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把李园送到宅外,三十多名亲卫等得颈都长了,李园上鞍前,低声道:“嫣然是否来了?”
项少龙微微点头。
李园沉吟片晌,苦笑道:“我真的很羡慕项兄。”
项少龙道:“想见她吗?”
李园先是露出惊喜之色,旋又摇头道:“相见等如不见,项兄请代我向她问好,告诉她纪嫣然是我李园心中最敬爱的女子。”
仰天一笑,登上马背,领着众亲随旋风般驰出大门外。
项少龙慨然一叹,摇摇头,返回宅内去,正想回去见纪嫣然,向她报告此事,半路给庄夫人截着,把他扯到一间无人厢房去,低声道:“李园和你说了什么?”
项少龙想起她刚才对李园意乱情迷的态度,心中有气,冷冷道:“都是些动刀动枪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庄夫人俯过来细审他的眼睛,看得他浑身不自然的时候,笑靥如花柔声道:“少龙妒忌哩,妾身真高兴。”
项少龙索性把脾气发出来道:“并非妒忌,而是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听女人当着他脸说愿为另一个男人为牛为马,这是尊重或不尊重的问题。放开你的手好吗?”
庄夫人挽得他更紧,凑到他耳旁吐气如兰道:“若我要说的对象,是项少龙而非李园,同样的话就该改作为妾为婢。少龙明白其中的分别吗?”
项少龙哂道:“我岂是那么易骗易哄的人,夫人敢说对李园没有动心?”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知道自己确是对庄夫人动了点心。对女人他可说是非常有风度,绝少责骂或伤害女性,甚至像单美美和归燕的蓄意谋害,他亦从没有要找她们算账的念头。给他骂得最多的女人是赵雅,但最后他还是原谅她,像以前般疼她。但他为何却要向庄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呢?项少龙因曾饱受打击,更不想学当时代的男人般对女人多多益善,广纳姬妾。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反是女人不断向他投怀送抱,心甘情愿加入他的妻妾群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加上他对女人又容易心软,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想涉足男女之事内。到目前为止,真正令他情难自禁的只有琴清一女而已,对其他的他很有克制力。但庄夫人的情况却很特别。无论她复国成功与否,都不会成为他的姬妾。这是身份的问题,庄夫人和儿子已成为滇国人人承认的正统和象征,一旦庄夫人嫁了给人,这象征将给澈底破坏。她可以和男人发生肉体关系,在其时是非常平常的事。所以项少龙和庄夫人即使发生男女之情,亦注定是短暂的,当庄保义登上王座,项少龙离滇之时,这段男女之情便要宣告寿终正寝。正是因为没有心理障碍,兼之项少龙又对这对孤立无援的母子有极大怜惜,所以在不自觉下,他逐渐地接受庄夫人,或者是日久生情吧。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直至现在大发脾气,猛然醒觉是什么一回事。
庄夫人虽被责骂,却没有丝毫受责的应有反应,反正容道:“你说得不错,李园确是个令我心动的男人,而且不理他的真正用心怎样,表面上他仍是对我庄家仗义支持。假设我没有遇上你,我必会以身体作出报答。但现在却不会这样做,因为怕你会看不起人家。这样剖白心迹,你该满意吧!”
项少龙摇*道:“但你现在撩起李园的心,恐怕事情不是可以由你控制。”
庄夫人道:“我对应付男人早经验丰富。”接着狐媚一笑道:“刚才我是故意的,好看看你这铁石心肠的人会有什么反应,现在终于知道答案。唉!少龙!今晚让妾身侍寝陪你好吗?”
项少龙想起纪嫣然和赵致,硬着心肠道:“别忘了我们早先的协议,大事要紧,男女之情只好暂搁一旁。”
庄夫人感动得眼也红了,垂头道:“妾身还是首次遇上第一个不是为我的姿色而帮助我的男人。”说时靠得他更紧更挤。
项少龙忙把身份被识破,又与李园结盟的事告诉她,庄夫人自是听得目瞪口呆,大喜下迫项少龙和她缠绵一番,方肯放他离去。项少龙回到住处,把事情向纪赵两女重覆一趟,两女亦是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出人意表的发展。
纪嫣然欣然道:“李园虽是个自私自利、心胸狭窄和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但终是有识之士,在这种情况下与你结盟是最聪明的做法,况且有了你这朋友,说不定可影响秦国不以楚国作为第一个征服的目标呢。”
项少龙苦笑道:“在此事上我是很难发言的,你不去打人,人就来打你,不要说朋友可以成敌人,父子兄弟也可反目成仇,纪才女精通历史,对这该有一番体会。”
赵致点头道:“夫君大人说得对,何况现在项郎处处都有朋友,想帮都不知该帮哪一国。”
项少龙坦白道:“我是个只爱和平不好战争的人,将来储君登位,我们远赴他方,找个山明水秀的原野或幽谷终老,那不是挺写意吗?”
两女感动得投入他怀内去。此时荆善来报,说内城官屈士明求见。项少龙大讶,问起纪嫣然,才知内城官等若禁卫统领,忙一肚狐疑地出前堂会客。屈士明年在三十左右,神态稳重,一脸和气,生得挺拔高大,面目英俊,予人很好的印象。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假象,因为项少龙总觉得他眼睛内藏有另一些与其外象截然相反的东西,使他直觉感到屈士明是那种笑里藏刀的人。
寒暄过后。屈士明道:“太后命我前来,请万将军入宫,万将军可否立即起程?”
项少龙暗忖现在光天化日,到王宫走的又是通衢大道,该不怕他弄花样,且有起事来在人潮熙攘的大道上逃也逃得掉,点头答应,随他策骑往王宫去。一路上屈士明对沿途景物和建筑指点谈笑,令他得到不少情报,至少知道王宫旁一组宏伟的建筑群是春申君府,李园的左相府则在春申君府斜对面。李园在宫内宫外均有居室,与李嫣嫣的关系自是比其他李族人或春申君更亲密。难怪虽惹起春申君的妒忌,但至目前为止仍奈何不了他。但随着李令入寿春,田单和春申君公然勾结,平衡终被打破。入宫后,众人下马。
屈士明低声道:“太后想在她东宫的养心别院见万将军,那是她弹琴自娱的地方,她心情好之时,说不定会奏一曲给先生听呢。”
项少龙暗忖难道李嫣嫣真的看上自己,但想想又不大可能,一个憎恨男人的女人,怎会只两天改变过来。不过多想无益,只好随屈士明去了。八名禁卫在前开路,另十六人随在后方,对他的保护可说过份了一点,可见李嫣嫣对他的维护。二十四名禁卫显然是特别的精锐,人人身型彪悍,项粗肩厚,均是孔武有力的大汉,假若楚兵全是这种水准,连秦人都非其对手。此时项少龙和屈士明在前后簇拥下,穿过东园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四周花木繁茂,小亭小桥,流水鱼池,点缀得园内生气盎然。左方草树外有一列房舍,却不觉有人在内。四周静悄无人。
屈士明指着房舍道:“万将军请看!”
项少龙循他指引望去,奇道:“看什么?”
就在此时,忽感右腰给尖锐硬物重重插击一下,发出叮的一声。项少龙立知是什么一回事。屈士明以匕首暗算他,却刺中他插满飞针藏在腰处的针囊。想也不想,一肘强撞在屈士明胁下处。
屈士明于匕首甩手掉地、胁骨折断声中,惨然倾倒往旁,仍不忘大叫道:“动手!”
