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后迁宫

项少龙刚进入城门,接到小盘的谕旨,立即进宫见驾。

小盘在内政厅与吕不韦、昌平君等一众大臣议事,项少龙在书斋枯等半个时辰,小盘才来见他。坐下后小盘微笑道:“师傅认识冯劫这个人吗?他是专责我大秦律法的大夫。”

项少龙以微笑回报道:“为何储君特别提起这个人来呢?”

小盘淡淡道:“此人颇有风骨、不畏权势,寡人他也敢出言顶撞。只是不知他是否受《吕氏春秋》的影响,竟忽然批评我大秦律法过于严苛,殊失圣人教化之义。”

项少龙讶道:“如此说来,储君理应很不高兴才对。为何说起此人,反有欣然之意?”

小盘哈哈一笑道:“师傅最了解我,只因此人说及一些其他的事情,却非全无道理。例如他指出各国为君者,每根据形势变化,随时发布新政策,朝令夕改,使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趋,犯者则因法出多门而得售其奸,确是正论。所以法令必需一统,舍此再无强国之术。”

项少龙呆望着快满十八岁的未来秦始皇,心涌敬意,并非因小盘把握到明法制的重要,而是他容纳谏言和被批评的胸襟。

小盘低声道:“我初时还以为他投向吕不韦,可是见他说话的轩昂神态颇肖师傅你,后来又拿着你的盗贼申诉书严词诘问吕不韦,方知他只是像师傅你的不怕死。哈!此人虽不宜掌律法,但却是当御史大夫的好料子。”

项少龙暗吃一惊,如此岂非令李斯好梦成空吗?忙道:“储君最好三思,李长史亦是个合适人选。”

小盘摇头道:“若说合适,最好由师傅你来担任。你听过李斯正面顶撞过任何人吗?论识见,李斯十倍胜于冯劫,而其刑名之学,比之商鞅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故他最合做由他创出来的三公九卿里廷尉一职,出掌律法。而寡人可以借他之学,统一和强化全国律法,为将来一统天下打下坚实的根基。”

项少龙为之哑口无言,说到治理国家,他怎敢和日后统一中国的超卓人物争辩。幸而廷尉乃九卿之一,李斯该满足吧。同时可以看出自己对小盘的影响有多大,小盘只因冯劫语气神态酷肖自己,而判别出他仗义执言。成功非侥幸,正因小盘知人善任,日后的天下终于落入他手内。

小盘忽然兴奋起来,压低声音道:“小俊已把牧场一战详细告诉寡人,过程确是精采绝伦,师傅或许比白起还厉害。日后若师傅领军出征,必可战无不胜。”

项少龙心中苦笑,那可是自己最害怕的事,小盘有此想法,自己定难逃此任,幸好非是迫在眼前的事,岔开话题道:“吕不韦如何推诿罪责?”

小盘眼中闪过冷酷的杀机,沉声道:“当然是审也不审而全体释放,再胡乱找些人来杀掉以首级充数,不用愁我们认出身份来。若非有黑龙这一招,说不定我会召他进来,亲手把他干掉。哼!蒙骜罪该万死,幸好他还有两个好儿子。”再向项少龙道:“黑龙该制成了吧!”

项少龙道出详情。

小盘叹道:“幸好师傅想出此一妙绝天下的计策,否则不知如何可以压制吕不韦。嘿!我嬴政之有今日……”

项少龙打断他道:“不要说这种话,储君乃上天注定一统天下的人物,微臣充其量只是玉成其事吧!”

小盘露出感动的神色,好一会后,叹一口气道:“太后昨天搬往甘泉宫去!”

甘泉宫是座落城北的王室小行宫,与咸阳宫遥遥相对,朱姬搬到那里去,离开儿子,自因两人关系转趋恶劣。

项少龙皱眉道:“你是否和她争吵过呢?”

小盘一脸被冤枉的神色,摇头道:“刚巧相反,近日我照师傅吩咐,蓄意与太后修好。她坚持要搬往到甘泉宫,我也曾苦苦挽留她,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那么说搬便搬,真是奇怪?嘿!其实她离宫更好,因为寡人可眼不见为净。”

项少龙知他指的是朱姬和嫪毐的奸情。心中奇怪,照理朱姬若要保持对朝政的影响力,自该以留在宫中最属明智。为何她要搬离咸阳宫呢?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想到刚和自己发生肉体关系的绝色丽人琴清,凭她的消息灵通,当是暗查此事的最佳人眩顺口问道:“她还有没有参加早朝会和议事呢?”

