地吹了起来,撩起他们的衣摆,犹如堕入凡尘的仙眷,好不令人艳羡,但是他们的心却也如这飘渺的风,不知下一刻将吹向何处,也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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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晚钟的激荡声回荡在这空远的幽林之中,让这本喧嚣的世界多了一份空灵幽静。寺院中的沙弥都开始做晚课,开始参禅打坐。
当他们诵念着经文时,心中便一片空净,仿佛红尘万念,善恶因果,都化了尘土。
然而身在厢房中的那个人,却是痛苦难当,他被邪念支撑着,控制着,整个人犹如堕入了地狱一般难受,他本静心参禅,可是心口间却突然剧痛起来,仿佛体内的那邪恶之源再次复苏,开始肆意地破坏他的肉体,他的灵魂,而他却是无能为力地用仅存的意志对抗着那股邪恶力量的占据吞噬,但是那股邪恶的灵魂依然象瘟疫一般爬满全身,到最后掠夺了他最后一丝的意志。
一声长啸响彻在这寺院之中,仿佛一头被掠杀的狼在发出他的悲喊。而现在此人却已不再是人的模样,只见他全身开始慢慢变化,干枯的手变成了尖利的爪,粗老的皮肤变成了红色的皮毛,双足也变成了细长的狼腿,而他的头到最后也变成了丑陋无比的狼的模样。
只见两行清泪从那狼面上流淌下来,这泪不是这狼妖所流,而是被压迫之后的那赤燕城都鞠城主悔恨而无奈的泪水。
但是布满泪水的妖狼面上却有着狂喜的表情,那是重获新生的附身魔得到自由得到自己的肉体与灵魂的狂喜。他一路嚎叫着一路跑出厢房,直朝大殿中奔跑而去。
寺庙中的沙弥听到狼嚎之声,都心声恐惧,不知发生何事,一些沙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来查看,但走到中途便瞧见奔跑而来的一头火红色的妖狼,那妖狼嗅到人类的味道,更是来了精神,不问所以就直接扑了上去,一口咬中他们的脖颈,舔噬着他们的鲜血,啃着他们的肉骨。
长久以来未尝过新鲜血肉味道的附身魔第一次触到鲜血之味时,仿佛恋上了这鲜嫩之味,寺庙中的沙弥见到妖物袭击,都是吓得‘啊啊’大叫,四处逃窜,但妖狼的速度却是何等惊人,又岂是这几个沙弥能逃脱得了的。
只片刻间,这小小寺庙中的沙弥都成为妖狼的口中之食,当他饱餐一顿之后,准备出寺庙再寻找新的猎物时,却听得正殿里依然传出木鱼之声。
那木鱼之声仿佛带着驱魔的力量,里边的和尚只要念诵经文他便难受得如身在火炉中一般,狼妖怒啸一声,便朝正殿中奔来。
只见正殿中却还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沙僧,此僧眯着眼,正聚精会神地敲着木鱼,念诵着经文,当妖狼靠近身侧时,他才缓缓道:“看来护心珠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附身魔的复苏,看着你最终被孽障缠身,此生都不再回到这人世间,老纳真是心痛至极,世上有其因便有其果,看来老衲已是无能为力了。”
那妖狼双眼发亮,仿佛感觉到这老头有着高强的法力,倘若吃了他的血肉,那么自己的妖力就会增强许多,它直接扑了过去,挥舞着利爪抓向玄空的头颅。
然而身到半途却被无形的结界挡住,原来玄空用尽自己最后的法力布起了这结界,而他则在结界中念诵大悲咒,此佛经具有驱魔的力量,经玄空靠着念力一字一句地念出,顿时间口中的经文仿佛变成了利器一般直击向妖狼,那妖狼一听到这经文,体中鲜血便翻腾起来,头痛得欲要炸裂开一般,它痛苦地嚎叫着,但是却依然不甘心就此服输,他凝聚自己全身的力量,稳住身形,对着玄空发出低吼,它在此跳跃起来,扑了上去。
此时妖气与佛法之气相交,结界发出闪电般的亮光,两者力量在此刻抗衡着,如电光火石在碰撞一般。
虽然玄空的法力不可小觑,但是毕竟他已年老体衰,又岂是这刚刚复活的妖魔这般精力充沛。他拨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佛珠再难承载他的法力,只听到‘吭’一声,佛转断裂,四下散开,法力消散,而结界也在这一刻被破除。
妖狼趁机便朝玄空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撕扯下玄空的皮肉,玄空倒在地上,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上的妖狼,张开右手,唤出自己最后的力量,他大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肉身可侵,魂灵不灭,你当真要沦陷苦海,堕入魔道,丧失人性吗?”
这一喝问让被压迫在自己体内的都鞠的魂灵得到了呼应,都鞠的魂灵开始渐渐苏醒过来,剥夺着妖狼的灵魂,那妖狼仿佛感觉到了体内这股力量的复苏,它惊惧于这力量,本想要吃了这和尚的血肉,剥夺他的法力,但是自己再停留在这和尚身边,体内被压迫的那人类的灵魂就会受到感应而开始复苏,这对它妖狼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它忙从那和尚跳了开,向后退了几步。
或许因为都鞠魂灵复苏的缘故,此刻的妖狼看起来痛苦异常,面对救过自己,点化自己的大师,他怎的原意去伤害,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只得受到那妖狼魂灵的压制。
妖狼逃离寺庙,穿入这幽山丛林之中,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而昏厥在正殿中的玄空,望着妖狼离开的方向,眼中满是哀伤,他想支起身体,可是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掏空了一般,他竟无法动弹,他喘着粗气,低语道:“十年孽障今成果,是非善恶一念间,魂灵本恶身正形,岂怕恶魔缠上身。你今后的造化,就看你自己的了,老衲也是无能为力了。”他念完此句,便再难支持,昏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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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风呼啸而过,如夜魅般缠绕着这片荒林。这片荒林位于城西一百里之处,因为是丢弃死者尸体的地方,因此夜半之时多有幽魂旋绕,所以此处一般很少有人问津。
乱葬岗则在此林的正中心,赤燕城十年来有许多获罪的囚犯被处死之后无处安放都被抛弃在这里,运气好的那些兵丁还可为他挖坑掩埋,运气不好的确只是胡乱丢弃,因此肉骨基本都被这林中的兽类啃噬而尽。这乱葬岗范围很大,可见这数十年来有多少人无辜的死去。也正因为此,珞摩一行人寻到深夜里都未寻找到他父亲的骸骨。
珞摩有些神伤,心想父亲被丢弃在此处本已是难容之事,但到现在或许他的尸骨都已经被野兽啃噬干净,想到此节,珞摩都是悲愤异常。
婕蓝知道珞摩很是焦虑,不免宽慰道:“这乱葬岗如此大,找来想必是要花些时间的,你先不要着急,我们再慢慢地找,就算今晚找不到,我们明天也可继续找。”
珞摩垂下了头,他深知这不过是婕蓝的宽慰之言,想来能找到自己父亲的遗骸已是万难,但是他也不愿流露出泄气的神情来,免得这些陪着自己的人跟着自己忧心。
“夜色已晚,你们也是几日几夜都未眠,今夜就不用陪着我在这种地方了,还是回城廷去好生歇息吧!”珞摩此刻心中伤痛,他实在不愿让婕蓝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而只想一个人在这荒林中待着,这样就算没找到自己父亲的遗憾,自己也希望留在这里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毕竟这是自己父亲待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