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指挥所,见不到滕翼,却见到正等待他的龙阳君,两人已异常熟络,不再客套,支开手下,龙阳君道:“现在我安心哩,我王派来一师五千人的精兵,由奴家的心腹大将魏柏年率领,今晚应到达番吾,明天可与奴家回魏的队伍会合,再不怕田单和李园弄鬼。”
项少龙道:“有一事想请君上帮忙……”
龙阳君欣然道:“董兄请吩咐,奴家必尽力而为。”
项少龙道:“请君上照拂雅夫人,让她可安然回来。”
龙阳君一呆道:“董兄不是真的爱上她吧!”
项少龙淡然道:“我也弄不清楚,不过一夜夫妻百夜恩,她表示甘心从董某人,我自然不想她有任何不幸。”
龙阳君似嗔似怨地横他一眼,幽幽叹一口气,无奈道:“董兄放心,只要有这句话,奴家怎也护着她,保她安然无恙。”再叹道:“董兄却怎样应付田单、李园和赵穆呢?”
项少龙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董某自会尽力而为。”
龙阳君蹙眉不乐道:“奴家知道很难劝将军放下邯郸的事不理,但不要忘记奴家的提议,若知事不可为,立即逃来我国,奴家会打点边防守将,教他们接应你的。”
项少龙有点感动,道了谢意。
美丽的男人话题一转道:“董兄是否想立个大功?照我猜想,纪才女此回只是借回魏奔丧为名,实则是去和项少龙会合。奴家现在自身难保,又要陪雅夫人回魏,实在没有能力和闲暇去理会她。”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君上是否知道严平此人。”
龙阳君道:“你说的是墨门巨子严平吧!奴家不但认识他,还颇有点交情,此人精于兵法,是个难得的人材,只是生性高傲,很难相处。”
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严平是龙阳君招揽的目标之一,可见魏人亦对赵国有着野心。微笑道:“君上可否把对项少龙和纪才女的想法,设法泄露给严平知晓。此人与项少龙有深仇大恨,必然会不顾一切追踪好对付项少龙,那我就不用分神来办这件事。”
龙阳君笑道:“你不但不用分神,还可大幅削弱赵穆的实力哩!”
项少龙给他戳穿心意,尴尬笑道:“真的很难瞒过君上。”
龙阳君欣然道:“此事包在奴家身上,我还可夸大其词,好帮上董兄这个小忙。唉!此刻—别,不知还否有再见董兄之日。”
项少龙洒然道:“明天的事,谁可以预知,人生不外区区数十年光景,只要我和君上曾有着生死与共的交情,其他的不用斤斤计较。”
龙阳君欣然起立,笑道:“董兄确是非凡人物,想法与众不同。”
项少龙把他直送出门外,刚回所内,赵霸来访。
客套两句,赵霸道:“大王密令赵某来见将军,听候将车差遣。”
项少龙暗喜孝成果然合作非常,肯依计行事。谦虚一番,把赵霸捧上半天,待他飘飘然之际,道:“鄙人此回与馆主说的话,乃最高机密,馆主千万勿透露与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郭纵,馆主当明白郭先生和李园的关系吧!”
赵霸露出忿然之色道:“老郭真是糊涂,竟要与李园这种人面兽心的小贼搭上姻亲的关系,气得我这些日来没有见他,将军放心。”
项少龙道:“此回请馆主帮忙,皆因赵穆暗里勾结田单李园,阴谋不利于大王……”
赵霸色变道:“什么!田单和李园竟如此斗胆?”
项少龙道:“我奉有大王之命,不能说出详情,不知馆主的武士行会里,有多少身手高强,且忠心方面绝无疑问的人可用呢?”
赵霸拍胸道:“精挑五、六百人出来绝无问题,是否用来攻打赵侯府?”
项少龙道:“要看情况而定,馆主可否找个藉口,例如以操演为名,明天把这批精兵秘密集中到赵雅的夫人府内,进府之后,不准任何人离开,以免泄漏消息。”
赵霸本身乃好勇斗狠的人,兴奋地答应。商量—番,欣然离去。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项少龙正犹豫应否回府休息,滕翼回来轻松地道:“幸好得到那张名单,否则非常危险,原来守南门的两个裨将甘竹和李明均是赵穆的人,赵明雄故意把他们编到那里去,不用说是存心不良。”
项少龙虽看到名单上有这两个人,却不知他们驻守南门,抹一把冷汗道:“赵穆确是惯玩阴谋的专家,先让田单的人由地道潜进一批,等城内乱成—团,然后分别打开北门和南门迎入齐人,在那种情况下,由于敌人兵力集中,又有计划,赵人纵是多上几倍也发挥不到作用,确是狠辣。”
滕翼笑道:“可是他仍非三弟对手,否则不会有效忠书出现。”一拍他肩头道:“三弟先回去,这里由我应付。小俊率人往城外监视齐人动静,三弟可放心陪伴诸位娇妻。”
项少龙道:“此仗我们至紧要保存实力,自己的兄弟只用来对付赵穆,二哥有没有方法秘密集结一队精锐的城卫,驻进城内几个据点,好在事发时大收奇兵之效?”
滕翼道:“全赖三弟手中的兵符,刚才我找赵明雄商量人手调动的事,小贼正中下怀,作出种种提议,二哥我也是正中下怀,照单全收。可知他定把属于他那方的人全集中到北门和南门,反使我可毫无顾虑由其他地方抽调人手,现在我精选近二千人出来,至于老弱残兵,则用来骗赵穆用去看守齐人,好过在城内碍手碍脚。”
两人对望一眼,捧腹开怀大笑。
回到家中,纪嫣然早领着田氏姊妹离开。赵雅则和赵致返回夫人府,只有善柔撑着眼皮子在苦候他,见他回来怨道:“这么晚回来,人家有话和你说啊!”
不知是否因渴睡的关系,此刻的善柔特别娇痴。项少龙把她拦腰抱起,走进房内去。尚未跨过门槛,善柔露出本色,—口咬在他肩头上。项少龙强忍痛楚,把她抛往榻上。善柔得意娇笑,翻滚到另一边,舒适地仰卧着,闭上美目,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项少龙确须美女来舒缓拉紧的神经,脱掉靴子,爬上善柔身上。她出奇地合作和热烈,让项少龙享尽温柔。云收雨歇,两人相拥而眠。
善柔低声道:“这是我们最后—晚的相处,以后你再不须受善柔的气。”
项少龙本疲极欲眠,闻言一震醒来,道:“原来你并非只是说说,竟真要和我分手。”
善柔叹道:“人家也很矛盾,但现在看情况田单老贼还气数未尽……”
项少龙截断她道:“你若再冒险去刺杀他,教我怎能放心。”
善柔情深地道:“我会比以前更小心,绝不会白白送死。而且杀不了他便自尽,死有什么大不了。”
项少龙知她心意已决,柔声道:“千万不要卤莽逞强,若知事不可为,来咸阳找我吧!你不想见善兰吗?”
善柔不屑道:“知道哩,长气鬼!”
天尚未亮,给善柔弄醒过来,嚷道:“快起来,你身为城守,这么懒惰?”