小盘苦笑道:“她怎肯放手?虽不是常常出席早朝,但事无大小,均要先经她审阅,比以前更难应付。最气人的仍是嫪毐,这贼种气焰日张,一副太后代言人的神气,不但说话多了,还不断向太后打报告和搬弄是非,恨不得把他一刀斩了。”

项少龙默思片时,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不若来招顺水推舟,把嫪毐变成太后的代言人。以这家伙的狼子野心,必会与吕不韦争权争个焦头烂额,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

小盘愤然道:“可是我只要见到嫪毐,立即无名火起……”

项少龙笑着打断他道:“若要成大事,必须有非常襟胸和手段,能人所不能。说到底,嫪毐只是个小脚色,顶多是结党营私,祸害远及不上吕不韦。只是有太后为他撑腰,才能搅风搅雨。且因他在别人眼中,始终是吕不韦一党,他若弄至神憎鬼厌,于吕不韦更无好处。储君还是多忍耐他几年吧1

小盘颓然道:“师傅说得对。一天我未正式登位,仍要看太后脸色做人。嘿!太后离宫前要我把嫪毐封侯,我当时婉言拒绝。岂知太后由那天开始,便不肯在我签发的政令上加盖玺章,害得文牍积压。唉!看来只好如她所愿。”

项少龙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储君可向太后晋言,待春祭之后,万象更新,方为嫪毐封侯赐爵的好时机。”

小盘苦恼道:“事情仍非如斯简单,太后还要把嫪毐的几个奸党,提升要职。例如内史之位,嫪毐要由他的族人嫪肆接任。此外还有令齐、韩竭两人,一文一武,均是嫪毐新结的党羽,太后着我许他们出掌要职,教人心烦。”

项少龙早知事情会是如此,而若非这样,将来嫪毐亦没有造反的能力。安慰道:“无论他如何扩张势力,始终难成气候。为得到太后支持,储君只好忍一时之气。何况!吕不韦要比储君的头更痛哩1

小盘想了想,笑起来道:“不知为何,任何事落到师傅手上,总变得轻轻松松的。师傅的话,我当然言听计从。”

两人再商量一会,项少龙离开王宫,往找琴清。

琴清见分手不久,项少龙便来找她,神情欢喜,在内轩见他。

两人自那天发生关系后,因项少龙专志练刀,再没有作行云布雨之事。此刻在琴清府内相见,不禁生出既亲密又陌生的微妙感觉,对新的关系有种既新鲜又不知如何自处的动人情况。

还是由项少龙拉起她的玉手,步出后庭询问道:“太后搬到甘泉宫一事,琴太傅晓得吗?”

琴清黛眉紧蹙,低声道:“我刚回府便知道,但因这次太后带往甘泉宫的人,全是她的亲信,故少龙若要人家去调查,恐怕要教少龙失望。”

项少龙拉着她走上一道小桥,在桥栏坐下来,另一手搂紧她的小蛮腰,苦恼道:“太后搬离王宫必有原因,令人费解。”

琴清给他一搂,立时娇柔无力,半边身挨往他,虽际此冰天雪地之时,俏脸仍红如夏日的艳阳,半喜半嗔道:“项大人检点些好吗?下人会看见哩!”

项少龙哈哈一笑,将她拥坐腿上。琴清惊呼一声,失去平衡,斜仰起娇躯,香唇早给封贴。

一阵销魂蚀骨的缠绵,项少龙意足志满道:“这是惩戒你又唤我作项大人,琴太傅甘愿领罚吗?”

琴清既甜蜜又羞不可抑,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嗔道:“霸道!”

项少龙给她的媚态弄得三魂七魄无不离位。暗忖只恨自己来到这时代,不知如何竟失去令女人怀孕的能力,否则若能弄大了像琴清又或纪才女她们的肚子,必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回事,想到这里,虎躯剧震。

琴清见他脸色大变,骇然道:“什么事?”

项少龙两眼直勾勾看着前方,微呻道:“糟糕!我想太后是有喜哩。”

踏入府门,听得邹衍回来,项少龙大喜,问得邹衍正在内堂由纪才女亲自招呼,忙赶去见面。邹衍神采如昔,见到项少龙,自有一番欢喜之情。此时纪嫣然已把请他老人家回来一事的背后原因详细说与他知,晚饭后,邹衍与他到园中小亭说话,相伴的当然少不了纪才女,灯火映照下,雨雪飘飞,别有一番滋味。

项少龙先不好意思道:“为了我们的俗事,竟要劳动干爹仙驾,我们这些小辈真……”

邹衍洒然一笑,打断他道:“少龙为何变得这么客气,更不用心中过意不去,因为老夫久静思动,正要返齐一行,好看望那群稷下旧友。”

项少龙想起善柔,正要说话,纪嫣然已道:“你不用说,嫣然早请干爹代我们寻找柔姊,凭干爹在齐的人脉关系,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项少龙正为善柔担心,闻言喜出望外,心想善柔的剑术出自稷下,邹衍找她自该是水到渠成之事。

邹衍在石凳坐下来,双目异采闪闪,沉声道:“想不到我邹衍在风烛之年,仍可制造个新圣人出来,世事之出人意表者,莫过于此。”

纪嫣然轻轻向项少龙道:“干爹已完成了他的不世杰作《五德书》,还把它赐给我代他暂作保管。”

项少龙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隐隐明白到邹衍透视未来,知道将来天下必由小盘统一,故把呕心沥血的杰作留在秦国,否则说不定会毁于战火。心中一动道:“干爹想怎样处理《五德书》,尽管吩咐下来。”

邹衍双目射出欣悦之色,微笑道:“将来黑龙出世,少龙你负责把此书献上给政储君,那比由老夫亲说更有力百倍。”

纪嫣然愕然道:“干爹不准备留到黑龙出世后动身吗?”

