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长风冷冷瞪了曲逸方一眼, 加力捏了下紫棋的手,拥着她先行往外走,一路确是无人再加以阻拦。出了厅门, 尹长风在紫棋耳边低语:“想不到你……竟是人见人爱!”然后长叹一声, 似是万分无奈加上一点点的心烦意乱。
二人好不容易重逢, 之前的事情还没有机会说清, 此时又冒出个曲逸方无端献殷勤, 紫棋怕尹长风会再不高兴,慌忙解释道:“我不知道曲逸方那是什么意思。他所说的苦衷,好像是中了江泽阳所下的毒, 要受人支配。可是我也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亲手杀了张久蓝,还置自己的妹妹生死于不顾。我是很讨厌他的。”
“那今后就离他远些。”尹长风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只觉紫棋很肯定地说讨厌曲逸方, 听在他耳中甚是受用。
紫棋因拔了凤钗用于胁迫曲飘飘, 刚刚又与人拼斗,此时发髻完全松开, 满头的乌发都垂落下来,杂乱地披散在身后。尹长风以指代梳,细心地给她理顺,然后轻轻松松地挽了起来。挽好后才发现找不到簪子,只能以手托着。
紫棋头不敢乱动, 等着他弄完, 可是见他手迟迟不放下, 诧异地问:“怎么了?”
尹长风道:“没有簪子, 我正想找什么替代。”
紫棋慌忙手入怀中摸索, 拿出一支牡丹花簪,递了过去。尹长风并不接, 只目光深沉地盯着簪子看。紫棋看他神情瞬间明白了过来,指尖犹如针扎,手一抖将那枚簪子掉落在地。
尹长风垂手拾了起来,递还给她,然后伸手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拔了出来,给她簪上。
紫棋犹握着那簪子发呆,尹长风轻轻道:“把它收起来吧,只当做纪念,不要再用了,今后用我给你的,可好?”语调隐忍,后来那一问倒似有丝哀求的意味。
紫棋重重地点了下头,将簪子放了回去。伸手在红色喜袍的下摆处撕下一条绸缎,帮尹长风将头发束到一起。
尹长风又叹了口气,他多希望他说完方才的话,她会将簪子果断地丢掉。他不喜欢那枚发簪,看到了心里就会不舒服。可是……她还是收了起来,塞回怀中,贴身珍藏。
那究竟是多难割舍的一份情?
一想到这个,心情就变得沉郁。他自己都未察觉语声已变得冰凉,他问:“我给你的玉珏呢?”
紫棋细辨了下他的神色,看出他不开心,忙攥住自己的衣襟,紧张地问:“你……你要把它要回去?”继而摇头,“我不给。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不会再还给你的!那把匕首在大哥那里,我会找他要回来,然后再给你。你也不要再还给我了,你还给我,我也……不会要!”说到最后,不禁哽咽起来,死死揪着衣襟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再丢脸也要说,总比失去他要好!
“我……是想问有没有弄丢。放心,我不会要回来的。我还向蔚子善要回了匕首,你看!”见她如此,尹长风一时心中酸酸甜甜,放柔了声音,并将那把匕首掏出来证明给她看。
“没有丢,还在我这里。” 紫棋眼泪倏地收了回去,放松了手指,但手掌却仍按在胸前,不肯把玉珏拿出来,似还担心他会抢回去。
“小丫头!你快和小云一样了。”尹长风好笑地摇摇头,伸出手指,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尖。
“你还不是一样……”
“一样什么?”眼中露出丝威胁之意。
一样孩子气!吃蔚子善的醋,李义的醋,曲逸方的醋。和她抢烤地瓜,抢糖葫芦,抢所有好吃的东西。自己明明会做菜,还要骗她日日去他家当厨娘。喜欢穿漂亮衣服,喜欢耍酷,却不喜欢别人夸赞外貌。生了气,会一声不吭地跑掉,数日不返……还有很多很多,总之,孩子气!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能露,紫棋眯着眼睛嘻嘻一笑:“没什么,你哪里都好,只有我和小云缺点一箩筐,以后凡事要多向您讨教,到时候还请您多多费心。”
“怎么你二人如此客套了?”蔚子善从厅中走了出来,正听到紫棋一口一个“您”字,不禁好奇。
紫棋收了玩笑之意,低声道:“大哥,真的要让出山寨吗?那个曲逸方心机颇深,不是好人,我之前被他骗了,才会写那个字条给你的。他刚刚说的话也是故作姿态,我看他做起坏事来一点都不似被人勉强。”
蔚子善点点头,依然表情平淡:“没有这次的事情,山寨也是要让出来的。上次凌云在山寨煽动一些弟兄相互争斗,已经死了四个人。”
“是我生病那次吗?”
“嗯,你我都明白他们究竟想要什么,而我们只不过想平平静静过日子。刚才我当着他们所说的话,确实是我心中的真实心意。你刚才也说,他们心机都深,与你我不同,那么天大地大,何必要和他们共趟一池浑水。只不过……”蔚子善说到后面却犹豫了,顿住不说。
“只不过什么?”紫棋猜不到,便问。
尹长风一扯她的手臂,不让她追问,不在意地道:“人生苦短,还没发生的糟糕事少想为妙,其实将来也不一定是避无可避的,何必扰了现在的好心情。”这话,他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蔚子善微笑着点头:“说得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尹兄弟,你我还没一起喝过酒,改日咱们痛饮一场。”
“尹某定当奉陪到底!”
紫棋看看左面的,再看看右面的,抿嘴而笑,早猜到他们能谈得来。一个豪爽宽厚,一个清高孤傲,但俱是洒脱淡泊之人。二人也都善饮,如若拼酒,估计没有二三十坛好酒是不能尽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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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去山门处牵了马,打算这就回转桐荫城。下山的路上一直有人偷偷跟随,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曲逸方说婚典取消自己要善后不能送客,没有明送,那么定然会有人暗送,要确保他们乖乖下山,不在山中做任何手脚。
紫棋和尹长风共乘一骑,紫棋坐在前面,尹长风一手执缰,一手环着她的腰。虽是这样,但瑟瑟寒冬在风中策马疾驰,冷风割面,仍很不舒服。紫棋身上的衣物较为单薄,一会儿就顶不住了。尹长风提议让她反转过身子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到他胸前。紫棋因蔚子善在旁边,说什么都不肯。于是二人换了下位置,紫棋坐到尹长风身后,让尹长风替她挡着冷风。
蔚子善看他二人在那边折腾,微笑摇头,一提缰绳,策马跃到前头,自顾先行。好给二人留出空间,让他们不必顾忌他,怎么舒服怎么来。
紫棋看蔚子善走开,双臂紧紧环住尹长风的腰,侧头靠在他的后背上,口中嘟囔着;“真冷!”心中却异常的温暖。
你愿意陪着我这个又傻又笨,没有一丁点儿优点的人一起走下去,真是个大傻瓜!可是……有这样的傻瓜……真好!
像是知道了她的心事,尹长风忽然扭回头来,紫棋抬头望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神迷茫,唇微启。尹长风抓住机会在她唇上飞快一吻,又扭回头去专心策马。他的一只手一直握着她交叠在他腰间的一双手。他的手是暖暖的,她的心也是暖暖的。
他二人正在甜蜜,前面的蔚子善忽然圈马回来,怀中拥着什么。紫棋探出头去看,蔚子善已经奔到近前,紫棋看清那怀中之物是个女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唇也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