项少龙知她因今天是“大日子”,兴奋过度,啼笑皆非下被她硬扯起来。
善柔扮作他的亲卫,一本正经道:“今天本姑娘破例听你差遣,但怎也要跟定你的。”
项少龙记起请龙阳君骗严平的事,不敢怠慢,匆匆梳洗更衣,塞点东西入肚,和乌果等大队人马,赶回指挥所去。走到一半时天色大明,回到指挥所,滕翼正忙个不休,看精神却非常旺盛,不愧是个能顶天立地的铁汉,教项少龙称奇不已。
滕翼看到善柔认真的样儿,笑着逗她两句,向项少龙报告昨夜拟好的部署,道:“今天我会由城外城内调出约三千人来,作我们克敌制胜的主力,我研究过敌人进退的路线,保证可予他们迎头痛击,杀他个措手不及。赵霸那批人更是有用,因为敌人绝想不到我们有此一着。”
项少龙道:“届时孝成会把一批五千人的禁军精锐交我们调遣,这样我们手上的实力肯定可达万人之众,清理叛党后,余下的城卫分作两组,一组负责城防和扼守各处街道,另一组则由诈作监视齐人改为镇守城外的区域,让田单知道我们准备充足,不敢轻举妄动。”
善柔忍不住道:“我们怎样脱身呢?”
项少龙故意戏耍她道:“你不是个只知听命行事的小兵吗?长官说话,哪倒你来插嘴?”
善柔气得嘟起小嘴,又狠狠盯了旁边正在偷笑的乌果,—副迟些本姑娘找你这家伙算账的恶模样。
滕翼显是心情轻松,忍着笑道:“要脱身还不容易,就在攻打侯府一役里,我等全体轰轰烈烈与敌偕亡,不是什么都解决?”
善柔和乌果同时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道:“今天第一件事是联络上蒲布,若没有他作内应,很多事不易办妥。”
滕翼答应后,项少龙把严平的事说出来。
滕翼笑道:“上回定是教训得他不够,这次就教他全军覆没,顺便为元宗先生报仇。”
研究细节后,项少龙领着善柔,到王宫为龙阳君和赵雅赵致送行。
宫内的保安更严密,吉光见到他们,欣然迎上道:“大王和晶后正与龙阳君、雅夫人、致姑娘和郭大夫共进早膳,吩咐若将军驾到,立即去见。”
项少龙向乌果善柔等打个眼色,着他们在外宫等候,随吉光深进内宫。
吉光低声警告他道:“成将军知道大王和将军有事瞒他,非常不高兴,要小心他一点。”
项少龙心中一懔,暗忖忽视他终是不妥,说不定会出岔子。说到底这小子虽然势利,仍不算是个坏人,想到这里,成胥在一批禁卫簇拥下,由长廊另一端迎面走来。吉光干咳—声,停止说话。
项少龙隔远向成胥打招呼,对方勉强应—声,项少龙已来至他身前,向吉光打个眼色,朝惊异不定的成胥道:“成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胥愕然点头,与他离开长廊,来到外面的御花园里。
项少龙低声道:“叛党谋反在即,成将军有什么打算?”
成胥冷笑道:“有董将军一手包办,末将有什么须担心的?”
项少龙微笑道:“成将军言重,董某有个提议,假若我们紧密合作,化解大危机,无论在公在私,均有利无害,成将军以为如何?”
成胥显然颇为心动,但想起眼前的处境,苦笑道:“现在我这禁卫统领有兵无权,事事均要大王点头,董将军不若直接和大王商量。”
项少龙道:“大王总不能自己披甲上阵,最后还不是由成将军指挥大局,现在董某先去谒见大王,然后再找将军商议。”接着道:“我董马痴终是不惯当官的人,此事一了,怎样也要向大王辞去城守一职,好专心养马,若成将军能在此役立下大功,城守一职非将军莫属。”伸出手来,递向一脸难以置信神色的成胥道:“若董某只是虚言,教我不得好死,祖先亦要为此蒙羞。”
想起当日两人同甘共苦的日子,眼中不由透露出诚恳的神色。
成胥看得心中一震,猛地伸出手来,和他紧握在一起,羞惭地道:“董将军大人有大量,末将……”
项少龙与他紧握一下,放开他,拍拍他肩头,转头回到吉光处,挥手去了。成胥仍呆立在阳光里,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种不爱权势的人物,心想难怪他叫马痴。
到达内宫,早膳刚完,孝成和晶后殷勤把龙阳君送往大队人马等待的广场。项少龙及时赶至,赵雅、赵致和晶王后均对他美目深注,却是神色各异。晶王后多了几分温柔和情意,赵雅两女自是充满别绪离情。项少龙知此非密话时刻,来到孝成和龙阳君前,行过大礼,向龙阳君道别。
龙阳君眼中的怨色绝不逊于两女,在孝成身后的郭开堆起奸笑道:“董将军若出使大粱,必是最受君上欢迎的贵宾。”
孝成显然不知道龙阳君和项少龙间的暖昧关系,闻言愕然朝项少龙望去。虽明知今晚后再不用见到孝成,项少龙仍是给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扰攘一番,龙阳君等登上马车,由升作带兵卫的老朋友查元裕领五百禁军护行,当到达城门,会与项少龙派出的一队城卫会合,动程前往魏境,途中又有魏军接应,安全上应没有问题。田单等更不会节外生枝,在这种关键时刻去对付龙阳君。
登车前龙阳君觑个空告诉他道:“这次严平定会中计,当我告诉他纪才女不肯同行后,他立即借辞离开。”
项少龙不敢多言,与赵雅两女依依惜别,正要离去,给孝成召回书斋商议,郭开则被拒于斋外。
侍卫退往门外,孝成道:“武城君一事果然不假,寡人把丽夫人召来严词询问,她终于承认武城君一个月前曾秘密来过邯郸,逗留几天才走,不用说是为联络一些与他关系密切的人。”
项少龙不知丽夫人是谁,想来应是王亲国戚一类的人物,因与武城君关系良好,故卷入漩涡里。
孝成亲自印证此事自是最好,想起成胥,顺口道:“大王现在一举一动,定为奸党密切注视,有什么风吹草动,会惹起他们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成胥将军反变成一着奇兵,若大王秘密下旨,授他部份指挥权力,可与鄙人紧密合作,一举粉碎敌人阴谋。”
孝成大感愕然道:“将军认为他不会坏事吗?”
项少龙道:“至少我们可肯定他不是赵穆的人,否则赵穆不会教我去陷害他,好让赵令坐上他的位置。大王放心!成将军是个人材,那趟失职,实是非战之罪,说不定正是赵穆把宫内秘密泄漏给信陵君的人知道,好令大王革去成将军之职。”
孝成一想也是道理,使人召成胥进来,训谕—番,命他与项少龙紧密合作,若能立功,重重有赏。成胥至此哪还不感激零涕,三人仔细研究今晚对付敌人的细节后,项少龙马不停蹄,赶往纪嫣然寄居的刘宅去。
尚未抵刘宅,项少龙等便吓了一跳,原来宅前车马不绝,此来彼往,来送别者的座驾排满街道的两旁,还有闻风而至的平民百姓,把对着宅门的一截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项少龙出现时,人人争相指着他低议道:“那就是董马痴。”亦有人高呼道:“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呢。”
项少龙摇头苦笑,领众人跳下马来,这次善柔先发制人道:“我不会在外面等候你,说什么都是废话。”
项少龙哪斗得过刁蛮女,吩咐乌果在宅外维持秩序,与善柔挤进去。
刘府的仆人早得吩咐在此迎他,把他引进内宅,正等候出发的田氏姊妹,见他来到,大喜过望,投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项少龙手忙脚乱地安慰二女,纪嫣然不知凭什么仙法,竟成功溜进来见他,抱怨道:“烦死人家!”见到三人旁边站着个亲兵,定睛细看,认出善柔。
田氏姊妹不好意思地离开项少龙的怀抱,两对俏目早哭得红肿。善柔表现出她温婉的一面,拉着田氏姊妹到一旁加以劝解抚慰。
项少龙笑道:“你怎么脱身来的?”