先动手的是项少龙,换了剑鞘以掩人耳目的血浪宝刀离鞘而出,前方最近的两人立被画中颈项,溅血倒地。项少龙知道不宜力敌,侧身扑入一堆小树丛里,再由另一方滚出来,敌人的攻势全面展开。左右各有两人奋不顾身杀来,悍如疯虎。项少龙知道绝对退缩不得,振起无与匹敌的斗志,先往前冲,也不知踏毁多少鲜花,却避过被围困的危险,猛然旋身,血浪闪电劈出。这些禁卫果是千中挑一的高手,首当其锋那人运剑硬架他凌厉的一击,却避不开项少龙由下方疾踢过来的一脚,下阴中招,惨嚎倒地。后面冲来的两人收不住势子,给拌得差点掉在地上。项少龙剑光暴涨,漩飞一匝,两人撒剑倒跌,立毙当场。此时更多人由前面三方蜂拥而至,都是由草丛花树间钻出来。不过却没有人吆喝作声,只是一声不吭的攻来。项少龙心中一动,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往左方房舍狂奔过去。奔上一道小桥,后方风声响起,项少龙心知不妙,滚落桥上,一把长剑在上方破空而过。项少龙在桥上跳起来,使出一招以攻代守,幻出重重剑浪,照着冲上来的两人疾施反击。
“呛!”的一响,左方那人的长剑竟只剩下半截。可惜项少龙却没有杀他的机会,顺势迫退另一人,只见敌方七、八人横过穿流桥底的小溪,想赶往桥的另一边拦截。项少龙放过眼前敌人,跳上桥栏,再凌空翻个筋斗,落到一片草地上。两名敌人立即声势汹汹扑过来。项少龙心中叫苦,这些人个个武技强横,以众凌寡,足够杀死自己有余。若给拦着苦战,自己必无幸理,猛一咬牙,由地上滚过去。那两名敌人虽是勇悍,但何曾见过这等打法,慌了手脚,其中一人已经给项少龙双脚绞缠下肢,翻倒地上,另一人则被血浪透腹而入。
四方尽是人影剑光。项少龙放过倒地者,往旁边一棵大树滚过去,撞到树身弹起来,三把长剑由不同角度朝他砍刺过来。项少龙知是危急关头,若不能破围而出,今日必丧身于此,一声狂喝,使出压箱底的“攻守兼资”,三把剑尽劈在他画出的剑光上,更被他似有无限后着的剑势迫退。眼角瞥处,其他人疯了般追来,已成合围的死局。项少龙仰头一看,见上方有条伸出来的横枝,再上处更是枝叶繁密,心中大喜,趁敌人尚未攻来之时,剑回鞘内,离地跃起,双手抓在粗若儿臂的横枝上。敌人见状跃起挥剑攻来。项少龙两脚左右飞出,扫在两人剑身处,两把剑立时荡开去。双脚再连环踢出,两人面门中脚,血光迸现下,踉跄倒跌。借一下腰力,翻上横丫之时,下方已满是敌人。三把剑脱手往他掷来。项少龙贴往树身,避过长剑,往上迅速攀去。敌人乱了方寸,在下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这时只能悔恨没有带得弩箭在身。到了树顶,离地足有八、九丈。
项少龙心花怒放,擘大喉咙像哨楼上的哨兵般狂呼道:“造反了!造反了!”
四名敌人开始往上爬来。项少龙不惊反喜,拔出血浪,迎了下去。以居高临下之势,斩瓜切菜的把四人劈下树去,眼看都活不成。
此时屈士明按着胁下骨折处辛苦地来到树下,亦是无计可施,进退失据,喝道:“斩树!”
项少龙大笑道:“辛苦你们哩!”
要以长剑斩断这一棵人抱不过的大树,没有半个时辰休想办到。就在此时,无数禁卫由四方八面涌进园里来。
屈士明脸色大变,喝道:“走!”
不过已走迟一步,禁卫把人和树团团围着,见到竟是上司屈士明,都呆了起来。
“太后驾到!”众卫忙跪在地上。在树顶处的项少龙不便施礼,自是免了。终于度过一次被刺杀的危险,靠的却是幸运。
太后宫。
屈士明和十七名偷袭项少龙的手下双手被反绑,跪伏李嫣嫣鸾台之下,其中五人受了轻重不一的剑伤,浑身血污,形相凄厉。包括屈士明在内,二十五名刺杀者被项少龙干掉七个。李权和正在王宫内办事的大臣闻讯赶至,其中两人正是大将斗介和大夫成素宁。斗介本是依附李园的人,后来见春申君势大,又投向春申君和李权。成素宁则一向是李权的爪牙,当日便是由他派出侄儿成祈,和家将假扮船夫,意图在淮水害死庄夫人母子。斗介和成素宁均年近四十,前者长相威武,颇有大将之风;后者高颀苍白,一看便知是耽于酒色之辈。另外还有外城守武瞻和专责保护太后和王储的禁卫长练安廷。项少龙悠然自得地站在李权下首,接着是武瞻和练安廷,对面是斗介和成素宁。屈士明脸如死灰,垂头不语。
李嫣嫣头顶凤冠,没有以重纱覆脸,艳绝楚境的玉容罩上一层寒霜,凤目生威道:“这是什么一回事?究竟是何人指使?”
屈士明垂头禀上道:“万瑞光来寿春,横行无忌,视我大楚有若无人,今天又在滇王府冒犯太后,更明言杀人,小人心生愤怨,才要下手教训他一顿,绝没有人在背后指使。”
李园的声音在入门处响起,长笑道:“万瑞光怎样横行无忌?若你屈士明的家被人占据,你该怎么办呢?”
众人目光投往入门处,只见李园神采飞扬地快步而来,先向李嫣嫣施礼,移到项少龙旁,摆明与他站在同一阵线。
李权冷笑道:“左相国此言差了,两件事怎可以相提并论,李令尹占据滇王府之时,先王尚在,亦没有出言反对,分明……”
李嫣嫣冷叱截断他道:“太祝!”
李权瞪了李园和项少龙一眼,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但人人都知他要说的是李闯文强占滇王府一事,是得到死鬼孝烈王的同意和默许的。
斗介干咳一声道:“屈士明瞒着太后,在宫廷内动手犯事,确是有违军纪,但他只是激于义愤,故仍是情有可原,愿太后从轻发落。”
他乃楚国军方重臣,说出来的话即使贵为太后的李嫣嫣亦不得不予以考虑,由此可见春申君现在的实力,实有压倒性优势。
成素宁也求情道:“屈士明只是想挫折一下万将军的气焰,并无杀人之心,太后明鉴。”
项少龙哈哈笑道:“这真是奇哉怪也,各位当时并不在场,为何却能一口咬定屈将军只是想对在下略施教训,难道你们早就商量好吗?”
成素宁为之语塞,双眼射出怨毒神色,狠狠盯着项少龙。
禁卫长练安廷躬身道:“太后明鉴,当微臣率人赶至东园,屈大人等人人手持利刃,不是一般闹事打架的情况,而死去的七人,尸体分布在园内,显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和追逐。”
李权冷笑道:“此事是否正中禁卫长的下怀哩?”
