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忙让开路,赵大婶骑着三轮车,车斗里几个菜筐摞着,上边盖着白布。
“借过下哈。”她本来口中叫嚷着,看刘雨和昌宁后却停了。
“大娘。”刘雨打了招呼。
昌宁张张口,本也想打声招呼,却见赵大婶的目光完全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便闭了口,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悄悄褪下袖子。
“闺女,赶集去啊。”大婶爽朗道,她的嗓门很大,给人一种为人爽朗的感觉。
“去买点东西。”刘玉玲点点头。
大婶俯身从篮筐里掏出一包东西,鼓鼓囊囊的,她从刘雨招招手。“给你点东西。”
刘雨玲好奇的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这是矢车菊种子,回去了给了你妈,告诉她来年开春再种,少浇水,你妈原先向我要过。”
“唉,好。”刘雨应了,妥善收好。
话音刚落,却听天上砰的一声巨响,余音未消紧跟着又是一声,炮响过后,灰色的烟雾被风吹散。
三人齐齐向那方向望去。
“这是谁家?”
大婶随口应道“看样子是村北那,我回去打听打听。”她一只脚踏上车蹬“闺女,没事了去我家找媛媛玩啊。”
就在昌宁以为她马上就要离开时,却听她又忽然问道“唉对了,闺女,听说你考的二中。”
刘玉点头:“嗯是。”
“我侄女也考二中。”她说着,脚再次落到地上。
刘雨玲欢喜道“是嘛,她在几班?”
两人再次聊了起来。
昌宁一直站在刘雨玲身后,见她们相谈甚欢,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心中乱糟糟的,慢腾腾的踱着步子,却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自行车。
他忙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就这样吧,既然已经回到了昌村,他与那东西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吧。
想到这里,他也不在留恋什么,绕了另一条路向家的方向走去。
远离集市后,糟杂的声音渐轻,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偶尔路过几个敞门的小院,院内无人,更显寂静。
这条路通向郊外,眼前再次出现大片田野,一条小径将田野与村庄分割,昌宁沿小径走着。
路的尽头分成两个岔口,一条通向村内,另一条小径则延伸向一处荒凉之所。
昌宁惊愕至极。
在那极尽荒凉荒草丛生的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一处极为破败的建筑。
那是一座老旧的面粉场,早年磨面粉,晒庄稼用。
这家面粉厂早在许多年前就荒废了,村委放话要改建成自来水场,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施工。
本来消失的建筑凭空出现,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
昌宁曾经做过一次噩梦,在梦中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于是他奋身跃下正在疾驰的火车,然后他醒了过来。
但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对死亡充满恐惧,他无法像上次的梦境那样洒脱。
在莫名冲动驱使下,昌宁迈步走入那条荒败小径。
面粉厂位于小径的尽头,伫立于荒凉原野中,如同一位迟暮的老者。
记忆中,面粉厂的门口脏乱不堪,麦秸的灰尘飘在空气中,附着在人们的身上,鼻孔里,头发上。
墙外就是垃圾场,散发着臭气的死牲畜、剩菜果皮经年不消。
与那时相比,现在的面粉厂没了生气,反而干净了许多,这种荒废的寂静有种莫名的美感。
那几年,家家户户穷,买不起拖拉机,只能租面粉场的机器收割作物,磨面,那是面粉厂的繁荣期。
之后经济迅速发展,面粉厂却逐渐落没,直到几年前彻底荒败,杂草将地面覆盖,簇拥着园中的几棵老树,鸟兽虫豸多起来。
虫鸟野兽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几年,**一道令下,谷场遗骸被挖掘机摧毁,轰轰响了几天后夷为平地。
面粉场的繁荣逐渐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旧址被被村民种了粮食,大麦玉米黄豆之类。
昌宁眯起眼睛,他已经离那座面粉厂的大门越来越近。越是靠近面粉厂,地上的荒草越发茂盛,腿擦过那些枯枝败叶时甚至开始变得吃力,有时甚至需要伸手而将挡在路上的藤条拨开。
谷场与记忆相差无几。
在儿时的谷场大门似乎更加宽大,从大门左侧至右侧大约三四十步的距离,倘若以现在的步伐计算,则大约仅仅需要十来步。
墙面陈旧且笨拙,裸露的石灰颗粒粗糙,上有刀铲剐蹭的痕迹,以及独轮推车撞蹭的痕迹,在这些痕迹中可以隐约辨认出小孩留下的稚嫩图画。
两道生锈的铁门关闭着,没有上锁。早期最繁忙的时候,这里人来人往,并不需要上锁。后来厂房衰落,有人租了厂房,养了一些兔子,蜗牛之类,这个地方便终日上锁了。
人们对老东西总有怀旧珍重之情,不过这绝不代表他们会保留那些老到失去价值的东西,阻碍利益的东西没有多少意义。
于是,当它使去价值的时候被规划到高危建筑那一栏中,之后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谷场中央的水池中站立着两只仙鹤,那是用石头雕刻而成,水池中的水已经枯竭,露出仙鹤的两只粗铁支撑的细腿,水池底部也是枯枝败叶散落的荒败之所。
以前,这里碧波荡漾,小鱼在两只仙鹤脚间来回穿梭,它们却很会闪躲,人一靠近,就倏而钻到两三片荷叶地下。
除此之外,这里的碧水中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水虫子,有两只大鳌的,有蚊子的幼虫,据说还有水蛭。
昌宁对水蛭很有阴影,那种东西会往皮肤里钻,就算被扯住尾巴,只剩下半个身子,那半个身子也会奋力的钻进皮肤中。所以靠近水池总需要很大的勇气。
而现在,靠近这个水池时,其荒败景象透露出森森死气同样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