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紫鸢不明所以,行至偏院里来喝斥守门的婆子,“哪里来的鹅叫声?搅得郡主与小姐读不好书!”
那婆子忙不迭便开了院门想出去查探,哪料才将门打开,便见两只毛发雪白牛高马大的白鹅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婆子顿时就吃了一惊,想要去赶,冷不防竟是叫一只大些的鹅回过头来,调头便在她手上啄了一嘴。
婆子吃了一惊,“哎哟”叫了一声,“这鹅咬人!”
下刻便听得白清水欣喜的笑声,“大白小白?”
两只鹅一听到白清水的声音,张着翅膀便朝她飞奔而去,一路奔,一路还高声叫唤,“嘎额~嘎~”
白清水就笑着俯下*身,直待两个奔至自己身旁停下来时,抬手在两个的修长的脖颈上抚了一抚。
两只鹅又轻轻嘎的叫了两声,顿时便围着她打起转来,显然是久不见面,乍然见着她,正表示高兴呢。
白清水笑着蹲下来,将两个好好抚摸了一遍后,方令得这两只大鹅冷静下来。
一时却又听得小潇洒好奇的声音,“娘亲?”
白清水回过头去,就见小潇洒的一双眼亮晶晶的,从回廊里转了出来,行至她身后好奇道,“娘亲,咱们院里怎么会来了两只这么好看的大白鹅呀?”
话音一落,就见大白小白一脸紧惕的望着她,见她靠近,竟还发出了一声警告般的叫声。
小潇洒紧绷着一张小脸,就却了步,一时话语里都带了股哭意了,委屈道,“娘亲,鹅鹅是不是咬人呀……”
白清水笑着摸了摸大白小白的毛羽,说道,“大白小白,这是我的孩儿潇洒,你们两个可不得欺负于她!”
一时向小潇洒招招手,说道,“潇儿来,大白小白不咬娘亲,便不会咬你。”
小潇洒将两只小手臂抱在胸前,满脸警惕的挪到白清水身旁,娇娇道,“娘亲,潇儿怕……”
“潇儿不怕。”
白清水尚未来得及开口,竟便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潇儿摸摸大白小白,爹爹担保它们不会咬潇儿。”
白清水面上有些愠怒,却也没有多言,只是脸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笑,抓起小潇洒的手,缓缓放到了小白的背上。
小白轻轻的“嘎”了一声,长脖子摇了摇,微有些迟疑的,朝小潇洒迈近了一步。
小潇洒的眼睛又亮了一亮,大着胆子又在它的脖子上抚了抚,白清水见她白嫩的小手轻轻摸在小白结白的毛羽之上,不知为何,竟是突然便觉眼睛一酸,顿时眼中便含了一股泪花。
而小潇洒已经咯咯笑着,展开双臂便将小白给搂住了。
外头又传来谢楠生的抚掌声、赞叹声,“潇儿真棒!”
小潇洒又咯咯笑起来,放开小白奔至了院门处,趴在院门上,透过门缝朝外头张望,嘴中小声喊道,“爹爹,爹爹,大白小白是爹爹给潇儿送来的么?”
谢楠生顿时竟是连眼眶也湿了,点了点头,蹲下来在门外头道,“正是呢,大白小白今年春日里已经满了十岁了,比潇儿还大了四岁。”
小潇洒的眼睛又亮了一亮,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两只大鹅,小嘴嘟了嘟,娇娇道,“
哦。”
谢楠生在外头望着从门缝里隐现的一抹衣眼,一时眼光便也有些微微红了,喉头滚了又滚,方又说道:“大白小白当年是爹爹看着出生的……”
“真的呀?”小潇洒那粉嫩的小脸浮起笑意,惊喜道,“娘亲,爹爹说鹅鹅是爹爹他看着出生的呢……”
白清水眼里的泪早便流下来了,见小潇洒回过头来,忙将头偏向了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谢楠生沉默了片刻,方又道:“往后的日子爹爹若是不在潇儿身边,便由大白小白代爹爹陪着潇儿。潇儿若是想爹爹了,便就同大白小白说,爹爹在远处便知道潇儿在想着爹爹了……”
“爹爹……”
小潇洒隔着门,许是也感觉到了自己父亲那微有些低落的情绪,语气里已含了一股哭腔,“爹爹,爹爹要离开潇儿了么?”
“爹爹不会离开潇儿。爹爹永远都不会离开潇儿的。”谢楠生吸了吸鼻子,又说道:“潇儿往后要好好陪着娘亲,要听你娘亲的话,不要惹娘亲生气,将来潇儿长大了,要照顾好娘亲。潇儿要永远记着爹爹的话,爹爹最爱的人便是潇儿和你娘亲了。潇儿可记着爹爹的话了?”
言语间已大有了一股生离死别的味道了。
小潇洒就轻轻抽泣了起来,“爹爹,潇儿知道,潇儿一定听娘亲的话,潇儿不会惹娘亲生气的,爹爹,爹爹是不是不要潇儿了……”
“爹爹自然要潇儿,爹爹怎会不要潇儿?”