练安廷显是涵养极深,虽被李权明讽他觊觎高他一级的内城守之位,仍神色不动道:“李太祝言重,末将只是依实情禀上太后,假若蓄意隐瞒,便是失职。”
李园笑道:“故意歪曲事实,不但有失职之嫌,还是欺君之罪,李太祝莫要太过忘形。”
李权怒道:“左相国……”
李嫣嫣打断他,向尚未发言的外城守武瞻道:“武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武瞻掌握城卫,权力极大,地位与斗介同级,立场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他的说话份外有影响力。
状若雄狮的武瞻铜铃般的巨目一睁,射出冷厉的神色,落在屈士明身上,沉声道:“王宫之内,妄动刀剑,已是大罪,况是逞凶杀人,更是罪无可恕,不过既然屈大人坚持只是一般闹事打架,我等理该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太后只要把犯事者由末将尽数带走,分别审问个中情况,保证可真相大白。”
李权、斗介等立时色变,想不到武瞻一点不看他们的情面,若把他们这批背后的主使人抖出来,就更糟糕。
门官此时唱道:“春申君到!”
春申君左右各跟着一名武将,其中一人赫然是七儿子黄战,声势汹汹的闯进殿来。施礼时,李园低声告诉项少龙另一武将是春申君的第三子黄霸。
春申君到了斗介的上首处,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竟戟指大骂屈士明道:“屈士明你身为内城守,负责禁宫安全,竟知法犯法,是否知罪。”
项少龙和李园交换个眼色,均知春申君要杀人灭口。
屈士明还以为春申君想以另一种手段为他开脱,忙道:“末将知罪!”
春申君转向李嫣嫣道:“老臣请太后立即下旨,将犯事者全部斩首。”
屈士明浑身剧震,愕然抬头叫道:“君上!这事……”
春申君后的黄战窜出来,一脚踢在屈士明嘴上,后者登时齿碎唇爆,惨嚎一声,滚倒地上,再说不出话来。
春申君回头瞪了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屈士明一眼,不屑道:“身犯死罪,还敢出言辱骂太后,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轻轻数语,就将把黄战封口的行动带过去。
李嫣嫣冷冷看着春申君,好一会后,冷然道:“来人!给哀家把这些人推出殿外,立即绞死,禁卫长负责监刑。”
练安廷跪地接旨,命禁卫押着屈士明等人去了。李权等均脸无血色,但又知这是对他们最有利的解决方法。
李嫣嫣美目掠过众人,当眼光落在项少龙身上,略停半晌,闪过令人难明的复杂神色,最后来到武瞻处,柔声道:“武将军认为内城守之职,该由何人担任?”
项少龙对猛将武瞻甚有好感,很想听听他的提议。春申君等无不露出戒备神色,可见内城守之位,对两派斗争,极有关键性的影响。反是李园神态从容,嘴角含笑。
武瞻肃容道:“现在寿春正值多事之秋,宫禁之地亦不能免,末将认为不宜大变,由练大人升上一级,而禁卫长之位,则由副禁卫长独贵补上,太后以为是否可行?”
李嫣嫣在春申君等人反对前,早一步道:“武将军提议,甚合哀家之意,就此决定,其他人不得异议。”接着又道:“万将军受惊?请留贵步,退廷!”
李嫣嫣在后廷单独接见项少龙,侍卫婢女给她赶出去后,绝美的太后露出罕有的笑容,向坐在下首的项少龙道:“万将军应比现在出名得多才是合理哩!”
项少龙心中一懔,故作不解道:“太后何出此言?”
李嫣嫣横他一眼道:“刚才要刺杀你的全是禁卫里出类拔萃之辈,人人均可以一挡十,但蓄意偷袭下,仍给万将军斩杀七人,而先生却不损分毫,教我想起一个人来。”
项少龙整条脊骨凉浸浸的,问道:“太后想起哪个人呢?”
李嫣嫣岔开话题道:“今早与将军见面后,我去看秀儿夫人刺绣,她心神恍惚,接连出错,还刺伤指头。我问起下人,方知将军离宫时曾与秀儿碰过面,还由她安排马车送将军离开。当时我仍没有想到什么,但见到将军后来在滇王府和宫内的表现,想法自是不同。”
项少龙暗叫不妙,知她对自己动了疑心。
李嫣嫣秀眸亮起来,狠狠盯着他道:“天下间,能令秀儿一见便失魂落魄的男人只有一个,万将军能否告诉我那人是谁呢?”
项少龙知道身份已被识破,郭秀儿乃李嫣嫣的闺中密友,定不时向她说及关于自己的事,所以李嫣嫣发觉到她神态有异,自己又出奇地行为诡秘,身子厉害,终给这秀外慧中的美女猜出自己是项少龙来。自己这趟伪装可说处处碰壁,一塌糊涂,幸好田单尚未知道自己来了。而李嫣嫣遣开其他人后,方迫自己表露身份,事情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叹一口气,回复平日的从容潇洒,淡淡道:“她有没有告诉你‘蜜糖’的故事呢?”
李嫣嫣微一点头,玉脸转寒道:“项少龙!你好大胆,这次是否奉秦人之命,来蛊惑我大楚众多诸侯国?”
项少龙苦笑道:“我项少龙怎会是这等卑鄙小人,亦不屑做这种事。要嘛,就在沙场上见个真章。这次我来是要杀死田单。现在既给太后揭穿身份,只好返回秦国,唯一要求只是希望能领滇国的孤儿寡妇安然离开。”
李嫣嫣寒声道:“走得这么容易吗?”
项少龙含笑看着她,先饱餐一轮秀色,平静地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若在下被杀,再加上春申君派人行刺徐先一事,即使有吕不韦也难阻止秦人大军压境之祸。”
李嫣嫣勃然大怒道:“实在欺人太甚,你当我大楚真是怕了你们秦国吗?秦国正值东郡民变,自顾不暇,还敢来凌迫我大楚?”这番话外硬内软,明眼人都知她心怯。这也难怪,现在谁不是谈秦色变。
项少龙微笑道:“秦国现在是自顾不暇,但东郡民变算什么一回事,兵到乱平,药到病除。反是大楚因滇国之事,诸侯思变,人心向乱,秦国现在或者仍没有灭楚之力,但只要迫得太后再次迁都,后果不言可知。”
两人目光不让地对视顷刻,李嫣嫣冷冷道:“刚才你说春申君派人袭击徐先的使节团,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心中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沉声道:“这实是田单和吕不韦要倾覆楚国的一个天大阴谋,春申君以为杀徐先可讨好吕不韦,岂知却是掉进陷阱去。”
遂把事情始末说出来,特别强调吕不韦和田单狼狈为奸,先怂恿李园,见其不为所动,故舍李园而取春申君一事说出来。顺便把在秦岭遇上庄夫人,后来又给成祈假扮船夫意图谋害的过程都详细说了。李嫣嫣那对美目不住睁大,玉容忽明忽暗,显是非常震惊。
最后项少龙道:“太后现在该知道我对大楚没有半点不轨之心。”
李嫣嫣苦恼地道:“春申君为何如此糊涂?竟冒大不韪去袭杀秦人来吊唁的使节团,我必须阻止此事。”
项少龙道:“可以阻止的话,我早阻止了,徐先乃秦国军方的核心人物,若有不测,而吕不韦又透露出是春申君所为,那唯一能平息秦国军方怒火的方法,是献上春申君的人头。那我或可设法为大楚开脱。”
李嫣嫣愕然道:“我怎可以这样做。唉!我虽身为太后,仍没有能力这样轻易的把春申君斩首。”
项少龙知她已经心动,低声道:“只要太后不反对就成,我会和太国舅爷设法的。”
李嫣嫣一呆道:“太国舅知你是项少龙吗?”