纪嫣然没好气道:“让干爹去应付他们,人家没有那个精神。”接着低声道:“韩闯刚才告诉我,李园率领五百多名家将,要送我到魏境去,他们刻下正在城外等候人家,怎样应付?”
项少龙冷笑道:“放心吧!他只是借送你为名,趁机离开邯郸,好与今晚城内发生的事画清界线,事后才返来查看结果。”接着迅速说出严平一事。
此时手下来催,起程的时间到了。纪嫣然先使人带田氏姊妹秘密登上马车,始由项少龙、乌果等领着数百名城卫前后护驾,开往东门。午前时分,车马队穿门出城,朝西面韩境而去,城卫的人数增加至千人之众。项少龙吩咐乌果如何应付李园,与善柔躲上田氏姊妹的马车,随队出发。走约半里许路,守候在西门的李园率领五百多名家将,旋风般赶上来。
纪嫣然吩咐车队停下,等李园策马来到车旁时,不悦道:“国舅爷追来有何贵干?”
李园跳下马来,列车窗旁道:“这一条路上常有毛贼出没,李园放心不下,想亲送小姐一程,咦!小姐不是要返魏国吗?方向有点不对呢?”
后一架马车内的项少龙偷看出去,见到李园一脸愤慨的神色,显是认为纪嫣然存心骗他。
纪嫣然甜美的声音温柔地在车内响起道:“国舅爷误会,嫣然先要送邹先生到韩国,再由那里取道回魏,国舅爷请回去吧!嫣然懂得照顾自己。”
李园冷笑道:“纪小姐此去,目的地真是大梁吗?”
纪嫣然声音转寒,冷喝道:“纪嫣然的事,哪到你来管。人来!”
乌果高应一声,拍马而至。
纪嫣然平静地道:“若有人敢跟来,给纪嫣然立杀无赦。”
李园色变道:“小姐!”
乌果一声领命,打出手势,着车队继续上路,自己则领一队人马,拦着李园和他的家将。
李园飞身上马,勃然大怒道:“即使是你们大王见到本人,亦要恭恭敬敬,谁敢拦我。”
乌果哪将他放在心上,冷笑道:“国舅爷尽管试试,若再跟来,休怪末将手上兵器无情。”
李园气得俊脸阵红阵白,只是见对方神情坚决,人数又比自己多上一倍,动起手来何来把握。
纪嫣然等逐渐去远,乌果一声呼啸,护后的近千名骑兵随他往车队追去,剩下李园和手下们对着马蹄踢起的烟尘,呆在当场。忽然间,李园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这位绝代佳人。
半个时辰后,往韩的官道偏离草原,进入林木区,项少龙搂着田氏姊妹,道:“路途上乖乖的听邹先生的话,很快你们可到咸阳,那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生活。”
两女含泪点头,此时马队速度转慢,最后停下来。项少龙和善柔离开马车,扮成亲兵的纪嫣然早在乌果等掩护下,下了马车。
项少龙来到邹衍的座驾旁,道别道:“先生珍重。”
布帘掀开,邹衍哈哈一笑道:“天下间,怕没有你做不来的事。”
马队开动,改由一名精兵团的头领率军,同行还有另五十名精兵团的成员,以护送他们到咸阳去。项少龙早为他们预备通行赵境的文书通牒,不用进入韩境,可大模大样到赵秦两国交界处,那时只要避开关塞城堡,可轻易回到咸阳。就算在二十一世纪,要越过边界亦非难事,更何况在这地大人稀的时代。护送的千名城卫留下来,在乌果一声令下,隐伏密林里,占据各战略要点。
项少龙等藏身密林顷刻,乌卓找上来,道:“三弟猜得不错,嫣然公然由东门出城,大出严平意料之外,现在他们正全速赶来,快要到达。”
纪嫣然笑道:“任他们怎么想,也猜不到赵人竟会对付他们,还得到孝成的同意。”
善柔道:“李园这小子有没有回城?”
乌卓笑道:“他自己往齐人营地去,只派十多人来追踪嫣然,全给我们宰掉。”
蹄声隐隐从草原的方向传来,项少龙沉声道:“我们要杀他们片甲不留,绝不留情。”
乌卓道:“放心吧!千多人去伏击三百人,又是出其不意,他们哪有活命的机会,就算有人逃掉,回城亦只是送死。”
善柔低呼道:“来了!”
乌卓含笑而去,指挥大局。
项少龙等纷纷取出强弓劲箭,埋伏丛林间,静候严平和他的墨氏行者。
纪嫣然凑到他耳旁,喜孜孜道:“嫣然的苦难终于过去,由今天开始,和夫郎并肩作战,同进共退,生死不渝。”
项少龙得佳人垂青,说出绵绵情话,心头一阵感激,忍不住亲她一下脸蛋。太阳高挂中天,把林间的官道照得清晰若一个梦境。尘头滚起,大队人马风驰电掣而至。当整队骑士进入伏击的范围,号角声起,千多枝蓄势以待的劲箭由强弓射出,雨点般往敌人洒去,一时人仰马翻,血肉横溅,大半人摔下马来。到第二轮劲箭射出,再没有—个人留在马上。严平和他的手下,甫接触死伤过半,乱成一团,仓皇四散。项少龙知是时候,拔出血浪,往敌人杀去,善柔和纪嫣然变成两头雌虎,傍在左右,见人便杀,挡者披靡。本是平静安详的林野,化作血肉屠场。这批赵兵最近被滕翼日夜操练,加上赵人向以勇武名震当世,人人一手持盾护住身形,另一手以长矛重剑等兵器猛攻敌人,赵墨的人虽是人人武技强横,一来泄了锐气,又兼负伤者众,人数更不成比例,哪还有招架之力。
项少龙闪身避过敌剑,振腕砍翻一名敌人后,见到严平在十多名行者护持下,硬往林中深处抢去,意欲逃生。想起元宗的仇恨,项少龙雄心陡奋,向两女打个招呼,猛虎般扑过去,往最外围的一人举剑疾劈。那人勉力挡格,只觉敌剑劲道强绝,一条手臂被震得全麻木了,人更被剑势冲得跄踉横跌,善柔冲前乘机一剑了结他。另一边的纪嫣然—改平时的温文婉约,娇叱一声,人随剑走,精芒连闪时,又有两个敌人中剑倒地。项少龙飞脚踢飞另一名被他硬斩断长剑的敌人,刚好与回过头来与他打个照面的严平四目交触。
严平厉喝道:“董匡!这算是什么一回事?”
