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前,圣墓山宝藏守护者的生存环境更为恶劣,罗布人哈布都受命出外学习沟通,来到云南当兵历练,认识了阿超,而那年我……已经离开了阿超。阿超的彝族名字叫阿诗玛,这是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我没留意,阿超也没主动告诉过我,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她可能是害怕自己在我心里被打上了‘浑水人家’的烙印吧,这是她们家族的心结。”
“哈布都和阿超恋爱了,阿超教会他一些蛊术,没想到天意弄人,这些蛊术最终在19年后,直接导致哈布都灭族。又是巫蛊之祸,她心里……她心里只怕是更自卑了,根本无力再去承受那些往事以血淋淋的方式在她面前撕开。”
我听完吴敌的话,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的确,吉乃当年在霍超心里本来死了,但到今时今日,她知道吉乃原来还活着,而且活得辛苦。可随即就听到吉乃真正的死讯,天都好像塌了,她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与自责,恨自己少了些执着。但作为路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执着起来怕也是偏执,人算哪比得过天算,谁知道真相会是这样离奇呢?
之后是哈布都,这本来是她最欣慰的一段感情,但没想到竟是这个结局,如果说她和吉乃是天意弄人有缘无份,那么哈布都和他所有族人的死去,则是她亲手葬送的,她听闻噩耗,心里只怕有如地动山摇。
老吴就不说了,我想如果说吉乃是青梅竹马顺理成章,哈布都是心灵慰藉和千帆过后荡起的涟漪,那么吴敌就是她最刻骨铭心的爱了,爱到她卑微起来,爱到她什么都不敢说,那么地害怕失去。也许老吴这次回来,对她而言是幸福的,不过我们同时带来了远方不好的消息,她心里就像有冰火两重天,装满了极大的喜悦与哀伤。
这才是人生好比梦一场,她幸福而又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老天要收人,都是盘算好的,今天的这个局面,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开始了!
沙玛沙依叹着气说:“唉,我们浑水人家就是命苦。”
吴敌说:“走,跟过去看看,说不定就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当事人除了老吴之外,几乎都死光了,再去看那些往事,其实也没多少现实意义了。不过既然金蚕蛊和长生有关,当年我梅生伯和李亨利也来过这里,可见他们的行踪一定和老祖洞有关,世界太小,我们无意间又走上了他们的老路。
我也想知道这老祖洞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惊天隐秘,我也想看看我梅生伯究竟为什么那样传奇,于是和他们一起往里走去,追逐着四氧化三铁的天然录像,追逐着吉乃和霍超母亲当年的步伐,更寻觅着梅生伯过去的足迹。
正如霍超说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中了魔咒,不可自拔。
我们跟着吉乃和霍超妈妈的影像往前走,走了一阵,他们忽然停下来,霍超妈妈说:“要学金蚕蛊,得吃非人之苦喃,你想好了么,想好了我就帮你。要是没想好,你还可以再想想,你要不要问问阿诗玛的意思?”
吉乃回复说:“霍家的蛊和我们吉乃家的有些不一样呢嘛,阿诗玛说了,她会耍药,而我只会使鬼,我要是不能懂得霍家的路数,就很难和她交流,将来恐怕会相害,没有幸福。”
霍超妈妈又问:“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家阿诗玛说呢么?”
吉乃说:“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趁着影像记录中两个人都沉默的间隙,我悄悄问沙玛沙依什么是使鬼,难道是能控制幽魂。她笑了一下,说使鬼也叫放歹,就是只会养千虫蛊,和鬼没什么关系。
霍超她妈妈愣了一会儿,点头说:“那好,我是问清楚了,怕闺女将来埋怨我,也是要问你个清楚,叫你不要后悔喃。”
吉乃说:“都是浑水人家,后悔什么呢嘛,我们好得很。”
霍超他妈点头说:“那好嘛,你跟我走着。”我们看他们动身了,连忙也跟上,走着走着影像却又消失了。
张弦对我们说:“我们继续走。”
我们继续往深处走,忽然迎面飞过来很多白色的小鸟,大家都躲不开,赶紧拍打,才发现这些白色的鸟,其实是飞蛾子。这些飞蛾每个都有小麻雀那么大,似乎是想要攻击我们,沙玛沙依忙说:“全都杀死,一个也别放过!”