邹衍摇头叹道:“天数有定,干爹恐怕不能等那么久。这次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回来探看你们,然后顺道返齐。”

纪嫣然脸色立变,凄惶地看项少龙一眼,骇然道:“干爹!”

邹衍哈哈一笑,洒脱道:“春去夏来,此乃天理常规,人生无常,仍只是自然之象,嫣然难道还看不通吗?”

纪嫣然毕竟是非常人,强挤出笑容道:“干爹责怪得好!嫣然受教。”

项少龙点点头,冲口而出,引用宋代大家苏轼的名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干爹说得对。”

邹衍目露讶色,与纪才女一起瞪他好一会,赞叹道:“少龙比老夫看得更透彻。”然后续道:“吕不韦仍有点气运,在储君加冕前,少龙至紧要忍让一点,避免与他正面交锋,那老夫就放心哩。”

项少龙打从真心露出敬意,邹衍可说是当代最具明见的人。但亦只有他项少龙才真正明白这宗师级人物洞识天机的智慧,难怪他的五德说影响如此深远,广及政治和学术文化的不同层面。

邹衍仰望茫茫雪夜,沉吟不语。

纪嫣然柔声道:“干爹啊!我们这样制造一条黑龙出来,是否有点像在骗老天爷呢?”

邹衍哑然失笑道:“确是有点取巧,但天命已明,新圣人正是由少龙一手培养出来的政储君。现在东方六国虽仍有点声势,却是不知自爱,只懂互相攻讦,日后只要政储君大权在握,六国灭亡之日,已是屈指可数。”

项少龙讶道:“说到底干爹身为齐人,为何却一点不为己国的命运担心?”

邹衍从容道:“齐国只是老夫出身之地,老夫放眼却是统一后的天下。兼之现今齐王建昏庸误国,只要想到他老夫就心中有气。”

纪嫣然接入道:“干爹和嫣然都有同一看法,就是只有天下归于一主,人民方有和平安乐的日子。不过只要想起少龙说过‘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两句话,最怕政储君将来会变质,再不若现在的知人善任、俯察下情。”

项少龙忍不住泄漏天机道:“只有当由人民推举领袖的制度出现,情况才可以真个改善过来,不过那可是二千多年后的事。”

邹衍和纪嫣然听得面面相觑,后者大奇道:“怎可能有这样的制度?夫君大人为何敢肯定是二千年后的事呢?”

项少龙心中大骂自己,搔头尴尬道:“我只是随便猜估。”

邹衍微笑道:“少龙常有惊人之语,盖因你非是普通人也。否则我这乖女儿不会对你死心塌地。”再望往不见星月、只见雪花的天空,语带苍凉道:“夜了!我也要早点休息,明天我便动程往齐国去。”

项少龙与纪嫣然对望一眼,均明白贯通天人之学的大师,掌握到自己阳寿将尽。此回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

翌晨项少龙、纪嫣然等把邹衍送出城外,陪他走十多里,依依道别。邹衍哈哈一笑,领着百多家将,在乌果的一千都骑护翼下,洒然去了。项少龙返回咸阳,已是黄昏时分。昨晚停下的雨雪又洒下来。项少龙想起等若永袂的别离,禁不住黯然神伤。与这位开整个中国术数之学先河的大宗师的交往,令他心中百感交集。若非邹大宗师,他不但不会得到纪才女,可能早在大梁便送掉小命。

踏入府门,陶方迎上来道:“嬴盈在东厢等待你足有半个时辰。”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向众娇妻告罪,来到东厢。

嬴盈正等得不耐烦,见他怨道:“你究竟到哪里去呢?”

项少龙心中闪过明悟,知道纵使嬴盈回心转意,他也再不会接受她,原因并非她曾是管中邪的女人,因为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根本不把女子的贞操放在心上。他以前起过追求嬴盈的心,主要是看在昌平君兄弟情面,亦有点贪她美色。可是经过多番接触,对她仅燃起的一点爱火,已因她反覆善变、不分轻重和是非的性格而熄灭。现在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肯沾惹嬴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后,项少龙客气地请她坐下,道:“嬴小姐找项某人有什么事?”

嬴盈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和距离,楞了好一阵子,垂首苍然道:“人家知你心中恼恨,唉!嬴盈不知该怎么说。三天后是你和中邪决战的日子,真为你担心哩!”

项少龙见她不是来劝自己罢斗,稍生好感。想起百战宝刀和新悟出来集古今大成的百战刀法,微笑道:“多谢小姐关心,人生总是充满大大小小的挑战,如此生命方可显出动人的姿采。”

说真的,若不是有管中邪的压力,恐怕迫不出这套百战刀法来。

嬴盈微抬俏脸,秀目射出茫然之色,轻轻道:“我不知为什么要来找你,中邪每天不断练剑,已研究出种种破枪之法,唉!人人知你根本不擅用枪,故纵有飞龙枪,恐怕……唉……人家很担心哩!”

项少龙淡淡道:“你难道不担心管中邪吗?”