项少龙点了点头。
李嫣嫣显是很清楚两人间的往事,沉声道:“他不是和你有夺爱之恨吗?”
项少龙耸肩道:“李兄现在只能在楚国陷于内乱、秦军来犯与杀死我之间作一选择,李兄终是爱家爱国之士,自是选择与我合作。”
李嫣嫣沉思顷刻后,露出倦容,娇柔不胜地道:“万将军请退下,待我好好想一想。”
她的软弱神态,看得项少龙怦然心动,忙压下歪念,退了出去。
刚步出殿门,给李园请去宫内他的别院说话。
项少龙把李嫣嫣识穿他的事说出来,李园喜道:“此事甚妙,若有小妹站在我们这一方,我们将胜算大增。”
项少龙故意试探他的诚意,道:“太后似乎对李兄和春申君的态度均非常特别,究竟内中是否另有隐情?”
李园呆了一呆,深深叹一口气,露出痛苦的神色,道:“项兄虽一向是李某人的强仇大敌,但无论我或是田单,心中都非常佩服项兄,甚至以有你这样一个对手为荣,假若此话由别人来问,我只会搪塞了事,但现在却不想骗你,更相信项兄会为我李家守秘。”
项少龙心中一沉,知道所料不差,李嫣嫣果然涉及有乖伦常的事。
李园默然半晌,才缓缓道:“嫣嫣十四岁之时,已长得非常美丽,爹娘和我这作兄长的,视她如珠似宝,却没想到不但外人垂涎她美色,族内亦有抱着狼子野心的人。”
项少龙大感愕然,看来是自己猜错李园和李嫣嫣的关系,乱伦者是另有其人,但为何李嫣嫣对李园的态度如此奇怪。
李园道:“详细的情况我不想再提,事情发生在嫣嫣十六岁那一年,人面兽心的人就是李权,李令亦有份参与,李族中当时以李权的势力最大,我们敢怒而不敢言,爹娘更因此含恨而逝,嫣嫣则整个人变了,完全不肯接触男人,终日躲在家里,只肯见我一个人,有种异乎寻常的依恋。”
项少龙大奇道:“若是如此,她理应恨不得杀了李权才对,为何仍对他如此宠信?”
李园痛心地道:“因为她也恨我!”
项少龙愕然望着他。
李园一掌拍在几面上,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咬牙切齿道:“就由那刻开始,我决定不择手段也要杀死李权和李令。到嫣嫣二十岁,李权这禽兽不如的人,竟公然三番四次来向我要人,我给他迫得没法,想出一计,就是把嫣嫣送与春申君,如若怀孕,再由春申君送给大王,项兄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只有这样,李权才不敢碰嫣嫣,而我则既可取得春申君的宠信,也有可能变成国舅爷。”
项少龙呆望李园,想不到其中过程如此复杂,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时可看出诸国之中,不但以楚人家族势力最雄厚,也以他们最淫乱。
李园道:“我费了十天工夫,痛陈利害,终于说服嫣嫣,而她肯答应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楚国,因为若大王无子,他死后会立生大乱。但她却有个条件,是孩子的父亲必须是我,她只肯为我生孩子。”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李园一对俊目红起来,神态消沉,缓缓道:“我佯作答应她,到行事时换入一个体型与我相近的家将,可惜百密一疏,事后给她发现,她大怒下竟以护身匕首把他杀掉。翌日一言不发随我到春申君府去,自此再不与我说话,到她成为太后,才对我好了一点。她故意宠信李权,是为了要伤害我,到现在我方完全明白她不平衡的心态。所以当我知道她对你另眼相看,会这么欢喜,是希望她可以回复正常。”
项少龙明白过来,为何李园和李权两人会同族操戈,而李权又能如此恃宠生骄的样子,其中竟有这种畸异和变态的关系。深吸一口气,道:“李权现在和太后,嘿!还有没有……”
李园摇头道:“绝对没有,嫣嫣自那事后对男人深痛恶绝,只肯和我一个人说话,而后来她却迷得春申君和大王神魂颠倒,连我都大惑不解,不知她为何能忍受他们。”
项少龙道:“她是为了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李权害死。”
李园浑身剧震,一把抓着项少龙的手,喘息道:“真是这样吗?”
项少龙道:“真的是这样。她肯为此放任的去侍候两个男人,是为了报仇。但她却知你现在仍不是春申君和李权的对手,所以故意亲李权而冷落你,只看她许你住在王宫内,便隐有保护你的心意。”
李园道:“那她为何不向我解说清楚?”
项少龙道:“因为她的确仍恨你,那日我在屏风后偷看你们,已发现了这微妙的情况。”
李园把事情说出来后,舒服多了,点头道:“项兄之言大有道理,现在项兄该明白我要合作的诚意,只要能杀死春申君、李权和李令,其他一切不再放在我心上。”
现在连项少龙都很想杀李权和李令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人。问道:“现在寿春究竟是谁在掌握兵权?”
李园回复平静,道:“寿春的军队主要分外城军、内城军和外防军。原本内城军和外防军都操纵在春申君和李权手上,但屈士明已死,内城军由练安廷负责,独贵则升作禁卫长,两个都是我的人,所以内城军已牢牢掌握在我手上。想不到武瞻这么帮忙我。”
项少龙道:“武瞻原是哪一方面的人?”
李园道:“武瞻只对王储和嫣嫣忠心。若非有他撑着大局,舍妹早落在春申君和李权的控制下,连我都难以维护她。内城军人数在一万左右,我会把屈士明的余党全部撤换,只有保住舍妹和王储,我才有和他们周旋的本钱。”顿了顿续道:“外城军达三万人,负责寿春城防和附近四个附城的防务。外防军的统帅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斗介,当年我大力推举他担当此一要职,岂知我由邯郸回来,他却投向春申君和李权。外防军负责水陆两方面的防务和修筑长城,人数达五万之众,实力最雄厚,否则我早把李权干掉。”
项少龙道:“春申君和李权的私人实力呢?”
李园道:“李权毫不足惧,但春申君三子黄战、黄虎和黄霸均是悍勇无敌的猛将,加上五千家将,在寿春没有人的势力比他更大,我手下只有二千家将,比起来差远了。”
项少龙道:“现在黄虎领三千人去刺杀徐先,实力大减,所以要动手就应在这几天,否则若让黄虎回来,春申君定会立即对付我们。”
李园点头道:“我也想到这点,但夜郎王和李令一到,整个形势立即不同,他们来了近二千人,其中高手如云,若非滇王府有禁卫把守,而春申君对舍妹现在又非常顾忌,李令早率人攻入滇王府去。项兄须要小心一些。”
项少龙大感头痛,问道:“有没有办法把武瞻争取过来?”