说话间,严平身旁再有三人溅血倒地,可知战况之烈。
项少龙大笑道:“巨子不知自爱,竟与赵穆合谋作反,大王命本将军来取尔之命。”
严平挡开左右攻来的两剑,发觉己方再无一能站起来的人,四周给重重围困,知道大势已去,暴喝道:“董匡!是英雄的就凭手中之剑来取本人之命。”
项少龙正中下怀,把手下喝退,仗剑欺前喝道:“巨子既有此意,让董某人成全你。”剑芒闪动,狂潮怒涛般涌过去。
严平早力竭身疲,哪抵挡得住,剑刃交击中,节节后退。项少龙忽地凝立不动,血浪微振,但人人都感到他人剑合一,透出一股森寒冷厉的杀气。严平终是高手,借此喘过一口气的良机,改退为进,一剑扫来,带起呼啸风声,劲厉刺耳。项少龙早清楚他的剑路,夷然不惧,竟使出墨氏三大杀招里最厉害的“攻守兼资”。上次比武,严平就是在这招下吃大亏。
不知是否元宗显灵,严平见他使出这招,心头泛起熟悉的感觉,心神剧震,蓦地认出眼前的董马痴就是项少龙,张口欲叫,眼前剑芒烁闪,项少龙的剑势有若铜墙铁壁般当头压来。严平哪还敢开口,使出巧劲,勉强拨开敌剑,小腹一阵剧痛,原来给对手膝头重重顶撞一记。他马步沉稳,没有跌退,咬牙回剑劈敌,再不顾自身安危。项少龙一声长笑,运剑架开敌刃,“当”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就趁刹那的空隙,血浪奔雷掣电般插入严平的胸膛。
严平长剑脱手堕地,全身剧震,不能置信地看着胸前直没至柄的敌刃,鲜血正由血槽滚滚流出,呻吟道:“你是……”
项少龙哪容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低声道:“这一剑是元宗送给你的。”猛地抽出长剑。林内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项少龙看着仇人仰跌身前,仰天默祷道:“元兄!你在天若有灵,好该安息。”心中却在苦笑,这么把墨门在赵国的势力连根拔起,也不知元宗究竟是否真的高兴。
项少龙回到城内指挥所,离太阳下山只有个把时辰,一切平静如昔,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正在在暗里汹涌澎湃的怒涛。众人聚集幽静的宗卷室内,听取滕翼的最新报告。
滕翼首先提起蒲布,说已联络上他,届时自会依计行事,接着道:“今天城卫大批调动,我故意弄得乱成一团,其实乱的是赵明雄他们的人马,我们的人都迅速聚集到指定的地点。更由于我故意把大批兵卒调往城外,除我之外,没有人可弄清楚真正的分布。”
纪嫣然笑道:“有二哥指挥大局,没有人会不放心的。”
滕翼道:“天黑后我们立采行动,把叛党所有将领擒下,又借口三弟来了,实施全城戒严,以免发生事时误伤无辜的老百姓。”
项少龙皱眉道:“为何尚未有我出现的消息传来?”
众人哑然失笑。
滕翼笑道:“荆俊已摸清楚北面秘道的情况,赵明雄把出口所在官署的人全调出来,改由自己的亲兵把守,他本人坐镇北门兵卫所,就算我们把赵明雄宰了来吃,他在官署的手下怕仍懵然不知。”
举凡当时代的城市,城门处均是军事重地,设有兵卫所以及各类供将领住宿办事的官署和兵营一类的建筑物,长期驻有重兵。邯郸城最大的兵卫所设在东门,便是他们现在身处的指挥所。
项少龙道:“小俊尚有什么消息?”
滕翼道:“午后开始,齐人开始穿过背风山的洞穴,悄悄潜入林区,小俊不敢冒险入林探查,但可以想像天黑后他们会在赵明雄的掩护下,渡过护城河,由秘道潜入城内。”
纪嫣然失笑道:“若齐人发觉掩护他们的竟全是我们的人,不知会有何感想?”
项少龙道:“定然深感荣幸!”
乌果这时推门而入,大嚷道:“赵偏将传来消息,发现项少龙的踪迹。”
众人先给他吓—跳,再又大笑起来。
大队人马由东门开出,在草原斜晖的衬托下,壮观非常。项少龙和滕翼亲自领队,出城后朝消息里项少龙出现十五里外的打石村驰去。这批近五千人的城卫,只是作个幌子,到了有林木遮掩行藏的地方,会驻守各处,入黑后再绕到指定地点,由乌果指挥伏击由南门入城的齐军。项少龙和滕翼等则掉头潜返城里,在暗里操持大局。他们躲在宗卷室内,听取雪片般飞来的情报。
太阳缓缓降入古城外苍茫的大地之下,邯郸城灯光处处,一切如常。项少龙出现的消息传到孝成耳内,他立即依计行事,命赵明雄往指挥所代替项少龙负责城防,禁卫军则在成胥指挥下实施全城戒严,人人均知孝成对项少龙已是惊弓之鸟,没有人怀疑孝成是将计就计,另有目的。由这时起,赵穆对外的联络完全被截断,无论赵明雄等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知道。赵明雄不虞有诈,领着百多名亲卫,来到指挥所,当他进入大堂,忽地发觉所有随从均被截在门外,大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
赵明雄愕然喝道:“什么事?”
旁边的卫士一拥而上,十多枝长矛抵在他身上各处要害,外面传来弩弓发射声和惨叫声。
项少龙、滕翼两人悠然由侧门步出,来到他面前。
赵明雄脸上血色立时退尽,怒道:“董将军!这是怎么搅的,下属并没有犯错。”
滕翼冷喝道:“与赵穆勾结齐人,密谋作反,算不算犯错?”
赵明雄脸色更加难看,颤声道:“你们莫要诬害我!”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你的官署下面新近建成一条宏伟的地道,赵明雄你不会说不知道吧!”
赵明雄想起家中的娇妻爱儿,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滕翼最鄙视没骨气的人,冷喝道:“把他绑起来!”
四周的精兵团员挪开长矛,一拥而上,把他绑个结实。
项少龙来到跪在地上的赵明雄前,冷然道:“若你肯乖乖和本城守合作,我会放你一条生路,送你与家人逃出城外。若我有一字虚语,教董马痴不得好死。”
赵明雄剧震抬头,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般瞪着眼前凛若天神降世的大汉。
滕翼道:“但你须把与赵穆通讯的方法交待清楚,只要我们发觉所言属实,立即让你由东门逃出城外,还赠予粮食马匹和通行证件,人来!给我开门。”
大门倏开,赵明雄的家人婢仆男女老幼百多人被押进来,人人神色仓皇,最妙是都换上远行装束,背着大小包袱。
赵明雄激动地道:“大恩不言谢,小人服哩,无论董城守有任何吩咐,小人无不遵从。”
项少龙知道心理攻势奏效,道:“立即放了赵兄!”
绑着赵明雄的索子立被割断。
赵明雄站起来时,滕翼笑道:“先把赵夫人、公子等送上马车,护往城外密林处,不得无礼,以免惊吓夫人。”
众卫一声应诺,把赵家的人押出去。
项少龙取出准备妥当的通行证件,交到赵明雄手上,诚恳地道:“这几天邯郸自顾不暇,只要赵兄连夜赶程,离开赵境,定可安度余年,赵兄也不用本人教你怎么办吧!”
