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忍不住想笑。
这就是前段时间还半夜摸到她床边,口口声声说要与她一心一意的人。
他对她根本无半分信任可言。如此不管不顾,不问因由,便将她问了罪。她真真是比窦娥还冤!枉她竟还曾想着要听巧莲之言,到他面前好好解释昨日之事。
而今当着这许多的人面,他可以如此不顾她脸面的发落她,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所谓一心一意,只怕也是骗人的,不过是想将她哄到床上去的花言巧语。哄了那许多次,也不曾到手,索性便也懒得哄了。
果真是人心难测。
为了这样一等一的簿凉人,她可有什么好难受的?
她嘴角含了一股讥笑,朝他行了一礼,便跟着行过来的福泉走了。
一旁的巧莲早已呆了眼,此刻见她抬步便去,心中大急,喊道,“少爷,青水她定然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您怎可如此不问清红皂白……”
她话音没有落,谢楠生些一记冰冷的眼神就朝她望了过来,“再多一言,你便也陪着她去。”
巧莲的双唇嚅了嚅,便不敢再多言了。
白清水沉着眼,敛着眉,一声不吭的行在福泉身后。福泉只觉这着实不像白清水的性子,往常但凡自己得了三少爷的命前来找她,与她行在一处时,每每都只闻得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哪里如此次这般沉默过?
看来是当真被三少爷伤了心。
他一路在前头走,一路想跟她说点什么。但一回过头去,见到白清水这副人畜勿近的模样,他心中就生了怯,欲言又止的将她看了又看,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西晴西雨对于白清水的回归,表达了热烈的欢迎,虽说对她从大丫环的高位一夕间落到了未等丫环低谷也表示深深的遗憾,但房中的那个床位空置许久,加之两人本就与她交好,因而对于白清水的沉默,她二人的热情简直可称得上过份了。
白清水坐在桌边,望着二人帮她铺好床,又去帮她从原先的房中将起居之物等一并拿过来。一开柜,见着满柜的衣裳,件件质地极好,绣工亦精,不禁都咋了舌。
“三少爷倒也没有说叫你把东西全搬过去。指不定还有回来的一日呢?”福泉在一旁低声朝白清水道。
白清水并不多言,只随意拣了两件,打了包袱提在手中,朝西晴西雨道,“你们若是喜欢,就随便挑吧。想来这往后我也没有机会穿了。”
西晴西雨一时喜不自禁,翻出几件衣裳来在身上比了又比,随即又面露苦色道,“同为未等丫环,这样的料子,我们也没有什么机会穿。”
眼见着福泉在一旁朝两人不停打眼色,两人望着一脸面无表情的白清水,对视一眼,一时竟是都没了话。
白清水并不多言语,只是行至梳妆台前,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
就探手将头上那支铜镶玉的钗子给取了下来,摊在手掌心望了片刻。
钗子断了便是断了,即便用铜给镶回去,本质已失,便如破镜难圆,覆水难收,都是强求不来的。
她嘴角的讥笑之色愈浓,
顺手就将这钗子丢入了妆奁里,转而抽开了底层的小屉,里头静静躺着自己初入谢府时戴的那只廉价的翠玉钗。她葱玉一般的手伸过去,捏起那只钗子,又插到了头上,对着铜镜照了一照,朝在自己身后干站着的三个人道,“走吧。”
“青水……”福泉犹豫着叫了她一声,“你,其实也不用如此……”
白清水并不理会他,只是道,“里头那些东西,都是他送的。自从上回以后,他送的东西我再不曾拿去当了的。你若得空,劳烦你帮我都还给他罢。”
“青水……”福泉一急,差点就脱口而出道“根本不是这样。”
但白清水已经提着包裹行了出去,他轻叹一声,朝呆呆立在一旁的西晴西雨道,“走吧。”
……
白清水从来没想过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在下棋时可以冷静沉着、洞若观火、进退有度,岂料看人却是如此盲目而愚傻。对待康宗岩之事上,已是吃了一亏,却又不收敛、不反省,奋不顾身的投入到谢楠生给她织就的这个温柔大网里来。
一朝网破了,才知那根本就是一个用甜言蜜语织就的谎言,不堪一击,一戳即破。
她呆呆坐在床头,一直从上午坐到了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了日落西斜。西晴西雨给她端来的饭菜,一口也不曾动,只中途站起来喝了两次水,上了两次茅房。
她倒觉得自己是冷静的,只是夜晚到来,西晴西雨吹了灯,四周黑寂时,她躺在被中,想起那些柔情蜜意的过往来时,唯有咬住被子才能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是真伤了心。
没有旁人。他若说他移情别恋了,倒也好些。
只是因为他的不信任,原本两件极小的事情,叫他不分清红皂白的定了案,连个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她。或许本就对她没有情义,从前种种,只怕都是在逗着她玩。
是她心无定性,被他拨弄几下,便动了情。
她当真是恼恨自己,怎这样不要脸,这样下作,这样不自强,不自爱……
她在这厢哭,那厢谢楠生却又是另一番景像。
福泉立在书桌前向他汇报:“青水什么都没有带,就拿了两件旧衣,上回少爷叫奴才去寻的两双钉珠儿绣鞋也没有拿,便,便是……”
“便什么?”谢楠生问。
“便是连那她自己个镶好的铜镶碧玉钗,也留下了。只带走了那只入府时戴的翠玉钗子……”
谢楠生握笔的手不由顿住了,笔尖的墨汁因着他的这突然停手,便凝了一团,啪的打在纸上。
“少爷,此事,是否要同她……”
“不必了。”谢楠生道,“你尽管做好我吩咐的事便是了。”
“那表小姐那边……”
“好好盯着她!”