李园道:“先不说那是近乎没有可能的事。若武瞻真的站在我们的一方,将由暗争转作明斗,于我们有害无利,所以最佳方法,是把春申君、李权、李今、斗介等以雷霆万钧的手段,一股脑儿杀个干净,再由舍妹出面收拾残局,只恨现在我们仍没有足够的力量这么做。”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李兄有没有方法弄一幅夜郎王府的形势图给我,如若可行,今晚我就去把李令杀掉,以免夜长梦多。”
李园拍胸道:“这个容易,项兄先返滇王府,我稍后再来找你。”
两人步出厢门时,刚巧碰到郭秀儿,三人同时一愕。
李园尚不知郭秀儿识穿项少龙的身份,笑道:“秀儿快来拜会万瑞光将军,他乃滇王妃之弟。”
郭秀儿不敢望看项少龙,低头盈盈施礼。项少龙百感交集,客气两句,由李园派人送回滇王府去。一路上项少龙心中仍不时闪动郭秀儿俏秀的玉容,想不到只是邯郸数次接触,她对自己仍念念不忘。到寿春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自己的本意只是刺杀田单,再离开寿春到滇国去,完成匡助庄夫人复国的承诺。岂知先后给郭秀儿、李园和李嫣嫣识破身份,深深卷进楚都寿春的权力斗争里去。他真心真意要帮助李园,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郭秀儿。因为若李园坍下台来,郭秀儿的命运将会非常凄惨。另一方面是激于义愤,李权和李令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人,实在太可恶。至于春申君,撇开滇国的事不说,只就他派人去对付徐先一事,已是不可原谅。问题是即使加上李园的人,他们仍没有收拾春申君和李权的力量。唯一的方法是迫李嫣嫣站到他们这边来,只有杀死李令,向她展示实力,才可望使她改变主意。他怎都不相信李嫣嫣不想报那改变了她的性格和一生的耻辱与仇恨,否则她不会处处维护李园和庄家。想到这里,已抵达滇王府。项少龙猛下决心,定下在今晚到夜郎王府刺杀李令,否则可能永远没有机会。
刚踏入府门,荆善迎上来道:“滕爷来了!”
项少龙大喜过望,冲进内堂,滕翼正和纪赵二女在说话。滕翼跳了起来,真情流露,与他紧拥在一起。
坐下后,纪嫣然笑道:“原来我们与滕二哥失诸交臂,丹泉和乌达只两天马程便遇上滕二哥。”
滕翼道:“我们先后七次冲击旦楚的军队,都给他挡着,这人的智谋兵法均不可小觑,现在蒲布和徐夷乱负责把他们拖着。我怕三弟不够人用,带了三百人来,他们都扮作由魏境来的商贩,分批入城,是我们精兵团最好的人手。”
项少龙大喜道:“我本来正为刺杀李令的事头痛,现在好了,二哥先挑选数十人出来,扮作滇王的旧部,到来寻找他们的主公,负起保卫滇王府的责任。”
滕翼忙召来荆善及刚到的乌达和丹泉去负责安排。项少龙遂向滕翼解释当前形势,当滕翼知道大仇家李园竟成为战友,眼都睁大了,到项少龙说出给李嫣嫣识破身份,赵致骇得伏往纪嫣然背上去。这时李园来了,三人进入静室商议。李园见援军到,又素知乌家精兵团的厉害,三百人足可抵数千军力,自是精神大振,充满信心。摊开图卷商议之时,春申君派人送来请柬,请庄夫人、庄保义、和万瑞光三人到春申君府赴晚宴。三人眉头大皱。
李园遣人回府,看看自己有没有在被邀请之列,再接下来道:“宴无好宴,这事该怎样应付?”
项少龙道:“我可肯定李兄亦是被邀请者之一。因为经过今天的刺杀失败,春申君已失去耐性,尤其李兄因屈士明之去而势力暴涨,所以他决定一举把我们两人除去。”
滕翼笑道:“那就不如将计就计,顺手在今晚把春申君干掉。”
李园见他说得轻松,苦笑道:“但我们总不能带数百人去赴宴,若不去的话,又似乎不大妥当,直至现在,表面上我和春申君的关系仍是非常良好的。”
项少龙道:“这个宴会我们是非去不可,这样才使他们想不到我们竟会偷袭夜郎王府,李兄手下里,有多少可称得上是真正高手的人呢?至少也该是言复、东闾子那种级数。”
李园道:“该可挑十至十二人出来。”
项少龙道:“那就成了。由我手下再多拨十二个人给你,我们各带二十四人。另外李兄再命手下在府内严阵以待,若见有讯号火箭发出,立即杀往春申君府去,索性和他们一决生死。”
滕翼道:“要防李令会派人来偷袭滇王府呢?”
项少龙道:“正怕他不来哩!这里由……嘿!由嫣然负责指挥大局,由于错估我们的实力,保证来犯者活着来却回不了去。”
滕翼道:“李令的小命交给我负责。照我看四十八个人实力仍是单薄了点,最好再多上十来人,负责在外看管车马,有事起来,立即里应外合,那会稳妥多呢。”接着一拍裤管,笑道:“我里面暗藏的‘摺弩’,将会是决定胜败的好帮手。”
项少龙喜出望外,原来滕翼带来刚研制成功的摺叠弩弓,令他们在这次刺杀行动更是如虎添翼。
这时楼无心来报,李园果然收到今晚春申君府宴的请柬。三人商量行事的细节后,李园问清楚“摺弩”的性能用法,和滕翼联袂去了。项少龙则去找庄夫人。
到了庄夫人的北院,庄孔迎上来道:“清秀夫人来了,正在厅内与夫人叙旧。”
话犹未已,环佩声响。
两名小婢开路下,庄夫人和另一丽人并肩步出厅来。由于戴上面纱,他看不到清秀夫人的样貌,但只瞧其纤穠合度的身材、袅袅动人的步姿,可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斗介倒是艳福不浅,不知他会不会因恋上成素宁的小妾致失去美人的事而后悔?项少龙忙和庄孔退往一旁施礼。
庄夫人道:“夫人!是舍弟万瑞光。”
清秀夫人透过轻纱的目光瞥项少龙一眼,施礼道:“万将军你好!”再没有另一句说话,莲步不停的由庄夫人送出府外。项少龙见对方对自己毫不在意,并不介怀。因为没有男人可妄求所有女人都会看上他的。
庄夫人回来后,拉他进内堂去,还掩上门,神色凝重道:“清秀夫人来警告我,春申君、李权、斗介、成素宁、李令和夜郎王结成一党,准备除去我们和李园,要我们立即逃走。”
项少龙皱眉道:“她不是和斗介分开吗?怎会知道这件事?”
庄夫人道:“她的侄女是黄战的妻子,黄战此人最是口疏,在家中大骂你和李园,泄出秘密。”
项少龙伸手搂着花容惨淡的庄夫人,笑道:“就算他们不动手,我也会迫他们出手的。”接着扼要的说清楚现在敌我的形势。
庄夫人吁一口气道:“原来你们早已知道,那今晚我和保义应否去赴宴呢?”
项少龙道:“当然不该去,到时我随便找个藉口向春申君说好了。我看他早预计你们不会去的。”
庄夫人担心地道:“人数上我们是否太吃亏呢?”
项少龙道:“人数的比例确大大吃亏,实力上却绝对是另一回事,我的人精通飞檐走壁之能,当夜郎王府起火,保证春申君等手足无措,那时我们将有可乘之机。我决定在今晚与春申君摊牌,若能一并杀死田单,就最理想。”
庄夫人纵体入怀道:“少龙!我真的很感激你。但什么是摊牌呢?”