嬴盈凄然点头,低声道:“最好当然不用比武,但我知道没有人可以改变你们的决定。”又垂下头去,幽幽道:“很多谢那天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我已考虑清楚,答应了杨端和的婚事,不过尚未告诉大兄和二兄,你们决战后,端和会正式提亲。”

项少龙大感愕然,也放下心事。杨端和是王龁手下最年青有为的将领,很得鹿公、徐先的器重,只不知原来他在追求嬴盈。眼下之势,谁娶得嬴盈,对仕途均大有裨益,只有管中邪是例外。

嬴盈有点惶然地偷瞥他一眼,试探道:“你是否心中不高兴?”

项少龙怎敢表露出如释重负的心情,同时想到她真的曾对管中邪生出爱意,所以尽管不嫁给他,亦不愿入自己之门。肃容道:“这是个明智的决择,杨端和会是位很好的夫婿。”

嬴盈幽怨地瞧着他,没有说话。

项少龙苦笑道:“小姐既决定终身,绝不可三心两意。”

嬴盈凄然道:“你不怪我吗?”

项少龙叹道:“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这句话显是恰到好处,嬴盈平静下来,想了想道:“你得小心点!”俏立而起。

项少龙把她送出府门,临别时,嬴盈低声道:“若我可以选择,我会希望你赢,不但是为自己,也为了我们大秦,嬴盈终于想通。”

话尚未说完,热泪早夺眶而出,凄然无奈地瞧他一眼,掩面飞身上马,放蹄去了。项少龙呆望风雪中的咸阳,想着这突然终结的一段情,暗下决心,以后再不招惹任何美女。不过回心一想,又知这么想是一回事,命运的安排却又是另一回事。庄夫人和李嫣嫣,不正是两个好例子吗?

项少龙返回内宅,与项宝儿玩耍一会,滕翼和荆俊两人回来,前者容色严峻,后者则一面愤然。纪嫣然看出不对劲,出言相询。

滕翼坐下后,拍几骂道:“我已千叮万嘱要这小子忍一时之气,不可招惹国兴,哪知他仍是忍不住一见面就动手。”

项少龙笑道:“二哥且莫动气,小俊你来告诉我是什么一回事。”

众人见项少龙若无其事的样子,无不大讶,荆俊也愕然道:“三哥最明白我。唉!我并非说二哥不明白我,只是两种明白是不同的。”

滕翼哑口失笑,乌廷芳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要吞吞吐吐,快说!”

荆俊作个无辜的可怜模样,摊手道:“这次惹事的绝不是我,刚才我到醉风楼逛逛,刚巧撞着渭南武士行馆那批奸贼,当然少不了‘疤脸’国兴。我本打定主意对他们视若无睹,岂知他们故意说些冷言冷语给我听,还辱及三哥,那些话我不想重覆,总之他们恃着嫪毐在背后撑腰,没有一点顾忌。我什么都可以忍,但就不可以忍他们散播损害三哥清誉的谣言。”

赵致皱眉道:“他们究竟说些什么话?”

滕翼沉声道:“那些人确是过份,说三弟是吕不韦的男宠,嘿!真亏他们说出口来。”

纪嫣然秀眸厉芒闪动,冷然道:“若给嫣然听到,必会立即取他们狗命。”

乌廷芳愤然道:“小俊你怎样教训他们?”

荆俊苦笑道:“我们只有八个人,他们却有十多个,国兴的剑法又非常高明,所以我们占不了多少便宜,还给他们打伤两个人。刚巧嫪毐来到,把他们喝退,只是敷衍的叫他们道歉了事。我遵照二哥的吩咐,避开和嫪毐冲突,忍气走了,二哥还要怪我。”

滕翼气道:“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早叫你不要去逛青楼,偏不听教。”

项少龙反是心平气和,因早预了嫪毐会愈来愈嚣张的。问道:“渭南武士行馆究竟有些什么人物?”

荆俊抢着道:“最有本领的当然是馆主邱日升,我朝有不少将领均是出于他门下,接着是包括国兴在内的三大教席,另两人一名常杰,一叫安金良,都是咸阳有名的剑手。嫪毐笼络他们,等若多了数百名亲将,这些人希望通过嫪毐的关系,搭通太后,好能入朝任职。听说吕不韦对渭南武士行馆重开一事非常不满,只是碍着太后,没话可说吧1

滕翼补充道:“渭南武士行馆有很多从各国来的剑手,良莠不齐,但其中却不乏好手,现在人人都以少龙你为假想敌,因为若胜过你,立时可成大秦第一剑手,声价百倍。唉!这些人总以为少龙之所以能成为储君身旁的第一红人,全因剑法高强所致。”

项少龙暗忖这就是武侠小说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无谓烦恼,若非由于自己有官职在身,出入大批亲卫护驾,恐怕早有人拦路搦战。点头道:“他们爱怎么想怎么说由得他们,清者自清。但若他们太过份,我们亦不宜忍让,但一切该待与管中邪决战之后。除非不动手,若是动手,就要教邱日升永不超生。”双目寒芒一闪,瞪着荆俊道:“你已有了鹿丹儿,好该收心养性,勤力习武,否则异日对着渭南武士行馆的高手,只会丢我们的脸,清楚吗?”