福泉点点头,“奴才晓的得。”
“二姨娘最近可有什么动静?”谢楠生望着纸上凝的那团墨,怔怔问道。
“旁的动静倒是没有,只是收拾了内院里几个不太老实的姨娘与丫头。”
“继续盯着,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
么事,你要事无巨细,通通记下来。”谢楠生头也不抬,又沾了墨,在那纸上奋笔疾书,“上回绑架娘亲之人如何了?”
“还在大牢里关着呢,奴才去打点过。那人只是个听吩咐办事的,旁的事是一点也不知。”
谢楠生点点头,“你派入牢里的人也是时候用了,好好陪陪他,该动的也该动动,总得叫他吐出点东西来。”
“是,奴才知道了。”福泉道,顿了一顿,又道,“青水那里,少爷是否要去看看,奴才听西雨说,她可是不吃不喝在床头坐了一整日,奴才只怕她要想不通。”
谢楠生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说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你尽管做好你自己的事便是了。”
福泉得了吩咐,一时自是下去不提。
如此便就过了一日,到第二日,白清水一早起来,一抹自己的枕头,竟然是湿渌渌一片,显然是昨夜哭得太狠。
到了今日,却是没有了泪意,起了床,将这枕头拿到太阳底下头来晒。
待吃了早饭,便就同西晴西雨一起,入到院中来做洒扫清洗诸事。只是谢楠生那头虽是叫她回了这未等丫环才住的屋舍,却又并未曾说过要削了她大丫环之权,月银亦没说要降下来。
院里的婆子早就成了精,这等模凌两可之事,自是有模凌两可的做法。因而众人对于白清水,却也依旧极为客气。不命她干活,她若自己动手,却也无人前来阻拦。
白清水昨夜哭了大半宿,今日眼睛便有些涩涩的疼,却反而觉得极是心静,与西晴西雨偶尔说上两句话,居然生出一股从容之感来。
抓着笤帚洒扫院落时,扫至一株花树下,便见到一抹华丽的衣角。她猛抬起头,就见谢楠生正立在自己面前,眉头微锁,正一动不动将她瞪着。
她握着笤帚的手紧了一紧,随即便屈膝朝他行了一礼,并不多言,转身便走了。
谢楠生立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是陷入了沉思。
如此一个上午竟是过得飞快,待到吃午饭时,与这院里的几个小丫环们围坐在一块吃饭,几个小丫环都尚年幼,用餐时讥讥喳喳,却也有趣。
说到会心处时,白清水亦也会扯起嘴角一笑。
只是那笑尚未落下去,她的耳上便挨了重重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响而亮,打得白清水脑袋一偏,手中的筷子也落了地。手中的端着的碗脱了手,一碗米饭洒了满桌,惹得众人一声惊呼呼,下一刻就听得梁如玉厉声道,“给我将带她出来!”
白清水怔愣之下,已经叫两个人抓起了手臂,提着她便往外头拖。
行至外头院中的空地之上,梁如玉已经稳稳坐在那里,手中团扇轻摇,一脸冷笑的望着她。
白清水叫两个小厮压着按到地上跪了下来,一张脸气得通红,瞪着梁如玉道,“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奴婢犯了什么错?表小姐凭什么打我!”
梁如玉顺手就掷了一样东西在她的面前。
她望着地上那只金钗,怔了一怔,冷笑道,“表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防明说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