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孩子低着头，缓缓就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
白清水一望，眉头便皱了起来，只见他手上油腻腻的，正抓着一只鸡腿。
她喉头动了动，“你这是干什么？”
“我听三哥说，你这段日子里都只是喝些粥水，所，所以我想你定然是极想吃肉的……今日又是过年，一人在这里，定然无趣，所以，我才偷偷给你拿了这只鸡腿来，你吃，可好吃了……”
白清水望着这香喷喷的鸡腿，只觉口中涎水潺潺，若非因着大夫交待她暂时不能进肉食，她定是要一把夺过来好好享享口腹之欲的。
想想这孩子独自偷了鸡腿，从内院摸出来，路程这样远，又是冬夜里，也不知磕着哪处没有……白清水的一颗心不免就又软了下来，却又不得不扳着脸，“我伤都没好，大夫嘱咐不能吃肉！”
谢念生的脸上明显滞了一滞，随即了然道，“原来竟是这样……你不吃，那我吃！”言罢，竟是当着她的面，照着那鸡腿一咬，便咬下一大口肉来。
白清水就吞了吞口水，一时恨不能一掌往这熊孩子脸上呼过去，在一个近一月不曾沾肉腥之人的跟前吃肉，岂非是要了她的命？
“你今日过来，夫人若是发现你不在，岂非又要罚你？”白清水冷冷道。
谢念生一双黑得发亮的眼就黯了一黯，垂头丧气的往门外走，“那我先走了……”
“你……”白清水一时心中气极，只得道，“你眼下住在大夫人的院里，可想不想搬回斗墨轩来？”
谢念生的眼睛一亮，猛的回过头，奔过来问道，“你可有法子？”
“法子我自然是有的。”白清水道。
谢念生那双漂亮的眼随即就又黯了，“你还生我的气，想必是不肯帮我了。”
“谁说我还在生气的？”白清水无奈道。
“你不生我的气了？”谢楠生的那双眼就又灿若星辰，竟然在地上一蹦。
“你叫我不生气也是可以的。”白清水一步步引他往自己的套子里钻，“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谢念生急道，“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我能搬回斗墨轩来。我最不喜欢住在内院了，院里姨娘多，姐姐们也多，成日里吵闹不休，她们还老是捏我的脸，可讨人嫌了……”
白清水的嘴角就抽了一抽，却还得强忍着，缓声低沉道，“只要你求着夫人同意我去你的院里侍候，我就答应帮你这个忙。”
“可是……”谢念生一脸为难道，“三哥说，往后你是在他屋里侍候的……”
白清水的眉毛就皱了起来，“你便说你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今日之话便算白说了，你还是继续在内院里住着吧。”
“我……”谢念生略一思量，“行，我答应你就是了。”
白清水就笑着点点头，“你若反悔，我可饶不了你。到时候我定将你射伤我之事告上官府……”
谢念生的一张小脸瞬间就吓
得苍白，一双小手摆个不停，“不不，不会的，绝，绝不反悔！”
白清水这才方满意的笑笑，“还有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许同旁人说，包括谢夫人，还有你最爱的三哥也不许，听到没有！”
“我……我听到了……”谢念生小嘴一撅，吞吞吐吐道。
“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你是想当大丈夫还是小女子？”
“我自然是大丈夫了！”谢念生眼珠子一瞪，小胸脯一挺，大声道。
“好！”白清水就朝他招招手，“你伏耳过来，我教你如何才能让夫人允准你搬回斗墨轩来。”
谢念生便依言将脑袋凑了过来，白清水伏在他耳边，教他如此这般、如此那般，言毕了，谢楠生拧眉望着她，“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白清水点头道。
谢念生这才方一脸疑惑的去了，行至门口，又调转头来望了她一眼，她脸上笑意灿烂，朝他摆了摆手，“快去吧，我等着你。”
谢念生便就也对她笑了一笑，这才出了门，急急去了。
如此，便就到了正月里，白清水胸口的伤渐又好了几分，到这一日，竟是出了个太阳，因着时值正月里，正是走亲窜户之时，谢府要招待各路客人，府中的下人们便个个异常忙碌，只白清水一人却是乐得清闲。
这日独在床上枯坐，闲极无聊，便就扯开胸口的衣裳来看那伤，只是裹着纱布又看不到，她便索性解了衣裳，又一层层解了纱布，却见胸口处结一个拇指大的痂，颇是触目。