项少龙少有这么对荆俊疾言厉色,吓得他汗流浃背,俯首应是。

项少龙目光扫过众人,哈哈笑道:“找一日我们索性摸上行馆去,既可让他们尝尝二哥的墨子剑,嫣然的天龙枪,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百战刀法。”

次日清晨。项少龙展开百战刀法,一时丈许方圆之地,尽是寒芒闪闪,威猛无俦。即使以滕翼的本事,亦施展不开墨子剑法,不过墨剑主守,故仍能凭着强大的臂力和重木剑,坚守着一个极狭小的圈子,苦挡着似从四方八面进击而来、精芒四射的百战宝刀。首次见识到百战刀法的荆俊、陶方等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竟有这么可怕的兵器和凌厉迅捷的刀法。刀剑相交,总发出一下下响亮的金木鸣声,更添激烈之势。自项少龙出刀以来,两人鏖战数百回合,滕翼仍找不到百战宝刀的破绽,予以反击。项少龙却是畅快之极,由于利用了二十一世纪武术那种吻合物理科学的自然之法,再配合上宝刀善于砍劈的特性,利用百战刀本身的重量和腰步的辅助,故使起刀来耗力极少,如此猛烈的攻势,似乎可以无限期的持续下去,造成对方心理上难以抵抗的感觉。故以滕翼之能,仍要处于完全的下风。

蓦地乌廷芳尖叫道:“住手!”

项少龙不明就里,闻言收刀后退。众人愕然往她望去。

乌廷芳俏脸微红,尴尬地道:“不要这么看人家嘛!我真怕项郎当二哥是管中邪哩!”

项少龙与滕翼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滕翼看着自己正因力竭抖颤的右手,喘着气道:“廷芳叫停叫得非常合时,否则说不定我要当场出丑,百战宝刀固是厉害,但真正厉害的却是三弟的刀法,来来去去只是直砍斜劈横扫的几式,却变化无穷,角度刁钻,如有神助,不愧百战之名。”

项少龙向荆俊笑道:“小俊要不要来玩上两手?”

荆俊苦笑道:“明天好吗?现在我看寒了胆,连动手的念头都起不了。”

众人少有见到荆俊这么谦让,登时爆出一阵哄笑。

陶方道:“看过少龙的威势,现在我反恨不得即可见到少龙与管中邪的决斗。”

乌光走到项少龙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项少龙把百战刀交给赵致,向滕翼、荆俊和各娇妻告罪一声,朝内堂走去。

滕翼追上他,问道:“什么事?”

项少龙低声道:“小武和小恬偷偷的来了。”

施礼坐好,蒙武心悦诚服道:“项大人用兵如神,汤毅乃我爹手下第一勇将,又占上压倒性的优势,竟仍给你们杀得大败而回。”

蒙恬接道:“爹气得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我们最清楚爹的脾性,他是绝不肯就此罢休的。”

原来蒙骜没有以身犯险,亲自带兵。

蒙武苦恼道:“到现在我们仍不明白为何爹对老贼如此死心塌地。”

蒙恬愤然道:“定是吕不韦送来那个婆娘媚惑阿爹,使爹连娘的话都不肯听。娘亲多次叮嘱我们,吕不韦豺狼成性,绝不会有好下场。爹虽糊涂,但我们却不会学他那样的。唉!”

项少龙等开始明白两人这么靠向他们,除了有一段共历患难的交往和曾受吕不韦的迫害外,还牵涉到家庭的内部纠纷。

荆俊与他们最是相得,拍胸道:“储君已知你们两人的忠义,无论你爹做下什么错事,都不会累及你们。”

项少龙点头道:“小俊没有说错,我已将你们的事坦白告诉储君,他会破格重用你们。而你们现在最关紧要的事,是不让你爹识破你两兄弟存有异心,将来可以接掌你爹麾下的人。”

两人又喜又惊,蒙武凄然道:“储君是否要对付爹呢?”

项少龙暗忖现在吕不韦最大的助力来自蒙骜,故可以支撑到小盘加冕后才败亡,如此推之,蒙骜这几年应该没有问题,遂道:“你爹在储君加冕前该没有什么事的,你们只要在未来五年多好好带兵,做好本份,将来储君加冕后一切难题自会迎刃而解。我会请储君看在你两兄弟份上,不会太过难为你爹的。”

两人感激零涕,跪下叩头。项少龙抢前扶起两人,想起蒙恬乃王翦后秦国威望最高的大将,心中充满怜惜和奇异的滋味。又叮嘱两人一番,着他们离开。

到达府门,蒙武担心地道:“项大人后天对着管中邪时要小心点,昨天他到我们处找人试剑,我们兄弟先后下场,却只有捱揍的份儿,他比田猎时厉害多了。”

蒙恬插入道:“项大人可否不给管中邪扳平的机会呢?那可硬生生把他和吕老贼气死了。”

荆俊笑道:“我三哥乃天神降世,管中邪纵可长出三头六臂,也难逃败局。”

两兄弟怀疑地瞪着项少龙。

滕翼搂着两人,笑道:“小俊今天非是像平时般大吹牛皮,你们的项叔叔现在把我也压伏得要俯首称臣,你们等着看一场精采的比拚。”

两人自知滕翼的厉害和不作诳语,稍稍放下心事。

蒙恬忽地双目转红,垂头道:“这次我们不肯站在爹的一边,除了因吕老贼想杀我们和娘的吩咐外,更因我们要为倩公主和春盈姐她们报仇,将来对付老贼,定要算上我们兄弟的一份。”

项少龙想起当日他两兄弟和诸女间的融洽之情,心中剧痛,摇头苦叹。滕翼和荆俊知他被勾起伤心往事,适时送走两人。接着三人返回官署,吃午饭之时,王龁来了,项少龙放下箸子,到大堂会他。

项少龙请王龁在上位坐下,道:“大将军何用纡尊降贵到这里来?只要吩咐一声,少龙自会到大将军府受教。”

王龁微笑道:“你不怕我忽然改变主意,又布局坑你吗?”