项少龙解释后道:“怕就怕春申君今晚的目标只是你母子两人,那我们就很难主动发难。皆因出师无名,那时惟有将就点,只把李令和夜郎王宰掉了事。”
庄夫人“噗哧”娇笑道:“你倒说得轻松容易,李令和夜郎王身边不乏高手,切勿轻敌啊!”
项少龙见她一对水汪汪的眸子亮闪闪的,非常诱人。凑过去轻吻她一口道:“什么高手我没见过?最厉害的是攻其无备,他们的注意力必集中到李园的家将处,怎想得到我另有奇兵,知己不知彼,乃兵家大忌,夫人放心。”
庄夫人道:“有项少龙为我母子担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家只是关心你吧!”
项少龙见她楚楚动人,忍不住痛吻一番,然后去预备一切,谁都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和敌人正面交锋。精兵团的队员来了七十二人,都是攀墙过树的秘密潜入滇王府。纪嫣然知获委重任,大为兴奋,指挥若定,先把庄夫人等妇孺集中起来,再在府内各战略位置布防,树杪都不放过。赵致成了她的当然跟班兼勤务兵。
楼无心奉李园之命而来,向项少龙报告形势道:“现在全城都是春申君和李权的眼线,严密监察相府和滇王府的动静,防止有人逃走,反是夜郎王府非常平静,闭户不出,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项少龙道:“闭户不出,便是不同寻常,也叫欲盖弥彰,他们今晚必会来袭滇王府,只有通过外人的手,春申君等才可在太后前推卸责任。”
楼无心道:“据我们布在春申君处的眼线说,今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行动,但黄战却夸下海口,说要在宴会时迫你比武,又说会痛下杀手,我们全体兄弟都等着看好戏哩!”又沉声道:“春申君府以黄战剑术最高,若能把他干掉,对春申君会是很严重的打击。”
项少龙淡淡道:“只要把他打成残废或重伤已足够。”
楼无心捧腹笑道:“为项爷办事,确是不同……”
还要说下去,荆善来报,太后召项少龙入宫。项少龙心中大喜,知道李嫣嫣终于意动。
宫娥奉上香茗退下,脸容深藏轻纱内的李嫣嫣默然无语,使得坐在她下首右席的项少龙,只好自喝闷茶。这是后宫一座幽静院落的厅堂,关上院门,院内庭园杳无人迹,天地间似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起李嫣嫣刚成年时所遭遇到的耻辱和不幸,现在又要为畸恋着的亲兄和楚国的大局与敌人虚与委蛇,不由对她生出怜惜之心。她虽贵为太后,却一点不快乐。只要想想她要迫自己去曲意逢迎春申君和孝烈王两个老丑的男人,便知她的辛酸和痛苦。现在一切已成过去,却又受到权臣制肘,事事都抬出先王遗命来压制她这弱质女流,强她去做违心的事。想到这里不由叹息一声。
李嫣嫣冷冷道:“先生为何叹气?”
项少龙听出她语气里有戒备之意,知她由于过往的遭遇,特别敏感,绝不可把她当作一般人应付,低声道:“我平时很少静心去听某种东西,但刚才我的注意力却集中到院内风拂叶动的声音去,发觉其音千变万化,悦耳若天籁,只是我平时疏忽了。于是幡然而悟,很多美好的事物一直存在于身旁,只不过因我们忘情在其他东西上,方失诸交臂,错过了去。”
李嫣嫣娇躯轻颤,没有说话,由于面纱的遮盖,项少龙看不到她的神情反应。好一会后,李嫣嫣低声道:“太国舅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爹就只得我们两个,由少到大他都很维护我,我……我还记得十四岁那年,在一个本族的宴会里,有李族小霸王之称的李令伙同其他人在园内调戏我,大哥与他们打起来,一个人抵着他们十多人,虽被打得遍体鳞伤,仍誓死相抗,最后惊动大人来解围。事后我服侍他七天七夜,他才醒转过来。”
项少龙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悲苦,欷歔不已,也想到她们的“兄妹之情”,不是没由来的。而李嫣嫣后来的惨祸,说不定就是由那时种下来的。
李嫣嫣梦呓般道:“在李族内,一向没有人看得起我爹,害得我们兄妹常受人欺负,幸好大哥从不气馁,每天太阳出来前苦练剑术和骑射,又广阅群书。在我心中,没有人比他的剑术更高明,比他更博学多才。”
项少龙知道她因为立下非常重要的决定,所以提起往事,好加强对自己决定的信心。现在她虽似是以他为倾吐的对象,事实上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嫣嫣徐徐吐出一口气,吹得轻纱飘开少许,柔声道:“知不知道哀家为何向你说及这些事吗?”
项少龙柔声道:“因为太后信任在下,知道我项少龙不会是那种拿这些事去作话柄的卑鄙小人。”
李嫣嫣缓缓道:“只是部份原因,当大哥由邯郸闹得灰头土脸的回来,我由郭秀儿口中知道原来他竟是败在董马痴之手,当我问清楚情况,又派人调查真正的董马痴,才知道大哥给你愚弄,到这次大哥由咸阳回来,证实了这猜测,还告诉秀儿。那时我就在想项少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为何能以区区数百人,把大哥、田单这等厉害人物,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败得不明不白。以吕不韦那种权倾秦廷的人物,仍奈何不了你?今天终于弄个一清二楚。”
项少龙苦笑道:“在下只不过是有点运道吧!”
李嫣嫣低垂螓首,轻轻道:“你坐到哀家身旁好吗?”
项少龙楞了好半晌,来到她右侧旁三尺许处坐下。
李嫣嫣低头解下面纱,再仰起绝美的俏脸,原来已满颊热泪。
项少龙心神激荡,失声道:“太后!”
李嫣嫣闭上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一字一字地道:“项少龙!替哀家把李权、李令和春申君全部杀了,他们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项少龙心痛地道:“少龙谨遵太后懿旨!”
李嫣嫣缓缓张开秀目,那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美态,看得项少龙忘掉上下男女之防,伸出衣袖,温柔地为她拭去吹弹得破的粉脸上犹挂着的泪珠。
李嫣嫣视如不见,一动不动的任他为自己拭泪。
项少龙收回衣袖,沉声道:“太后放心,我定会保着太国舅爷,不使他受到伤害。”
心中不由升起荒谬绝伦的感觉,当日在邯郸,李园可说是他最想杀的人之一,哪想得到现在竟全心全意去与他并肩作战。
李嫣嫣秀眸射出柔和的神色,凝注在他脸上,以静若止水的声音道:“武瞻刚有报告来,说斗介私自调动外防军,把一支直属的军队由淮水上游移近寿春城十里,又命一组由二十艘战船组成的舰队开到寿春城旁,摆明是威胁我不得轻举妄动。故我除苦忍外别无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撑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还似是不知我的苦衷。”
项少龙微笑道:“攻城军队的人数,必须在守城的人数两倍以上,方有点威胁,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师无名,只会累得军队四分五裂,斗介似强实弱,太后不用介怀。”
李嫣嫣白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说得轻松,只恨我们城内亦是不稳,现在外城军都集中到外围的防守去,禁卫军又调回来守护宫禁,若春申君等发难对付你们,教哀家如何是好?”
