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只当是这位爷的气还没消,这般时候自然是只能顺着毛捋,可不能再触他的逆鳞,忙表忠心道:“请三少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小少爷,只要奴婢在,小少爷便在!小少爷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奴婢也绝不苟活……”
她一边说一边偷眼去打量谢楠生,就见那人脸上神色古怪,眉头却依旧拧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白清水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忙又道,“奴婢的意思是,奴婢往后一定忠心侍主,绝无二心!昨日那样的事情,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若是再有发生,再……”
“再有什么发生如何?”谢楠生冷声道。
“若再有发生,奴婢愿……”白清水心下发狠,此时不表忠心,何时表忠心?
咬咬牙道:“奴婢愿以命相赔!”
“你……”谢楠生的脸色顿时墨如黑炭,良久方道,“但愿你记着你今日之言!”
“是!”白清水恨不能朝他“叭”的打一个军礼,道:“绝不敢忘!”
被冷落良久的谢念生彼时目瞪口呆,望着这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这三哥的脸色今日会这样黑,而平日里惯是嚣张的丫环青水竟也有这般胆小懦弱的时候?
他一双好看的小眉头拧了一拧,即然想不通,索性就懒得去想,朝白清水招招手,道:“青水,你快来下棋吧。三哥都等你许久了。”
白清水一怔,这才见谢楠生坐着的书榻中央,小几之上赫然摆着一副棋局,一时心下了然,暗自抹一把汗,原来这三少爷还是在等着自己来下棋啊,看来并不是十分生气嘛。
如此一想,顿觉心下一松,脸上不期然就浮起了笑意,咬着下唇,绞着手中的帕子,行至了书塌旁。
谢楠生见她含羞带怯,而她自己去全然不知的模样,一时眉头又拧了一拧,那冰冷的脸色总算是好了几分,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掩盖住嘴角的笑意,方冷冷朝她道,“坐吧。”
白清水就低着头坐在了他的对面,谢念生一见她坐下,整个人就靠上了她的膝盖,一双手趴在她的腿上,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谢楠生道,“三哥,快下吧。夫子要来啦,我今日可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
谢楠生端着热茶的手就抖了一抖,脸上神色愈发古怪,心道谁要你陪?你不捣蛋我便是求爷爷告奶奶了。
谢念生却哪里知他心中所想?只咧着嘴朝他笑了一笑。见白清水低着头,谢楠生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了一子。
白清水见他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想来是昨日伤得有些重,一时红着脸,喃喃问道,“三少爷的手……”
谢楠生的手就猛的缩了回去,放到了棋桌下头,自拿另一只手来与她下棋。如此,直待白清水再次赢了今日的棋,那只手都未曾拿出来过。
而谢楠生只待望到白清水眼里因赢棋而窃喜的笑意,方冷冷道,“身为小少爷身边的大丫环,出门连个首饰都不戴,成何体统!旁人若是说及,还只当我斗墨轩如何苛责下人!”
白清水不明白他又是哪根筋搭不对了,便只当他是输了棋因而特来寻她的麻烦,但此前是他自己说过,与他对奕,需拿出真本事来,若是虚予委蛇,被他瞧出来,可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这不都是按他的要求来做的么?
此刻却又拿什么戴不戴首饰来做借口骂她!
一时思及此,白清水便觉生气。
本就担惊受怕了一夜,此刻又要担这等莫名奇妙的骂名……
许是因着照顾了谢念生几日,得了他的传染,一时竟然也学着他的样,厥起了一张嘴,颇是委屈地说道:“我今日忘了,呆会回去我戴上就是了……”
语毕了,偷眼去瞧他,但见他面上神色依旧冷冷,也不说话,就站起来道,“今日棋下完了,那奴婢便先送小少爷去含英阁。”
那含英阁乃是谢府大院园子里的一坐小楼,上下两层,设了学堂,请了夫子来坐馆,是专为谢家大房、二房的几个堂兄弟讲学之所。
一时谢念生听了白清水的言,念念不舍的望了谢楠生一眼,说道,“三哥不与我们同去么?”
