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移向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如果按照刘雨所说的时间,那么过了零时,日期应该是2月29号。
他奔向自己的屋子,飞速打开笔记本电脑,长长的开机画面过去后,电脑桌面的右下角出现了日期。
同样是2月28号。
昌宁点开QQ,输入密码,QQ上的好友全员灰显,在线数目显示为零,就连平时24小时在线的那些家伙也是同样。
昌宁一拳重重地捶打在书桌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悲恸不已,呼吸难以遏制的急促起来,胸腹起伏如鼓,他扑倒床上,痛苦的翻滚,直到激烈的情绪平复下去后,呼吸才渐渐恢复平和。
每当他的情绪过于激烈时,他的身体也会出现激烈的异状。
他翻身下床,浑身颤抖着打开抽屉,里边没有找到糖果和点心,平时,屋里总会备上一些,每当他身体颤抖得时候,他都要疯狂的吃下食物,胃中的充实感会安抚他的躁动。
他冲到厨房,厨房的一角堆着几棵结着冰碴的冻白菜,窗台摆放着毛糙糙的生姜花椒之类的调味品,几口麻袋中装着雪白的面粉。
他一把拉开柜橱,只找到一块干巴巴的馒头,咬了一口,硬硬的嚼着,嗓中干涩难以下咽,于是昌宁又倒了一碗半冷不热的水,在水中融了一勺白糖,就着将干硬无味的馒头喝了下去。
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捏着半块馒头,昌宁百感交集,这算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遭遇这些事的人偏偏是他?
噪杂的人群,嚎啕的人群,碟碗相撞,水壶一刻不停的滋滋冒着热气,他一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却躲不开那双鄙夷而冰冷的目光。
这是昌宁看到爸妈留下的纸条后,脑海中擅自涌现出的画面。
以前至少来到过西屋两三次,竟没有发现这张纸条,它明明就粘贴在如此醒目的地方。。。。。。
难道?
昌宁忍不住产生怀疑,方才,这里真的有张贴这张纸条吗?
细细回忆后,昌宁禁不住倒吸了一丝凉气。
纸条上写赫然着:我们去你赵伯伯家了,你赵伯伯昨天凌晨那会死了,家里办丧事我们留下帮忙,今晚就不回来了。
上边的字是爸的笔迹。
昌宁将纸条团成一团狠狠掷向地上。
赵伯!他算什么东西!我们两家又是什么关系!昌宁冷笑一声,那人便是死了,也不让人安宁!有什么道理麻烦爸妈两人都去帮忙的。
不过。。。。。。那人当真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上次看到他时候还是一年之前,那时候他可精神的很,想到那人的神神气气的模样,昌宁竟有些后背发凉,怎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转眼就。
赵伯他们一行人假借职务之威,嚣张跋扈。
平日常到处下访,无非吃喝玩乐,贪污受贿,妈爸对他们极客气,哪次不是摆上一桌子好饭好菜招待。
抽烟喝酒,好好的屋子被染得乌烟瘴气,昌宁和他妈母子两个端茶递水,热火烹饪脚不离地。
来时一个个挺着胸脯挺着肚子,去时红光满面。仿佛吃喝本就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他们对老子老娘尚有几份客气,对他却爱答不理,偏昌宁不吃他们那套。
这种蚜虫,死了还要敲打一笔,少不得要添千八百的份子。
如果天亮他们仍没有回来,昌宁准备那时去老赵家转一趟。
现在已是凌晨五点,左等右等,天却不亮,冬天夜长,心里又有事记挂着,昌宁只觉得心烦意乱。
他干脆穿上外套,从衣架上取下围巾裹在脖子上,继而走到院中,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昌宁推开大门,将自行车支在一旁,回身锁好铁锁,跨上车子向村子另一个方向驶去。
此时,头顶仍繁星点点,夜色笼着大地,如今黑暗已经不再对他造成困扰,反而有助于他冷静的考虑一些事,但因为只要想到自己去的是谁家,他就很难平静下来。
老赵家住在村子东头,和他家隔了半个村子之远。需沿着一条土路走上二三里,穿行过一条南北纵穿村子的大马路,再沿着土路行上大约一公里。
一路走来整个村子沉浸在睡梦中路两旁的人家大门紧闭,鸡犬无声,于是车轮滚动压过小石子的声音以及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仿佛九里坡那晚的寂静尾随他一直来到这里。
路两旁没有路灯,夜间走路全凭感觉,村民长此以往生活,土路上的坑坑洼洼都很熟悉,倒也察觉不出有何不便之处。
村大队不管事,村委会只是个摆设,唯一的作用便是逢年过节搭建戏班子。
昌宁对此感到庆幸,多亏村民的随遇而安,他才可以在轻浮的时代中得到一片净土。
附近的村子修了公路,黄土长了癣一般喘不过气来,寸草不生,风吹过,漫天尘土;也架了路灯,晚十一点必定关闭,村不村城不城的,GDP有没有上去不清楚,PM2.5显著提升。
哼。
再过几个小时,村子就会热闹起来,烟筒开始冒出白烟,猫狗在街头巷尾打闹,上学的孩子们互相追赶,胡同口的人家门檐下支起圆桌,不久便能听到打牌的声音,这便是村子的日常生活。
昌宁在日出前来到了目的地,只要拐过最后一个道口,就能看到老赵家的大门。
巷子两侧停了许多汽车,延伸向巷子深处,路口有鞭炮燃放过后留下的残屑,以及炮仗熏黑地面的痕迹,天空悬挂着白绫,呈之字行,从一家房顶延伸到另一家,漫布整条巷道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