这话现在就是圣旨,为了杜绝危险,大家都很拼,幸好飞蛾子不多,又主动扑过来,很快就被我们收拾干净了。不过我们身上搞得粉扑扑的,全是飞蛾翅膀上的磷粉。
沙玛沙依摸出个小黑瓶子,给我们每个人手里都倒了点黑粉末,一边说让我们化水将它喝掉。
所有人都有顾虑地看着她,只有张弦一个人照办了。沙玛沙依催促说:“别怀疑我的动机,磷粉有毒,赶紧化水喝了!你们谁要是不吃的话,就等着被毒死吧。”
我看张弦跟喝水一样自在,也赶紧就着矿泉水送服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等大家都服下药粉后,沙玛沙依说:“这个是蚕蛾,我外婆说过,这是金蚕卵化蚕成蛹后蜕变的成虫,身上的磷粉和蛊虫共生,而且还会招呼同伴。不过因为和霍超她妈妈斗法比输了,我妈没有学习金蚕蛊的资格,时代在变,人活得滋润了就会畏手畏脚,很多东西都失传了,到我们这一代,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我心说没见过你打什么包票,拍什么胸脯,万一你给我们喝的东西有毒副作用呢。不过我下意识看了她的胸,心里竟然突突跳起来,那种话就说不出口了。
沙玛沙依领着我们往前走,前面忽然飞过来一大团白蚕蛾,等我们发现之后,要已经定来不及了,只好抱着头蹲下去。
我听到蚕蛾扑棱翅膀的声音在耳畔震动,但是没有感受到撞击和风力,感到很奇怪,就抬头去看,结果发现这些蛾子穿过我们的身体,就像电视里放的灵魂一样,根本触碰不到它们。张弦站起来说:“不用怕,这是自然界中的保存的四氧化三铁影像资料。”
东海说:“我的妈,太逼真了,吓程爷一跳!”
我们将手电光照向前面,发现霍超母亲和吉乃又出现了,大量的飞蛾附在他们两人身上,将他们包裹起来,像包粽子一样。渐渐他们像是变成了两尊人形塑像,身上密密麻麻的栖息着无数的白蚕蛾,蠕动攀爬着。我吃了一惊,难道这些蚕蛾是肉食性的,会吃人?
我们呆呆地看着,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过了一会儿,蚕蛾纷纷飞走,吉乃的衣服估计是纤维的,已经被蛾子们啃得残败不堪,身上也镀了一层白色粉状物。但霍超母亲身上的衣服却依然完好,只是她的皮肤也镀上了一层金粉,和我在卡伦古哨看到的吉乃的变化情况一模一样。
再次看到金色磷粉,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这就是沾之即死,异常可怖的金蚕蛊!
霍超的母亲从兜里摸出了一瓶药水,马上给吉乃灌下去,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身体渐渐恢复正常了。霍超母亲解下自己的夹丝娃纳斗篷扔给他,吉乃满脸羞红,赶紧披上了遮羞。
霍超母亲说:“照妈说的去做,你娃就能学会金蚕蛊,刚刚这叫蛊种沐浴,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凶险的一步,完成得很顺利喃。接下来你要跟我去里面见老祖,不管你看到什么,不管老祖对你做了什么,都不要反抗,不然就会死人。”
吉乃点头说知道了,就是死也不会乱来的。霍超母亲笑道:“知道你娃孝顺,孝顺好,只是还不够喃,你要是个清水,我家阿诗玛就算有福分了。”
吉乃说:“妈,我不会害人的。乡里乡亲的,顶多也就是帮忙治个病,我努力去过清水人家的日子。”
霍超母亲冷笑道:“你娃瞎说!清水浑水,你走到这一步,已经分得一清二楚了,想瞒着只怕是难喽。”吉乃抿着嘴没说话,霍超母亲又叹着气说:“娃是个好娃,可惜是个浑水,死了也没人怜。”
他们接着往前面走,我们忙跟上,忽然又飞来一大群白蚕蛾,东海笑道:“又来吓唬程爷!老子不吃这一……”
“哎哟,这回是真的!”他一巴掌拍死了手背上一只蛾子,陡然大喊起来。我看到他手上已经起了个鲜红的疹子,在沾在手背上的粉白色磷粉的渲染下,非常醒目。
可是要反应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蚕蛾没头没脸的朝我们扑了过来,我打着手电筒,眼前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挡住了灯光,心想完了。
我不是蛊主,沙玛沙依又没学会金蚕蛊,只怕这次大家都得玩儿完,要被蛊虫啃食掉,我要变成一堆金色磷粉了。
忽然只听见“叭”的一声枪响,一道强光划破了飞蛾群,张弦大喊:“点火,快点火!关掉手电筒,打照明弹!”
“点燃冷烟火!”我刚摸出信号枪,他接着喊道。这些蛾子还真的会叮人,我身上又痒又痛,随手一摸全是包,怕是被叮了很多口了。这节骨眼上,我没空考虑难不难受,赶紧扣动了扳机。
照明弹打了出去,效果也就几秒钟,不过看上有点效果,我连忙摸出冷烟火点燃,但冷烟火看着炫目,其实镁的燃点低,飞蛾子根本不怕。它们自杀性地朝我手里冷烟火的火头上撞,几下就给我扑熄了,这时候我们都舍不得关掉的手电筒,忽然灭了。
“噗,噗,噗!”接连几声冷烟火熄火的声音响起,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只听见飞蛾扇翅的扑棱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叭!”
我迅速装弹,再次打出了一枚照明弹。眼前无数的飞蛾聚在一起盘旋飞舞,龙卷风一样追逐着照明弹滑出的火光轨迹,像极了随波逐流的礁海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