“三少爷已经中了进士,明年春闱定然能考中状元。杨夫子是老爷专门请来为小少爷与几位堂少爷讲学的,他所授之业,三少爷早已滚瓜烂熟的……”白清水一旁忙道,便是怕这位三少爷一时兴起要同去,那可就糟了大糕了。
如此一番马屁拍下,果然见三少爷的脸色略有好转,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向谢楠生行了礼,牵起谢念生的手往含香阁而去,耳听得谢念生还在表感慨,“三哥明年中状元,等来日,我也要中个状元!到时候我们大房,便是一门三状元……”
“小少爷果然鸿鹄之志,可叹可叹……”白清水赞道。
彼时谢楠生尚坐在棋台前缓缓喝一碗茶,听得两个人的对话,不尤得身子便是一抖,叫一口茶水呛住了,猛咳了两声,而那两人却已经嘻笑着走远了。
……
如此,白清水待将谢念生送至学堂后,方又回了自己的屋子,自翻出昨日谢楠生送的那一盒首饰来,挑了一只素净的戴了,这才方去忙手头事。
如此,这日谢念生下了学,出了含英阁,便见白清水正守在外头。
待他向夫子作别,又一一向几个堂兄弟行礼,兴高采烈的就朝白清水奔了过来。
一时与白清水闲聊的几个丫环见自己主子出来,也就各自作别而去,这厢白清水便牵着谢念生的手,去内院向谢夫人请安。
这却是白清水入这谢府以来的头一次进谢府的内院,一路之上,但见佳木葱茏,亭台楼榭,无不精雕细琢,与外院却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待到了谢夫人的凝晖楼,两个牵手而入,进了垂花门,便见当中穿堂,摆了约有八、九盆墨兰,均已含了苞,此时天气回暖,隐有开花之势。
转过众兰,便是三间厅堂,穿过厅堂,便到了正房大院,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的穿山游廊旁,宽大的朱漆栏杆之上,置了数盆水仙,此刻日影西斜,照着怒放的白色花朵,一篷篷的香气便朝人扑了过来。
白清水只觉自己心肝儿乱颤——入这谢府这样久,终算是叫她等到这一日。
一时牵着谢念生的手,由丫环引着往正房去,一边就用眼睛的余光将这院内的路形一一记着,何处可翻墙,何处需得用梯一时也在心中有了大概。
待入了屋,就听得一个妇人温和的声音,“哎哟,念哥儿来了,快到娘亲这里来。”
谢念生便挣脱了白清水的手,朝谢夫人奔扑而去。
白清
水惊呼一声,“少爷仔细脚下。”一时也就跟了上去,进到谢夫人的的屋子里来。
却见这正房之中靠墙设了一张罗汉塌,引枕、靠背、脚踏俱全,地下西面,一溜四张同色雕花椅,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副工笔,分以雕花镂空画框裱住,东边靠墙,皆是一色的圆鼓矮凳,码得齐整。想来谢府小姐们多,平日里晨昏定省,谢夫人便是在此接见下辈们的拜见。
白清水只急急扫一眼,便瞧出这谢府富贵,屋内陈设丰富,随处一个暗格,便许是藏方之处,一时心中暗自皱眉,要一处处找来,又谈何容易?
一时谢夫人领着谢念生进到东边的耳房之内,白清水微垂首跟着进去,却见临窗美人塌上,铺着牡丹厚罽,塌上横设了一张小桌,桌上置了一只香炉,此刻正有烟雾袅袅而出。靠东面西设着半旧的石青色引枕,挨塌两张圈椅,椅中置了一张高几,几上一只青花狐狸偷鸡瓶,瓶中插一束绿梅。
白清水就怔了一怔,见这瓶上的画作活灵活现,却是满院鸡鸭啄食,一只狐狸扒围而入,眼神狡狤,正欲偷鸡而食。
这瓶含了一股乡野闲趣,白清水望来,嘴角就贪了一股笑,只觉这谢夫人,竟也是个妙人儿。
谢夫人见白清水盯着那狐狸偷鸡瓶看得入神,一时脸上也浮起了笑意,说道,“你这丫头,总是盯着一只瓶子瞧得这么入神做什么?”
白清水一惊,忙俯身作答,“奴婢只是觉得这花瓶很有趣意,因而看入了神,请夫人见谅。”
“嗯。”谢夫人含笑点点头,就听斜倚在她膝上的谢念生娇声道,“青水你不知道,这瓶子乃是父亲特意为娘亲所画,然后专门找工匠烧制而成的……”
白清水愈发惊奇,由衷赞道,“老爷待夫人真好……”
谢夫人点点头,却并不多言,只问了问谢念生的起居诸事,一时又嘱咐她需小心侍候云云,白清水自是颔首应允。
一时便又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娇笑声、环佩叮咚声,不一刻,便见六、七位极是娇艳的姑娘行了进来,赫然却是谢府里的众小姐们来了。
如此,便是满屋子的娇声燕语,白清水站在角落里,一边要留意谢念生的动静,一边眼珠子乱转,将这屋内陈设又一一记了。
眼光瞟动之时,便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从对面朝自己直射了过来。
她心下一惊,抬眸去看,原来却是那位谢府的表小姐梁如玉,但见她一双眉头紧皱,正狠狠盯着自己。
白清水只觉诧异,不由自主抬手去抚了一抚脸颊,却不知是自己何时得罪了她还是自己脸上有朵花?
待那厢谢念生缠完谢夫人,与他的众位姐姐们一同向谢夫人作别,自出了凝晖楼,牵着白清水的手,蹦蹦跳跳行至一处花圃时,猛听得后头一声娇呼,“你给我站住!”
白清水脚下一顿,诧异的回过头,见来人正是那梁如玉。
她心下疑惑,就朝她行了一礼,轻声问,“表小姐可是叫奴婢?”
“叫的便是你!”梁如玉道。
她神色冰冷,一时谢府的众位小姐们听了她言,也纷纷停了步伐,行上来问道,“如玉表姐,这是怎么了?”
“哼!”梁如玉一双眼直直盯着白清水,二话不打,扬起手便给了她一个耳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