赵明雄感激零涕道:“小人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少龙和滕翼对视一笑,有深悉赵穆阴谋的赵明雄全心全意合作,哪还怕赵穆和齐人不掉到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里去。
赵明雄在项少龙等人的挟持下,来到北门兵卫所,把与他同谋的兵将近百人全召到座前,宣布改向项少龙效忠。
这些人哪还不知事败,跪满地上,叩头请罪。
项少龙道:“若尔等能带罪立功,只要本城守不向大王说出来,谁都不知你们意图谋反,但必须绝对听从本人之命,否则不但人头不保,更祸及家人亲族。”
众人忙称效命,路上赵明雄已把整个计划和盘托出,现在重新控制北门,可说更是胜券在握。这批叛将均知家人全落到项少龙手内,又见他们人人士气如虹,计划周详,知大势已去,谁还敢不乖乖合作,在赵明堆的吩咐下,分头办事去了。项少龙请滕翼留守北城,领着纪嫣然、善柔和清一色的精兵团团员近百人,离开北门,押着赵明雄走上邯郸大战前气氛紧张的寂静街道上。转入另一条长街,荆俊领着百多人迎头驰来,两队人马在街心会合。
荆俊兴奋地道:“甘竹、李明、赵令三人均被成胥率领禁军擒下,现在全城均在我们掌握里。”
这正是项少龙和滕翼聪明之处,若把所有事情均揽到身上,说不定会惹起孝成的疑惧,但若把任务分出一半去给其他禁卫负责,孝成便少去忧虑。赵明雄见他们着着领先,不禁心中后悔,他所以肯为赵穆卖命,故然因心恨项少龙抢去他城守之位,更重要是认为赵穆的阴谋万无一失,岂知竟一败涂地至此。
项少龙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现在本城守会使人护送赵兄出城与家人会合,当第一枝讯号火箭冲上天空,我的人自会放赵兄离去。”
赵明雄羞惭地道:“不能在董将军帐下用命,实是赵明雄一生人最大的遗憾。”
项少龙亲切地一拍他肩头,微笑道:“赵兄保重,一路顺风。”策马而行。
纪嫣然追在他旁,心悦诚服地道:“董将军的奇谋妙计,令嫣然大开眼界,钦佩不已。”
另一边的善柔嘟起小嘴道:“这人不过有点鬼门道,嫣然哪须佩服得他五体投地。”
项少龙与纪嫣然交换深情的一瞥,会心而笑。在风灯的映照下,古城的长街一片肃杀,只有蹄起蹄落的清音,份外有种夜深诡秘的感觉。两美陪侍在侧,更使项少龙感到眼前一切如梦似幻,当日初到邯郸,哪曾想过邯郸竟会全落到他的指掌里,由他决定美丽古城的命运。不由又想起二十一世纪的“过去”,神思迷惘间,足音把他惊醒过来。赵霸由暗影处大步走出向他打招呼。
项少龙跃下马来,笑道:“馆主你好!”
纪嫣然怕给他认出来,由另—边下马,藏起娇躯。
赵霸哪会在意,欣然道:“一切布置妥当,侯府已被重重围困,保证半个人都走不掉。”
项少龙道:“进攻侯府的事,交由馆主全权负责,当第一枝讯号火箭在城北射上天上,赵穆的人将会倾巢而出,与齐人分头攻打王宫,那时才予他迎头痛击。但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未见我发出约定的火箭讯号,万勿攻打侯府,因为我奉有大王之命,要亲身潜入府内,生擒赵穆。”
赵霸知道自己成为总指挥,等若项少龙把功劳塞入他手里,大喜应命。
项少龙道:“今夜的口令由‘秦人必败’改作‘吾王万岁’,切勿放过敌人,好了!时间差不多,让我们带起标记。”
打个手势,手下们由怀中取出准备好的红布,扎在右臂处。赵霸照办无误,欣然去了。项少龙等步行来至可远眺侯府的地方,此时三千精锐城卫,加上赵霸的数百手下,全进入蓄势以待的战略位置,把侯府重重围困,主力则摆在通往王宫的街道上。人人均在右臂缠上红布,以资识别敌我。
项少龙心中叹道:“此回看你赵穆能飞到哪里去。”雄心陡奋,下令道:“小俊!”
荆俊躬身道:“城守请吩咐!”
项少龙忍俊不住笑起来道:“去吧!”
荆俊一声应诺,领着十多名精兵团团员去了。这时赵霸亦安排妥当,来到他身旁细议,吓得纪嫣然只好躲进人堆里去。
赵霸得意道:“我们准备好两架攻城车,保证几下子即可撞破赵穆的围墙,那时他们想死守都办不到。”
项少龙怕他求胜心切,再三叮嘱他要依讯号行事。赵霸早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觉其烦,点头答应。个多时辰后,项少龙见时间差不多,命赵霸紧守岗位,领着其他精兵团团员,摸往那晚和善柔潜入侯府,位于府外密林的水道入口处。荆俊等人正忙于把预备好的沙包,抛入溪流,堵截溪水,又把溪水引往别处,使不能流进府内。
项少龙想像府内池水正不住降低的情况之时,“砰!”的一声,城北处一支火箭直冲上天,爆开一朵金黄的烟花,然后点点光雨洒下来,在夜空里灿烂美丽。
纪嫣然仰望重归黑暗的夜空,吁出一口气道:“齐人的先头部队来了。”
一阵异响,湿了半边身的蒲布由水道钻出来,荆俊等忙把他拉上来。
蒲布道:“赵穆中计哩,一点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
项少龙问道:“他会否亲自率人进攻王宫呢?”
蒲布不屑地道:“胆小鬼怎敢亲身犯险,否则不用龟缩在后宅处,那里有秘道可逃出府外。”
善柔道:“水道出口那边是否有人把守?”
蒲布道:“所有人全集中到广场,准备攻打王宫,现在池塘旁没有人把守。”
项少龙道:“各位兄弟情况如何?”
荆俊过来递上干衣,让蒲布换上,吓得两女忙转过身去。
蒲布一边换衣,边道:“他们晓得怎样应变,最妙是赵穆把他们编成一组,由我和刘巢指挥,进退非常容易。”
侯府内虽声息全无,但众人都知赵穆的大军已经出动,步行往不远处的王宫,这批人换上禁卫的军服,定下周详的进攻计略,若非早有防备,加上内应,成功的机会确是非常高。
项少龙见溪水被阻截,露出河床,下令道:“进去吧!”
荆俊苦候良久,闻言一马当先,钻将进去,其他团员鱼贯而入。蒲布看见人人身手敏捷,赞叹不已。善柔娇哼一声,抢着去了。
项少龙伸手搂着纪嫣然的蛮腰,笑语道:“纪才女有否想过要陪我项少龙钻水渠呢?”
蒲布这时方知道这小兵是谁,借点月色目瞪口呆地盯着纪嫣然。
这美女温柔应道:“上刀山落枪坑全没有问题,何况只是舒服地钻地洞。”
项少龙默计时间,知道赵穆的人步进赵霸布下的天罗地网内之时,刚好是他们全体潜进入府内的时刻,松—口气道:“该轮到我们哩!”
忽地城北方向杀声震天响起,不用说自是成胥的禁卫军和滕翼的城卫正前后夹击由地道潜进来的齐人,只不知那些齐兵是否由旦楚率领,假若如此,田单将要痛失爱将。今晚的行动,除擒拿赵穆外,他的精兵团并没有直接参战,能如此不损一兵一卒,活擒赵穆回咸阳去,是始料不及。纪嫣然推他一下,醒觉过来,收拾心情,跳下河床去。
纪嫣然和项少龙先后钻出干涸的池塘,众人早蓄势以待,弩箭装到弩弓上去。刘巢等五十多名兄弟正恭候他们,人人神情振奋。
项少龙已成天下著名的人物,能追随得如此良主,他们自是欢天喜地。
善柔不耐烦地道:“快点!”
项少龙正要说话,王宫的方向传来喊杀之声,像潮浪般波荡。
长话短说,项少龙下令道:“不准杀害婢仆妇孺,蒲布领路,去吧!”