她就叹息一声——不料这趟买卖如此凶险，那小少爷的手若是再抖一抖，只怕她一条性命也保不住了。
原来这偷方之行，竟是还有血光之灾。
在胸口留下这疤，着实是有碍观瞻，来日偷方成功，与康二爷结成夫妻，洞房花浊夜里，与他如此那般时，也不知他会不会嫌弃自己……
她一时红了脸，又觉心中怅然若失，叹息一声，到底是对这情、对那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叹息之迹，就听得外头的门猛的被人一脚给踹开了，她心中一跳，大惊失色，自己竟然没有拴上门便解了衣裳，一时惊叫道，“什么人？！不要进来！”
话音未落，床对头的屏风外有一抹华丽衣角一闪，已经有一人转了进来，一脸怒容，“我想进便进……”
下一刻，那人就已经呆住了。
坐在床上正手忙脚乱裹衣裳的白清水也呆住了。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进一个女子的房间？！”白清水下一刻已经尖叫而出，抓起瓷枕就朝他丢了过去。
谢楠生一张俏脸已然赤红，一把将那瓷枕捞在怀里，转身就出了屏风，声音哽着，“大白日的，你门也不拴，在房中赤身裸体，成什么样子……”
“你你……”白清水饶是再厉害，却也不曾这般赤身在一个男人跟前过，真谓是“玉体横呈”也不遑多让了，一时气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伤口因着方才掷那瓷枕，牵
引之下又扯出血来了，却是也顾不得那许多，忍着泪，手忙脚乱的将衣裳往身上套。
屏风外的谢楠生听她像只小猫一般呜呜哭着，只觉心烦意乱，粗声道，“你快些，我有话要问你。”
白清水哪里料到平日里极易穿的衣裳，今日竟会这样难穿，心中一急，就更是手忙脚乱，胸口又疼得厉害，又气又急，将那衣裳胡乱套上了，腰带一扎，再用被子整个将自己裹起来，这才抹着眼泪道，“有屁就放！”
谢楠生这才抱着那瓷枕又转了过来，见她将自己整个用被子裹着，只露出一张欺霜赛玉的小脸，这小脸因着这段时日的休养，似乎比起初见她时还圆了两分，只是一双清水眼却是通红，包了满满两汪子泪花，这小模样，着实叫他心中发软，原本准备的斥责之语，竟是说不出来。
谢楠生也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喉头不自觉的就动了两动，却见她含泪的双目正恶恨恨将自己瞪着。
此事着实是白清水没有经验所致，想她平日里即便大大咧咧，虽是属意于康二爷，但对在男女之事上，到底是无甚经验的，更是不知她此时的模样，最是易惹男子意乱的。
谢家三少爷向来自许是再世柳下惠，见她这副模样，自然要忙在心里要念两声“非理勿视、非理勿听、非理勿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如此这般的，胡乱念了几句，打定主意要对她熟视无睹。
“一具白骨、一具白骨……”
到底平息了心中那团火，一时冷着一张脸，色厉内荏道，“方才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用不着担心什么……”
白清水冷哼一声，“你有什么事？说完快走！”
谢楠生这才想起自己所行的目的，将怀中的瓷枕放在床上，又退后一步，方道，“念哥儿指着要你去他屋里服侍。此事你可知道？”
白清水那双带泪的眼咕噜噜一转，“我，我哪里会知道，小少爷要我过去，我过去便是！”
“哼！”谢楠生重重道，“可是你教了他什么？”
“三少爷说什么？！”白清水冷着脸怒道，“小少爷今年都有六岁了，难不成自己要一个丫环去服侍，还要我来教？这段时日我可是连屋子都没有出过，三少爷若不信，大可去问西晴西雨，还有院里的婆子们。”
“你还知道你是个丫环！”谢楠生恨恨望着她，那模样，几乎是恨不能将她吃了一般，“有丫环是这样同主子说话的？！你这样的丫环，爷我可没有见过！”
白清水脑中咯噔一声响，又气又怒：“哼，堂堂少爷，竟无缘无顾跑到丫环屋里来，连门也不敲，说闯便闯！你这样的少爷，我也没有见过！”
谢楠生眼睛一瞪，跨前一步，正欲开口，就听外头有人在喊，“青水？怎的门也没有关？可醒了？该吃药了。”
两个人听到说话声，俱都惊呆了，耳听得那脚步声声，已经跨过了门坎，到了房中，就要到屏风跟前了，白清水的一张小脸，刷的就变得雪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