“那爹爹明白还来不来看潇儿?”
“来。”谢楠生点头道,“明日还来的。”
“后日呢?”
“后日也来。”
小潇洒就抽抽搭搭的转过头来,颇是委屈的轻轻叫了一声,“娘亲……”
白清水彼时早哭得泣不成声,只觉自己而今被逼至了这两难之境,前后左右都是为难,如何还说得出话来,一时捂着嘴,转了声,急急便入了回廊里去了。
一旁的紫鸢早看得不忍,亦滚下了泪珠子来,忙行上前来帮小潇洒抹眼泪,一边安慰道,“谢将军好心给小姐送这么两只漂亮的大鹅来,咱们小姐不是应该欢喜么?怎倒是哭了起来?”
“潇儿乖,潇儿不哭。”小潇洒抹着泪眼道,“紫鸢姐姐,潇儿今日是不是又惹得娘亲不高兴了?”
“郡主何时不高兴来着?”紫鸢将她脸上的泪抹尽,却耳听得外头谢楠生低低叹息了一声,说道,“潇儿,爹爹明日再来看你。”
竟是一步三回头的,缓缓去了。
小潇洒却还趴在门上,透过门缝朝外张望,嘴中喃喃道,“爹爹……”
也不知站了多久,却觉身后突然一暖,缓缓回过头来,大白小白不知何时行了上来,正卷屈着长脖子在她身上轻轻磨蹭着。
她缓缓回过身来,撅着小嘴,又将大白小白的长脖子一把搂住,嘴中喃喃道,“潇儿乖乖的,潇儿听娘亲的话,有大白小白在,就像爹爹在潇儿身边一样……”
……
白清水只待三日后,方知谢楠生已经于三日前便得了皇帝的指任,竟是要在四日后起程去往山东操练水师去。
无怪得当日他送大白小白来时
,朝小潇洒说出那样一番话。
谢楠生虽是打了几场胜仗,暂得了北地安稳,但不料东面却又有洋人偶尔犯境,虽是不曾翻起什么大浪,皇帝到底居安思危,两年前便生起要建一支水师的打算。
即然暂无战事,与其将谢楠生这个大将军闲放在京,不如索性令其为朝庭打造一支水师出来,一面了一了皇帝年幼时想要闯荡四海的夙愿,二来也可早有准备,以免来日当真洋人犯境时,无以迎战,只有挨打的份。
白清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一直傻傻枯坐在房中,小潇洒跟着女夫子习琴去了,大白小白该是去院中的湖里游水去了。
关乎谢楠生的烙印,其实这些年也不剩了多少。
她自己可以不要丈夫,但潇洒却需要一个父亲。
那日傍晚时分小潇洒趴在门缝上哭的情景,即便已经过了三日,每每想起,仍能刺痛她的一颗心。
她也是如这般长大的。
十多年前,在她那些年幼惊惶的岁月里,日日夜夜盼着父亲能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从此一家三口团聚,厮守不分离。
她曾经忍受过的痛苦,而今竟是要加诸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白氏与她,她与女儿,三代女人,如今看来,竟如是轮回一般。
她如今过着当年白氏一般的日子,对一个男人又爱又恨,想将他抛置于脑后,做个潇洒的人,却又终难以割舍那些过往。
那些似花朵般芬芳、又似钝刀割肉般疼痛的过往。
女儿过得亦如当年她年幼时的日子,一面需得小心呵护照料母亲的心情,生怕表露了一丝思父之情要惹来母亲的勃然变色,却又在独自一人时、午夜梦回时,渴盼父亲的温厚与威严。
她不忍女儿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但若叫她回头去,内心挣扎,又实不甘。
而今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尚且知道就坡下驴的道理。只是行至今日,她心中心灰意冷掺半,已是对他失了信心,简直不敢想像今后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回来不足半年,便又要启程。
当年年轻气盛,曾与他相拥在桂花树下,馥郁的桂香里,他抚摸她手心的纹路,借以指点江山。
她知道他志向远大,也知道关乎当年两人成婚时,那些说他吃软饭、靠婆娘的传言纷扰,他定然不喜。
即便他多番忍耐,不与她说明,她也知道。
但这些并不足打消他这些年对她的伤害。
因为伤得太重,便害怕这样的伤痛若是再来一次,她便会承受不住。
她的泪扬扬洒洒落了一地,直待听到紫鸢的声音,她方抬起头来,捂着双眼摇了摇头,哽咽着道,“紫鸢,明日我们带潇儿去看看巧莲罢。”
紫鸢点了点头。
她就也点了点头,起了身,往卧房去,一边又道,“念哥儿想必该得回来一趟?你去将军府通报一声,明日请他也去。便说是潇儿想念小叔叔了。”
紫鸢微有些愣神,轻声问道,“郡主确定要同小公子说么?若是叫小公子知晓了,想来,谢将军也就知晓了……”
白清水的步子顿了一顿,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缓步进到屋里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