蒲布拔出长剑,一马当先,领项少龙往内府冲去。转入穿过花园的长廊,牵着恶犬守在那里的十多名家将忽见来了这么多人,骇然大惊,弩箭早雨点般洒去,人犬不留。百多人布成阵势,有如破竹般杀往赵穆藏身所在的内府。守卫猝不及防下,纷纷中箭倒地,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婢仆因奉赵穆之命,留在宿处,反使他们少掉很多顾虑。他们见人便杀,行动迅速,守在内府的二百多人被他们斩瓜切菜般除掉。正在府内苦候胜利捷讯的赵穆仍不知危险已至,见到一群如狼以虎的大汉在蒲布率领下拥入厅内,惊惶失措地站起来,厅内的十多名亲卫在弩弓机括响声中,纷纷倒地,无一幸免。赵穆慌忙拔剑,善柔仇人见面,份外眼红,窜了上去,乘他惊魂未定,以巧劲挑飞他的长剑,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地上。五、六名精兵团员扑将过去,把他绑个结实。
“啪啪!”善柔赏他两记耳光,戟指骂道:“奸贼认得本小姐是谁吗?我就是齐国善大夫之女,记得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吗?”
赵穆双颊现出鲜红的掌印,嘴角逸血,迷迷糊糊地看着善柔。
项少龙移到他身前,欣然笑道:“侯爷别来无恙?”
赵穆浑身剧震,狂怒道:“董匡你好!”
项少龙淡淡道:“我并不是董匡!”
赵穆“哎吔1一声,又给善柔狠踢一脚,狼狈之极。
“王卓!我早知你是见利忘义的卑鄙之徒!”
项少龙悠然一笑,用回本来的声音道:“我也不是王卓!”
赵穆愕然盯着他,颤声道:“你是……”
项少龙伸手撕下假面具,递给身旁的人,吩咐道:“依计行事。”
赵穆见到他的真面目,惨哼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冷笑道:“当日你奸杀我项少龙的女人时,曾否想过有今朝—日?”
荆俊上前,一拳抽在他肚皮上,痛得他跪跌地上。
纪嫣然在一角叫道:“找到地道的入口。”
项少龙向荆俊道:“你先行一步,探清楚没有问题,我们才来,还不脱下面具。”
“砰!”赵穆又中了善柔一脚,在地上呻吟翻滚,神情狰狞可怖。
荆俊脱下面具,递给手下,领着十多人进入地道。项少龙拉着善柔,阻止她再毒打赵穆。善柔一声悲呼,扑入他怀里,放声大哭。
项少龙明白她的心情,爱怜地抚她香肩,向手下吩咐道:“将两块面具找两个身形酷肖我和俊爷的人戴上,然后放火把内府焚烧,须小心守在墙外的敌人会回来动手。”
手下们应命去办。
善柔哭声渐止,低声道:“我想杀赵穆。”
项少龙呆若木鸡时,善柔噗哧笑道:“看你的样子,人家只是吓唬你来玩儿的。”一挣离开他的怀抱,睑红红有点因失态而尴尬。
纪嫣然回到他旁,与他共同倾听王宫方面传来震天的厮杀声。刘巢等熟门熟路,不一会搬来大批柴草,堆放各处,只要火起,休想有人能闯进来又或救火。此时荆俊派人来报,地道畅通无阻。项少龙哈哈一笑,命人先把赵穆的口塞着,把他运进地道里去。一声令下,众人把点燃的火把抛到数十堆干草木柴处,这时代的建筑物均以木材为主,如若起火,大罗神仙仍无术挽救。进入地道前,项少龙发出讯号火箭,赵霸攻打侯府的时间到了。
当他们攻入府内时,会发觉内府全陷进火海里,事后将搜出数百具尸体,难以辨认是否有赵穆在内。又或从尸首中找出似是董匡和小俊的尸体,误以为他们被困火场,故与赵穆同归于尽。至于为何火势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当然是赵穆在府内预先放置柴草,作反不成,自焚而死,哪知却祸及他董匡和手下们,以致一个不留。邯郸上下会怀念他,但不是项少龙,而是叱咤一时的马痴董匡。假若有一天赵人知道真的董匡仍在楚国,怕他们都不肯相信。至于滕翼,亦会借替身扮成战死沙场的样子,除非有人敢对尸体不敬,硬去扯替身的面皮,否则永不会被揭破真相。
地道的出口在附近另一无人宅院的后园处,众人兴兴头头地依着早先定下的路线,避过城北和王宫外的两个战场,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北门。
滕翼领着数十名兄弟在城门处接应,见擒来赵穆,笑道:“侯爷真有心,还有闲来探望我们。”
领着众人,上马直出城门,还向守城的将领道:“你们守稳城门,我带人出去搜捕敌人。”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放蹄驰进广阔的草原里。天上繁星广布,令人胸怀开朗,只有高声狂啸,才能泄出心中舒快之情。出了平原,众人望西而去,正是秦国的方向。走过五、六里路,项少龙登上一座隆起的小丘,回头望往邯郸的方向。城内多处起火,染红了半边天。
此时蹄声响起,乌卓和乌果领着余下的数十名兄弟,及时赶来与他们会合。见到像粽子般被绑紧在—匹马上的赵穆,欢声雷动。
项少龙与众人对视一笑,扬声道:“人众齐吗?”
各人欢报安全。
项少龙大笑道:“让我们回家吧!”
马鞭扬起,轻轻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应鞭奔下山丘。两女娇呼连声,紧跟而去。众人齐声呼啸,策马狂追。人马迅速没入美丽星夜覆盖下的原野深处。
秀丽的羊肠山郁郁葱葱,匹练似的汾水飘然东去。项少龙目送善柔的孤人单骑,逐渐消失在苍茫草野中,心中暗暗为她祝祷。
他左旁的纪嫣然轻叹道:“柔姊是个非常坚强和勇敢的女子,嫣然自问没有她的勇气。”
右方的滕翼点头同意,道:“希望她一路平安,有一天到咸阳来找我们吧!”
纪嫣然另一边的荆俊担心地道:“三哥去追她回来好吗?求求她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每一个人也应有权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选择欢喜的生活方式,否则何有痛快可言。”
当纪嫣然讶然往他望去,项少龙—声长啸,策马掉头,向小丘西坡驰去。纪嫣然等纷纷催马追随,接着是精兵团的儿郎和被押解的奸贼赵穆。尘土像龙卷风般在他们整齐的队伍后扬上天上,历久不散。
众人兼程赶路,只一日就赶上邹衍的车队,虽是短短十多个时辰,已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田氏姊妹欢喜若狂,想不到这么快又可见到项少龙,想起离别时哭得昏天昏地,都有些赧然不好意思。众人大功告成,自是心情畅美,谈谈笑笑,渡假似的游山玩水,两个多月后终抵达咸阳。吕不韦闻报,率领图先和肖月潭亲到城郊迎迓,见到邹衍和纪嫣然,原来三人间早有数面之缘。吕不韦当年在各地大做生意,低买高卖,足迹遍天下,又爱结交奇人异士,当然不会放过像邹衍这种名家和天下闻名的纪才女。一番客套说话,车马队往咸阳开去。吕不韦和项少龙共乘一车,由项少龙作出详细报告。
项少龙正奇怪乌应元等为何没有来,吕不韦道:“此回少龙最厉害处,是没有让人识破真正身份,此事对出征东周大大有利,趁现在六国乱成一团,正是用兵的最佳时机。”
项少龙等恍然道:“原来吕相作好灭周的部署,嘿!为何不见我的丈人呢?”