项少龙洒然笑道:“大将军若想要我项少龙的小命,只是举手之劳。”

王龁摇头道:“你的小命并非那么易取,至少吕不韦和蒙骜便为你闹了个灰头土脸,焦头烂额。”接着眉头深锁,肃容道:“吕不韦确有谋反之心,借口动用军队修筑郑国渠,问储君和太后取得兵符,调动兵员,若非我力阻他动用我的人,恐怕现在咸阳已落入他和蒙骜手上。可是我迟早领兵出征,那时鞭长莫及,储君的形势会凶险非常,少龙可有什么对策?”

项少龙很想告诉他这情况只要捱到黑龙出世便可以改变,但感到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反口问道:“大将军有什么提点?”

王龁沉吟片晌后,叹道:“因为我拒绝杀你,和吕不韦闹得很不开心。你该知若田单攻燕,吕不韦定会遣我和蒙骜攻打三晋,那将是吕不韦作反的好时机,只要咸阳的守军全换上他的人,太后和储君只有由他鱼肉。”

项少龙松一口气道:“那至少是明年春暖花开的事,燕国处于偏北之地,冬季严寒,田单又须时间预备,所以我们仍有一段缓冲的日子。”

王龁不屑道:“齐自以管仲为相,变革图强,本大有可为,岂知齐人只爱空谈,不修武备,还妄称东帝,却给个小小燕国差点灭掉,虽说出了个田单,保命尚可,哪有回天之力?若非有赵国给他们挡着我大秦的军队,他早给荡平。”

项少龙顺口道:“现在赵国没有廉颇,赵人仍足惧吗?”

王龁露出凝重之色,道:“说到兵精将良,天下莫过于赵,若非孝成王昏庸,错用赵括,白起亦难有长平之胜。廉颇虽去,还有李牧在,此人在兵法上有鬼神莫测之机,比赵武灵王更精于用骑兵,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异日若少龙遇上此人,千万勿轻敌,否则必吃大亏。”

项少龙心中祈祷勿要发生此事,心中同时涌起对这位连敌人也要折服的绝代名将由衷的敬意。想起他当日豪气干云赠自己以血浪剑,还嘱他逃到这里来,并表明异日若在沙场相见,大家绝不要容情。那种心胸气魄,岂是他人能及。

王龁喟然道:“一天有李牧在,我们大秦休想亡赵。”

两人各想各的,都是欷歔不已,反忘了迫在眼前的凶险形势。

王龁忽然道:“少龙知否成蟜被封于长安后,不但与赵将庞暖暗通款曲,又在杜壁的协助下,秘密招兵买马。所以只要咸阳有事,他必会回来抢夺王位,由于支持成蟜的人仍有很多,此事不可不防。”

项少龙大感头痛,原来小盘的秦始王是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产生出来的。点头表示知道,道:“这事吕不韦该比我们着急,杜璧和成蟜要杀的第一个人是吕不韦,至少要再杀几个人才排得到我,吕不韦必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龁苦笑道:“说到玩权谋,我和你均非吕不韦的对手,这几天我每晚找王陵喝酒,提起此事,老陵说吕不韦是故意纵容杜璧和成蟜,好存此威胁,迫使太后和储君不得不倚重他。”

项少龙早猜到这点,问道:“杜璧和秀丽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秀丽夫人是庄襄王另一宠妃、成蟜的母亲。

王龁道:“他们是堂兄妹,但我们都猜他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显是觉得岔得太远,正容道:“我有一个想法,听说你现在和楚人关系转佳,可否设法说服李园,向他指出若田单亡燕,会向楚人开刀此一利害关系,使楚人陈兵齐国边境,那可保证田单不敢贸然攻燕。”

项少龙为之拍案叫绝,姜毕竟是老的辣,这等若围魏救赵的翻版,妙在李园最忌的是田单,皆因秦国被东三郡的事给三晋紧紧牵制,无暇理会楚国。何况李园亦非善男信女,自然对齐国有土地上的野心,所以此着确是妙不可言。点头应道:“这个容易,我立即修……嘿!找人修书一封,送予李园,此事应该没有问题。”

王龁正容道:“事关重大,少龙千万别以为可纯凭私情打动李园。”

项少龙恭敬受教道:“少龙晓得。”

王龁欣然道:“只要暂缓齐燕之争,待王翦回朝,桓齮和小贲又练成他们的速援部队,老夫可以放心出征了。”

项少龙得到最少掌握秦国四分一兵力的当权大将的支持,整个人轻松起来,记起荆俊的事,恳词说起来。

王龁哈哈笑道:“怎会有问题?今天我找王陵一起到鹿府说亲,你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旋又神情一黯,显是想起鹿公和徐先。好一会后,喟然道:“少龙知否鹿公原不性鹿,只因他田猎时猎鹿最多,先王戏称他为鹿王,于是他改姓为鹿,封邑也叫鹿邑。自那时开始,人人叫他作鹿王,后来改称鹿公吧!”