项少龙哈哈笑起来,透露出强大无伦的信心,再从容道:“兵贵精而不贵多,要担心的该是李权和李令等人才对。”
李嫣嫣狠狠盯着他道:“项少龙!你是否另有人潜进来寿春呢?”
项少龙微笑道:“太后请恕我卖个关子,明天天明,李令该已魂兮去矣,便当是先为太后讨回点公道。”
李嫣嫣娇躯剧颤,厉声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说了,否则你怎会说这种话。”
项少龙想不到她敏感至此,讶然道:“太后刚才不是说过李令欺负你们兄妹吗?还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
李嫣嫣的胸脯不住急促起伏,泪花又在眼内滚转,直勾勾看着项少龙的眼空空洞洞的,忽地“哗”一声哭出来,扑入项少龙怀内。项少龙轻抚她强烈抽搐的香肩和背脊,感觉襟头的湿润不住扩大,心中凄然,知道她多年来苦苦压抑的情绪,终冲破了堤防,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哄婴孩般爱抚她,其中当然没有半点的味道。这时他的心湖被高尚的情操和怜惜的挚意填满,只愿能予一向被伪装出来的坚强外壳掩饰着的弱质女子一点慰藉和同情。
好半晌后,李嫣嫣收止哭声,在他帮助下坐直娇躯,任他拭掉泪水,垂头轻轻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
项少龙一言不发站起来,悄悄离开,整个襟头全被她的珠泪湿透。项少龙与李园提早少许出发,先在一条横街会合,交换最新的消息。
两人躲在马车里,李园问道:“太后找你有什么事?”
项少龙一边留意窗外的情况,漫不经意道:“她想我杀死李权、李令和春申君。”
李园精神一振道:“她真的这么说?”
项少龙微哂道:“我难道要骗你吗?她为何这么恨春申君呢?”
李园颓然叹道:“她恨所有沾污过她身体的男人,包括孝烈王在内。”
项少龙道:“你那方面有什么新情况。”
李园道:“看来春申君最多只是用比武下毒那类招数对付我们。因为今晚被邀的嘉宾遍及各公卿大臣,另有外国或侯国来的使节侯王,任春申君和李权的胆子如何大,也不敢在这情况下涌几百人出来宰我们。”
项少龙沉声道:“宾客名单中有没有夜郎人呢?”
李园道:“没看到夜郎王的名字。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来,春申君该知道我要看他邀请的嘉宾名单,乃轻而易举的一回事。”
项少龙淡淡道:“我决定在宴会上与春申君和李权分出胜负,否则不可能有另一个机会。若我没有猜错,明天一俟斗介动调好军队,春申君就会发难,里应外合地以压倒性的兵力控制寿春。因为内城军落到你手上,对他们实有切肤之痛。这宴会正是要把我们拖在那里,更因寿春最重要的人物云集该处,一时间没法作应变调动,自然是对他们最为有利。”
李园愕然道:“可是春申君府家将达二千之众,我们只得区区六十人,一些还要留在外面广场处,动起手来,能逃命已叫侥幸,怎还能置敌于死地?”
项少龙微笑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兄听过这两句至理名言吗?”
李园念了两遍,双目亮起来,显是有点明白。
项少龙道:“我差点忘记至关紧要的事,田单是否在宾客名单上呢?”
李园摇头道:“我正要告诉你这件事,自今早他和春申君吃过早膳,田单便失去踪影,我看他可能已离开寿春。”
项少龙的心直往下沈,苦恼地道:“若他出城,当瞒不过守城的人,为何你完全不知道呢?”
李园无奈地道:“若有斗介为他安排,连武瞻都难以过问,所以把田单秘密掩护出城外,实是轻而易举的一回事。”
项少龙猛下决心道:“出了这件事,我们更不得不动手,只有从春申君口中,方可知道田单到了哪里去。”
李园明白他的意思,假若田单返齐的话,项少龙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寿春的事,再兼程追去。道:“项兄因我的事而延误自己的大事,小弟真不好意思。唉!话说回来,其实我们今晚的胜算并不高哩!”
项少龙含笑摇头道:“非也非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我又有新的主意,索性把李兄的随员都换上我的人,只要春申君不知道我们暗携弩弓,这一场仗我们至少有七成胜算。这是名副其实以己之长,制敌之短。以弩弓克长剑;以效率、速度和避重就轻的策略应付对方的人多势众。”接着凑到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李园叹道:“即使孙武复生,也难胜项兄妙算!”
项少龙心中暗笑,这正是特种部队的信条,以精锐胜平庸。只要抓到敌人最弱的一环,就像捏住毒蛇的咽喉,任它如何厉害,也只有俯首就擒。
两人分手后,李园先入宫见李嫣嫣,禀告一切,而项少龙则迳赴春申君的宴会。进入外门,只见主宅前可容千人操练的大广场停满车马,灯火通明。主宅设在白石台基之上,回廊环绕,连接左右和后方的建筑物,建筑群间古树参天,环境雅致。项少龙心生感触。楚君的地位显然远及不上秦君。当年庄襄王停柩期间,咸阳停止一切宴会喜庆的活动。但这里的人却完全两样,就此点即可看出秦胜于楚的一个主因。
项少龙与众手下跃下马来,其中六人负责看管马匹,另二十四人随他往主宅走去。一般权贵赴宴,带上十来个家将乃平常之事,二十四个是多了一点,但在这情况下,春申君绝不好反对,何况他怎会把二十四个人放在心上。主宅的台阶上下布满春申君府的家将,春申君和两子黄战、黄霸迎接宾客。
项少龙朝长阶举步走去,在半途时后方有人叫道:“啊!请留步!”
项少龙愕然止步,回头望去,与追上来的人打个照脸,同感愕然。
来的是韩闯,只见他露出古怪神色,干咳一声道:“对不起!我认错人。”
项少龙心知肚明他由背影认出自己是项少龙,但由于自己整个样子变得太厉害,所以当韩闯见到他正面的尊容,再不敢肯定。笑道:“在下现在是万瑞光,侯爷你好!”
韩闯立时明白过来,眨了眨眼睛,转往找其他楚臣打招呼。项少龙心中温暖,韩闯这人虽是缺点多多,却很够朋友。
步上石阶,春申君笑里藏刀地趋前来欢迎道:“得万将军光临,本君不胜荣幸,为何却不见滇王妃和小储君呢?”
项少龙依足规矩行谒见之礼,歉然道:“小主公身体不适,滇王妃只好留下照拂他,请君上见谅。”
春申君忙道:“我立即遣人去为小储君诊治,保证药到病除。”
项少龙扫视了正狠狠瞪着他的黄战、黄霸和一众家将,心中暗笑,想着任你们如何眼利,也估不到世上会有可摺起来藏在裤管内的弩弓,这就是“高科技”的好处。口中应道:“君上好意心领。小主公刚吃了药,明天若仍未见好转,再劳烦君上照拂吧!”
当下有家将引领项少龙进入大堂里。那是个比得上宫廷的广阔厅堂,两旁各有四根巨木柱,撑起横过屋顶的四道主梁,气象万千。主席设在对正大门的南端,左右各排三列席位,约略一数,至少达百席之多,前席坐的自是主宾,后方席位则是为家将随人而设。大半席位均坐上宾客,由百多名身穿彩衣的侍女在席间穿花蝴蝶般侍候,一片喜庆热闹的气氛。项少龙瞥见左方首席处坐的是久违了的郭开,此君当上赵相,脱胎换骨的神采飞扬,春风得意,正与邻席的龙阳君谈笑。
领路的家将道:“万爷请!”