吕不韦比前更神采飞扬,满怀信心。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才道:“少龙的归来,乃属高度机密,赵穆的事更不能宣扬出去,就当来的只是邹先生和纪才女,否则必让六国的奸细猜到少龙和他们的关系。只有把六国蒙在鼓里,我们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借口东周君对我大秦图谋不轨,把他拔除。”
项少龙心中明白,秦国最重军功,吕不韦在这方面全无建树,自是急于立威,以遂晋爵封侯的宏愿。东周的国力虽不值一哂,名义上终仍是共主,七国则属诸侯的身份,假若吕不韦公然出征东周,说不定六国会暂时压下互相间的争执和矛盾,联手伐秦护周,那就大大不妙,所以必须攻其无备,还要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吕不韦道:“灭周在军事上只是小事一件,却牵连甚广,一个不好,将惹得六国联手来攻之祸。所以我们须在军事外交两方面双管齐下,才可安享战胜的成果。”
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果是雄材大略的人,难怪日后权倾强秦十数年之久,顺口问起咸阳秦廷的情况。
吕不韦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沉声道:“以阳泉君为首的一群秦人,四出散播谣言,诬指本相毒害先王,又说太子乃我和王后所出,现正密谋改立大王次子成蟜。哼!我要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妻妾女儿,全体沦为供人蹂躏的歌姬娼妓,始可泄得我心头恶气。”
项少龙听得背脊生寒,得罪他确不是有趣的事。但回心一想,若吕不韦或自己落到阳泉君手上,遭遇还不是一样。这根本是个人吃人的时代,谁心软谁吃亏。
吕不韦续道:“幸好大王对我鼎力支持,又有王后在他面前说项,现在你更擒得赵穆回来,待我灭掉东周后,便一举把阳泉君等除掉,那时大秦还有谁敢不看我吕不韦的脸色行事。”
项少龙心中暗叹,正是这种心态,最终迫得小盘的秦始皇不得不排斥他,而那时自己只好和他对着硬干。想起目前他把自己当作心腹亲信,将来却要反目成仇,不禁大生感触。
吕不韦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事,欣然道:“旅途辛苦,少龙好好到牧场休息,养足精神,我还有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办。”
项少龙追问是什么任务,吕不韦却没有说出来,这时车队刚进入咸阳城的东门内。邹衍和纪嫣然被送往乌府,他们则押赵穆直赴王宫。项少龙只感心疲力累,同时知道已被深深卷入秦廷的权力斗争中。而为了小盘,他更不得不助吕不韦应付阳泉君等人的阴谋。想到这里,返家的喜悦大为消减,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很快可以见到乌廷芳、赵倩和婷芳氏等诸女。
赵穆脸色苍白有若死人,双手反绑身后,脚系铁链,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秦宫卫士押到庄襄王龙座之前,硬迫他跪在地上,扯他的头发,令他仰起脸孔。
庄襄王大笑道:“赵侯别来无恙!”
坐在右首的朱姬双目亮起来,她身旁的小盘则燃烧仇恨的火焰。项少龙虽对赵穆深痛恶绝,但见他沦落如此田地,比对起他以前的威风八面,令人嗟叹。赵穆一言不发,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朱姬娇笑道:“侯爷清减哩!”
赵穆把心一横,蓦地破口大骂道:“你这贱……”
项少龙怕他当众说出与朱姬有染的事,手按几子,飞身而出,一脚踢在他嘴巴处,奸贼登时齿碎血流,脸颊肿起老高的一块,痛不成声。
项少龙喝道:“竟敢辱骂王后,哼!”
他动作之快,那两名侍卫竟来不及反应。
朱姬聪明剔透,自然明白项少龙出脚的作用。感激地看了返回左方吕不韦下席的项少龙一眼,向庄襄王撒娇道:“大王!哀家要亲自处理这个奸贼。”
庄襄王显是对朱姬爱宠日增,欣然道:“就如王后所请。给我把这奸贼押下去,等待王后处置。”
卫士领命,把赵穆像头畜牲般押出去。项少龙乘机打量小盘,不见大半年,他长得更粗壮,双目闪闪有神,气度深沉,颇有不怒而威之气慨,瞧得连项少龙都有点心惊。小盘年纪虽小,但是丧母后历尽艰辛,又要提防身份被拆穿,没有城府也要变得心怀城府。两人眼光一触,同时避开。
庄襄王望往项少龙,龙颜大悦道:“太傅先送回乐乘首级,又擒来赵穆,大大泄了寡人郁在胸口的怨气,吕相国认为寡人该怎么赏他呢?”
项少龙忙谦让道:“此回之能出师告捷,全赖吕相国奇谋妙算,使人为我们造了四块假面具,方可马到功成。吕相国是真正立大功的人,少龙只是依命行事。”
吕不韦见他居功不骄,还谦抑相让,把功劳归于自己身上,大为高兴,笑不拢嘴道:“大王!我大秦得少龙如此人材,实乃大王之福,不过乐乘赵穆之事仍须保密,故不宜在此时重赏少龙,还要装模作样,责他办事不力,好掩人耳目,请大王明鉴。”
庄襄王皱眉道:“寡人虽明知事须如此,可是见到少龙,心中只有欢喜之情,怎忍责他呢?”
吕不韦笑道:“这事由老臣去办,大王毋须劳神。”
项少龙见庄襄王不喜作伪,更生好感。唉!可惜他只剩下两年许的寿命。
朱姬插嘴道:“项太傅回来,最高兴的是王儿,别人教他剑术兵法,他都不屑学习,说要由项太傅指导才行。”
项少龙微感愕然,往小盘望去。后者正向他望来,本是冰冷的眼神,现出感激炽热的神色。
吕不韦道:“政太子恐怕要失望,项太傅稍作休息,立即出使六国。”
项少龙、朱姬和小盘同感愕然。
庄襄王叹道:“寡人也舍不得少龙,不过相国说得对,若要亡周,必须军事外交双管齐下,才不致惹出祸事。”
朱姬蹙起黛眉道:“大王和相国忍心让项太傅马不停蹄地奔波劳碌吗?累坏了怎办哩?”
吕不韦赔笑道:“王后放心,出使的事,必须配合出兵的日期,太傅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好好休息。”
项少龙不解道:“我大秦人材济济,微臣在这方面既缺乏经验,兼之与魏赵势成水火,可能……”
吕不韦呵呵笑道:“经验是培养出来的,少龙文武兼资,足可胜任有余。至于以前的嫌隙,更属小事,少龙有我大秦在后面撑腰,谁敢不敬。现在六国给少龙巧施妙计,破坏合纵之议,正是人人自危,惟恐我们拿他们开刀,巴结都来不及哩。此事就此作实,少龙莫要谦辞。”
项少龙知道欲拒无从,暗叹一口气扮作欣然地接下这块难哽下咽的骨头。接着项少龙把在赵国的遭遇,绘影绘声地说出来,听得庄襄王等不住动容变色,说到紧张刺激处,朱姬拍着酥胸,小盘则目射奇光。到黄昏时分,才肯放他回乌府。吕不韦亲自送他回去。
项少龙望出车窗外,看着华灯初上的咸阳城晚景,不知是何滋味。
旁边的吕不韦道:“少龙,不要怪我使得你东奔西跑,马不停蹄。我实是一番苦心,希望能把你培植为我最得力的助手。六国均有与我互通声气的人,现既定下由你出使,我会先派人前往打点,为你铺好前路。”
项少龙只好发出违心之言道:“相国厚爱,我项少龙纵使肝脑涂地,都报答不来。”
吕不韦满意地点头,道:“现在对我来说,最紧要是争取时间,先安内后攘外。只要有一天我在这里站稳阵脚,将可开展大业。这次少龙的出使,非常重要,务使六国间加深成见,难以联手来动摇我们。天下人人贪好财货,无有例外,只要我们不惜财物,贿赂列国大臣,定可破坏他们本国的计谋。少龙明白我的意思吗?”