项少龙苦笑道:“大将军可知我现在也不应叫项少龙,而应叫龙少项,因我曾夸下海口,若让田单逃回齐境,须把名字倒转来写。”

王龁呆了一呆,接着哈哈大笑去了。

王龁走后,项少龙把荆俊唤来,告诉他王龁答应与王陵去为他向鹿府提亲,喜得小子连翻几个筋斗,呼跃去了。项少龙与滕翼两个当兄长的,欣然相视而笑。滕翼眼中射出思忆的神情,项少龙见他虎目内隐见泪光,知这铁汉又想起惨死的妻儿亲族,也觉凄然。

滕翼叹道:“若非当日之祸,小俊没有今天的风光,老天爷的意旨令人无从测度。但无论如何,我们五兄弟之情,可以比照日月。”

项少龙暗忖或者老天爷并非无从测度,只是没法改变吧!自己现在便是活在绝对宿命的过去历史里,但却半点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的。

滕翼忽道:“三弟还是回家休息,这里的事有我打点就成,咸阳除仲父府的人爱闹事外,治安一向良好。”

项少龙记起周良兄妹在市场内被人追打,摇头叹道:“管中邪其身不正,如何治好下面的人,待本大人后天把他顺手革职,由你或小俊去管都卫,那就真的天下太平。”

滕翼失笑道:“若让那些认定你会输给管中邪的人听到这番话,保证他们会听得目瞪口呆,以为三弟大言不惭,只有我这领教过你那把百战宝刀的人,明白你是如何谦虚。”

项少龙想不到滕翼这么富幽默感,大笑而起,道:“要在世上愉快点做人,少做点功夫都不行,到目前为止,先后有与连晋和王翦的两次比武,每次都改变了我的生命,只不知后天的决战,又会为我带来怎么样的命运?”

滕翼站起来,陪他步往署门,边走边道:“该说少点智慧都不成,真不明白少龙怎能设计出这样可怕的兵器来。在牧场的时候,那天你自己去了外面练刀。我和嫣然、琴清她们谈起你,均觉得你深不可测,似有透视未来的能力。记得那晚到琴府的事吗?琴清只说了吕不韦因嫪毐对她无礼要处罚他,你竟一语道破吕不韦的阴谋,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猜得出来的。”

项少龙心叫惭愧,苦笑道:“只是灵机一触吧!二哥莫要当作是什么一回事。”

到了署门,项少龙一拍滕翼肩头,笑道:“多谢二哥提醒,我现在先去琴清的香怀内打个转,际此冰天雪地的日子,没有比美女的怀抱更温暖的地方。”

荆善等早牵来疾风,在大笑声中,项少龙翻身上马,迎着北风,驰上行人稀少、铺满积雪的大道,往琴府的方向驰去。滕翼看着项少龙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这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不但改变了周遭所有人的命运,还正在改变着整个天下的形势。

见到琴清,后者神色凝重道:“太后身怀嫪毐孽种一事,恐怕项太傅是不幸言中,昨天太后遣人往雍都,据说太后准备搬到那处的大郑宫去,不用说是怕将来给人看破秘密。”

猜想归猜想,事实归事实。当想法间接被证实,项少龙心神剧颤,颓然坐下。这时代的妇女,若不想为男人生儿育女,会借山草药的土法避孕,所以朱姬在邯郸这么多年,终日应付赵穆、郭开等人,仍无所出。现在她竟心甘情愿为嫪毐生子,可知她完全被这奸贼操纵。亦可说她已断了对小盘的母子之情,以后将一力扶持嫪毐,希望他取小盘而代之。琴清知他心情,默默在他旁坐下。

项少龙沉声道:“雍都在哪里?”

琴清答道:“雍都乃我大秦旧都,与咸阳同在渭水之北,位于咸阳上游百里许之处,船程三天可达。雍都极具规模,城内有大邺宫和蕲年宫,是宗庙所在之地。”

项少龙倒入琴清怀里,头枕上她动人的玉腿,仰望绝世佳人典雅秀逸的脸庞,叹道:“嫪毐怕快要变成另一个吕不韦。”

琴清怨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项少龙满肚子苦水。试问他怎可告诉琴清,因为早知命运如此,所以只有顺水推舟,任由嫪毐坐大,好像历史所记载般牵制吕不韦呢?事情确由他一手玉成,一切进行得很理想,但由于他对朱姬深厚的感情和歉疚,感觉却绝不好受。一时间他欲语无言。

反是琴清安慰道:“对不起!我语气太重,说到底并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因势乘便。若嫪毐事事听从吕不韦吩咐,那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早送掉性命。”

项少龙伸手勾着琴清粉颈,迫得她俯下俏脸,享受她香唇甜吻,伸个懒腰道:“今晚我在这里不走哩!”

琴清正羞不可抑,闻言吃惊道:“怎行呢?”