项少龙随他来到右方第四席处。荆善等则挤到后面两席去,分几排坐下来。斜对面的龙阳君和他交换个眼色,郭开便打量着他,但显然认不出他是项少龙。此时厅内闹哄哄的,来宾趁宴会开始前的时刻,互相寒暄和询问近况,独是项少龙的一席无人过问,只是间有侯国来的使节和他挥手打招呼。一名女婢过来为他斟酒,项少龙瞅她一眼,见她肤色颇黑,左颊还有小方胎痣,容貌平凡,再没有多看的兴趣,转而打量起其他人来。李权刚好在他对面,不屑地看他一眼,和下首的成素宁说话,眼尾都不望他,好像他已变作死人,再不会对他生出任何影响。
项少龙心中冷笑,耳内传来一阵熟悉的悦耳声音道:“死鬼!又在装神弄鬼。”
项少龙虎躯剧震,差点冲口叫出善柔的芳名。正要再看席前的婢女一眼,善柔低叱道:“不要瞧我,你后面有道暗门,贯通外面的回廊,小心点!”
说罢盈盈离去,项少龙得与令他梦萦魂牵的红颜知己重逢,精神大振,整个世界立即充满生气、色彩和热烈的期待和渴望。同时又心中懔然,大堂表面看去,只在中间开有两道侧门,连接外面的回廊和直通左右院宅的长廊,若非得善柔提点,真不知席后设有暗门,春申君这一着非常厉害,他差点便要着了道儿。忙挥手召来荆善,告诉他这件事。荆善退回去后,心中仍填满善柔的倩影。这美女确是神通广大,竟然可混到春申君府来当婢女,找寻刺杀田单的机会。善柔又奉上佳肴,低声说“外面回廊底下藏有长矛”后,又转到另一席去。项少龙放下心来,对方显然仍不敢动用弩箭那类长程武器,自是怕射不中目标,误伤其他人。这时宾客来得七八成,门官逐一报上来人的名字,大部份项少龙都不认识,只是从衔头知悉来人不是王族就是重臣,身份显贵。
斗介、武瞻、练安廷和独贵四个握着寿春兵权的人物均没有出现,这是理想当然的事,现在寿春内张外弛,斗介的大军正与内外城军互相对峙,互相牵制,暂时谁都奈何不了谁。屈士明暗算他项少龙不成,乃春申君和李权方面最大的失策,使内城军的控制权落到李嫣嫣和李园手上,迫得敌人只好另用险招来对付他们。
门官唱喏道:“且兰王驾到!”
项少龙往大门望去,首先入目是肉光致致的玉臂和美腿。它们的主人是充满野性美、青春迫人的性感美女。此女身穿以薄皮革缀成的衣服,秀发垂肩,坦胸露臂,诱人至极。最引人处是她流波顾盼,毫不吝啬甜甜的笑容和媚眼,登时吸引全场的注意力。项少龙好不容易把眼光移到她身旁的且兰王处,他头顶羽冠,披上长袍,身形矮胖,五官像挤到脸孔中间处,走路时左摇右摆,正与旁边的春申君说话。身后的十多个亲卫无不比他高上至少个半头,均露出粗壮的腿臂,使人感到异族蛮风的特色。当春申君往他的一席指点,项少龙知道且兰王正向春申君问及自己,果然且兰王那对细眼朝他望来,摆脱春申君,大步带头往他举步走来。项少龙忙起立施礼。
且兰王隔远大笑道:“万瑞光不愧滇南第一勇士,甫到寿春,立即把斗胆占据滇王府的鼠辈赶走,大快人心之至。”
这番公开表示支持的话,登时令全场宾客侧耳侧目。李权重重发出一声冷哼,表示不满。且兰王不知是真听不见,还是听而不闻。迳自来到席前,举起右掌。项少龙早受过庄夫人教导,忙举右掌,与他互击三下。
且兰王向那迷人女郎道:“采采快来见过万勇士,哈!这是小女娜采采,我这次是要带她来见识一下大楚的繁华景象。”
娜采采盈盈施礼,勾魂的眸子送他一记秋波,未语先笑道:“万将军非常强壮哩!”
这句话立时惹起一阵嗡嗡低语,如此大胆和肆无忌惮地对初识男人评头品足的美女,确是罕见。
春申君赶了上来,正要引他坐到右方首席处,且兰王指着项少龙上首的一席道:“我就坐这一席。”
春申君眼中闪过不悦之色,仍是无奈地答应。
正扰攘时,门官唱道:“夜郎王到!”
且兰王完全不顾仪态,“呸”的一声侧头吐出一口涎沫,表示不屑听到夜郎王之名,这才领着火辣辣的且兰公主娜采采坐到项少龙上首那席去,摆明和项少龙扮的万瑞光站在同一阵线。春申君无暇理会他,往迎夜郎王去了。夜郎人的服饰以黑为主色,配以金银镶嵌的冠帽和腰带,新月形的弯刀,非常触目。加以人人粗壮高挺,脸容强悍,使人联想到肆虐边塞的马贼,难怪如此为其他侯国深恶痛绝。夜郎王花刺瓦左方的一名青年长得最雄伟,身上的金饰比夜郎王还要华丽,背上挂着一对巨斧,每斧至少有五十斤之重,只是这等威势,已教人心生怯意。夜郎王肤如黑炭,脸孔瘦长,双目凶光闪闪,神态阴沉,静心聆听春申君的话,目光却落在项少龙身上。春申君引他坐到龙阳君和李权间的一席,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刚好对正项少龙这死敌,气氛立时异样起来,平添不少火药气味。那个夜郎青年狠狠盯着娜采采,一副想把她生吞下去的馋嘴模样。项少龙不由往娜采采望去,只见她故意挺起酥陶,作了个慵倦不胜的姿态,看得那夜郎青年眼珠差点掉了出来。
娜采采知项少龙在看她,回眸抛他一个媚眼,低声笑道:“那是夜郎王的三王子花奇,人称饿豹,奸淫妇女无数,若万将军能宰了他,采采陪你一晚。”
项少龙吓了一跳,善柔又到他旁边,故意隔断两人目光,低声怒道:“你再勾搭她,我就杀掉你。他们预备了钩网等东西来对付你。”
又转身走了。项少龙确怕开罪善柔,正襟危座,眼角都不敢再望向邻席的且兰公主。此时大批春申君的家将分由侧门进入大堂,排列在席后,更添隆重紧张的气氛,亦牢牢控制全场。
韩闯此时入场,到了右方上首一席坐下,接着是黄战、黄霸的一席。
春申君在十多名家将陪同下,列主席坐下,众家将则守立席后,防备森严。
除项少龙下方李园一席外,全部席位都坐满人。宾主加上随员,足有六百多人之众。酒过三巡,接着是例牌的歌舞表演,此时李园才到,向项少龙打了个一切部署妥当的眼色。
歌姬退下,夜郎王一阵长笑,凶光毕露的双目落到项少龙处,举杯道:“先敬万将军一杯,然后再有一事相询,请万将军指教。”
项少龙与李园交换个眼色,知道好戏开锣,且是首先由敌人发动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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