项少龙想起乌家正是他这种怀柔手段下的投诚者,确是非常奏效,难怪他视为绝妙良方,但他项少龙却对阴谋手段颇为厌倦,情愿明刀明枪,和敌人在沙场分出胜负。
思索间,吕不韦又道:“对六国的策略各有不同,基本上是包围三晋,联结齐楚,孤立燕人。只要三晋沦亡,其他三国不攻自破,天下可达致大一统的局面,结束数百年来群龙无首的僵局。”
说到最后,这位从一个商人跻身而为手握国家权柄的厉害人物,锐目闪烁出憧憬美满将来的慑人光辉。项少龙暗忖你确是所料不差,只不过料不到统一大业是由小盘完成,而不是你吕不韦。吕不韦所用策略,仍是范雎“远交近攻”的延续,以兼并邻国的霸地政策为骨干,如今第一个祭品就是东周君。历史亦证明此为最聪明的策略。
车马队来到乌府,吕不韦搭着他肩头亲切地道:“我不陪你入府,好好休息,明晚到相府来,让我们喝酒作乐,祝贺你这次大胜而回。”
吕不韦在亲卫簇拥中,离开乌府。项少龙掉头正要走入府内,乌廷芳和赵倩两女哭着奔出府门,扑入他怀里,后面跟随的是乌应元、陶方、滕翼等人,人人的脸色深沉,似在强颜欢笑。
他搂着两位娇妻,不解道:“婷芳氏呢?”
两女哭得更厉害。
项少龙立时手足冰冷,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觉,朝岳丈乌应元望去。
乌应元叹道:“少龙最重要的是放宽怀抱,婷芳氏三天前病死,唉!她竟等不到你回来。”
项少龙呆立在穿上殓服的婷芳氏遗体之旁,见她除脸容清减些许外,宛若熟睡过去,心中涌起深沉的悲哀。
乌应元在背后叹道:“自你离去,她郁郁不欢,终日苦思,兼之一向身体不好,没有一个月便病倒,从此时好时坏……”
项少龙热泪狂涌而出,视线模糊起来。这命途坎坷,一生受尽男性欺压的美女,还没享过多少天幸福,就这么撒手而去。椎心的痛楚和悔疚,噬蚀他的心灵。生命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三天前她仍是—个活着能说能动的人,这一刻却变成一具没有半点生机的冰冷尸体?
另一边的滕翼来到他旁,伸手拥他肩头,沉声道:“不要太过悲痛,会伤身体的。”
项少龙勉力使声音保持平静,缓缓道:“我想把她葬在牧场隐龙别院附近,她最欢喜那里,同时为赵妮、舒儿和素女她们立冢……”
说到这里,再没法说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吕不韦和蒙骜亲来参加葬礼,庄襄王则遣内侍臣来问唁。项少龙再没有哭,每天起来,都到墓前致祭默哀。过了十天,他的情绪逐渐平复过来。这天早上,纪嫣然、乌廷芳和赵倩三女如常陪他到墓地献上鲜花。祭后偕三女在原野中漫步解愁,心中偏是感触丛生,难以排遣。
纪嫣然柔声道:“少龙!不要这么伤心,好吗!”
项少龙轻拥她一下,放开手道:“黯然魂销者,惟别而已矣!生有生离,死有死别,为何人生总有这么不如意的事,是否我的杀孽太重?”
另一边的乌廷芳道:“项郎!不要说这些话好吗?廷芳害怕听哩!”
想起很快又要离开她们,颓然道:“吕相国要我出使六国,推行他的外交政策……”
三女同时色变。
项少龙更是心痛,把心一横道:“不要担心,我怎也要把你们带在身旁,永不分离。”
三女舒一口气,心情转佳。
纪嫣然道:“有邯郸来的消息,少龙有兴趣听吗?”
项少龙振起精神,与三女到附近一个山谷的清溪旁坐下。
纪嫣然道:“你走后,邯郸乱成一团,田单和李园均知阴谋败露,连夜匆匆逃返齐楚。孝成王以为你们全体壮列牺牲,非常悲痛惋惜,祭祀你的亡魂时晕倒当场,现在仍抱病不起,朝政由晶后和郭开把持。”
项少龙往赵倩瞧去,赵国的三公主黯然垂首,显是对孝成王仍有父女之情,因而伤感。项少龙长长吁出一口气,仰观谷坡上蓊郁古木,其中不乏粗逾十围的大树,当风挺立,华盖蔽天,纵在冬寒时节,仍没有半点衰颓之态。在绿树林荫后是耸出云表的拜月峰,亦为此地的最高山峰,突兀峥嵘,令人叹为观止。
项少龙心中一动道:“我想登上拜月峰看看,倩儿你行吗?”他必须做点事情,予自己一个目标,才可从哀痛中摆脱出来。
三女先是一愕,接而赵倩点头道:“倩儿每天都和廷芳练习骑射,操练得不知多么好哩!怎会有问题呢?”
乌廷芳见丈夫十多天来,还是首次有兴趣去做一件事,振奋地跳起来,嚷道:“芳儿去找人牵马来,好省去点脚力。”言罢欣然奔往谷口。
当艳阳高挂中天,他们登上拜月峰上,离峰顶却仍有半里许的路程,但因山势险峻,惟有作罢。由这里朝下望去,乌家牧场尽收眼底之下,茫茫芳草,清溪流泉,牛马羊或聚或散地分布草原上。院落楼房在林木中掩映,风光如画,教人心爽神驰。寒风呼呼中,层峦叠翠,群山起伏,远近田畴,历历在目。
项少龙一声长啸,把郁结的心情舒发出来,心情转佳道:“旦楚死了没有?”
纪嫣然看得心旷神驰,闻言笑道:“率兵入城的并不是他,所以赎回小命,听说晶王后对你的‘死’非常哀痛,连续三天不肯吃东西呢。”
项少龙心头一阵悸动,沉默半晌,再又问道:“有雅儿和致致的消息吗?”
纪嫣然道:“尚未有消息,但滕二哥派了人到大梁联络他们,假若我们第一站是魏国,很快可以公然与他们会面。”
项少龙摇头苦笑,当日逃离大梁,若有人告诉他可再大摇大摆返回大梁,打死他都不肯相信。
纪嫣然道:“吕相遣人来请嫣然和干爹到相府小住,嫣然要陪你,当然不肯去,只好干爹一人去了。”
赵倩道:“最活跃是小俊,回来不久领刘巢和蒲布他们到城里胡混,真怕他惹事生非。”
项少龙苦笑道:“就算他们不去惹人,也会有人来惹我们,怎都避不了。”
乌廷芳欣然道:“四哥遣人由北疆送来一批上等的何首乌,说要给项郎浸酒,听爹说他最近大败匈奴,战绩彪炳哩!”
项少龙暗忖总算听到—个好的消息。他对王翦自是信心十足,战国四大名将“起、翦、颇、牧”,就是白起、王翦、廉颇和李牧,秦赵各占一半。若非孝成王走错长平那着棋,以只擅纸上谈兵的赵括代替廉颇,秦赵胜败之数,仍是难以逆料。现在廉颇垂垂老矣,虽有不世将材的李牧镇着大局,一来无可用之兵,更因朝政落到郭开这不能容物的奸人手内,处处受制,恐亦有力难展,在这种情况下,赵国哪还有振兴之望?
白起已死,天下将属于王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