项少龙早知她不肯如此明目张胆,只是开她玩笑,闻言坐起来,抱着她柔声道:“不是说过任我为所欲为吗?”

琴清赧然道:“至少也该待项大人决战之后嘛!否则嫣然她们会怪我哩!”

项少龙喜道:“就此一言为定,若琴太傅到时食言,莫怪我给你一招霸王硬上弓。”

琴清讶道:“霸王硬上弓!噢!你这人坏透了,噢!快滚!我不再和你说话。”

看到她既窘且喜的动人神态,项少龙阴霾尽去,再占她一番便宜,神舒意畅的离开琴府,见天色尚早,顺道入宫找李斯,把小盘钦定他作九卿之一的廷尉的消息告诉他。

本以为他会失望,岂知李斯脸露喜色道:“小弟其实心中本渴望当此一职,但却怕争不过冯劫,如此当更理想。”

项少龙自知很难明白这类有关官职权力的事,但总知道李斯将来是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大功臣,所以理该官运亨通。

李斯感激地道:“李斯之有今天,全拜项兄所赐,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方可表达出心中感激之情。”

项少龙谦虚道:“珍珠无论到哪里都是那么光亮,我充其量只是把盖着珍珠的禾草挪开,而李兄正是这么的一颗珍珠,将来储君一统天下,正因有李兄之助。”

李斯苦笑道:“项兄太抬举李斯,我大秦自简公推行租禾之政,献公行改革,孝公用商鞅变法,惠文王再加巩固,大秦无论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均有长足发展。际此天下久乱思治的时刻,我们比以前任何时间更有统一天下的机会,唯一的障碍是储君尚未真正掌权,事事均要太后盖玺允准。但只待储君行了加冕典礼正式登基,以储君气吞山河的雄才大略,必可完成史无前例的壮举,李斯只是给储君提提鞋儿,牵牵衣脚吧!项兄休要捧我。”

项少龙叹道:“只是李兄不居功的态度,难怪可以得储君器重。”

说到这里,忽有所觉,转头往入门处望去,赫然见到昌平君正陪小盘站在那里,后者双目异采连闪,显是听到李斯这番话。两人吓得下跪施礼。

小盘大步走来,扶起李斯,感动地道:“李卿勿怪寡人不请自来,若非如此,便听不到李卿的肺腑之言,李卿只要尽力办事,寡人不会薄待你。”

李斯却是汗流浃背,若刚才错说半句话,一切完蛋。

项少龙与昌平君一道离宫,均赞叹李斯鸿运当头,这么一番话,将使小盘对他推心置腹,而项少龙更从历史中知道,小盘的秦始皇一生人均对李斯言听计从,原因说不定就因这十来二十句话。两人并骑驰出宫门,转入咸阳大道,过了宫墙护河,两旁尽是王侯公卿将官的巍峨大宅,其气势确非关中诸国能及。不禁叹了口气。

昌平君油然道:“少龙刚到过楚国,应知该地的情况,南方富饶,更胜我大秦,若非我们得到巴蜀之地,根本没有比较的资格,但亦正是楚国之‘富’,累死楚人。”

项少龙听得大感兴趣,放缓马速,讶道:“富总好过贫,为何偏是祸而非福?”

昌平君惋惜地道:“楚人既得海盐、铜之利,云梦之饶,又有皮革、鲍、竹、金、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富,且因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堕赢蛤,不待贾而足,地沃食饶,无饥馑之患,故人人耽于安逸,欠积聚而多贫乏。遇上战争,兵无恋战之心,故势大而不强,否则天下早是他们的。”

项少龙心下同意,李园便是文采风流的人物,却绝非刻苦耐战之士。顺口问起自己最熟悉的赵国,自己当年曾以南马北马对楚赵作出生动的比较。

不知为什么原因,昌平君心情颇佳,侃侃而谈道:“赵国土地亦广,但山多地高,北部近林胡,民多强悍,像定襄、云中、五原,本是由戎狄抢回来的土地,人民好射猎而不事农商。至于位于原晋国的邯郸、太原、上党等地,又多旧晋的公族子孙,爱以诈力相倾,矜夸功名,生活奢靡。像赵君的后宫妃嫔以百数计,婢妾被绮缎,酒肉有余,而民则褐衣不完,糟糠不厌。故虽有天下无敌之精兵,上却无懂得运用之人,又妒嫉人材,否则不会有赵括代廉颇而引来的长平之失。”

项少龙想不到昌平君如此有识见,刮目相看道:“这番话对赵人确是一针见血,其他列国的形势又如何?”

昌平君得项少龙称许,意气飞扬道:“燕国地处东北,穷山僻壤,仅蓟都似点样子,可以撇开不论。韩国环境恶劣,人民大多居于山区,想积点粮货也有心无力,若非有赵魏在背后支持,早给我们亡掉。”

项少龙未去过燕韩都城,不知详情,但想起韩非当年到大梁借粮一事,知昌平君非是虚语。

昌平君续道:“魏国一向是我大秦的劲敌,当年起用吴起为河西郡守,我们只有吃败仗的份儿。又广泛结盟,硬阻我们东进。到迁都大梁,已拥地千里,带甲三十余万。幸好魏人给胜利冲昏头脑,竟恃强拔邯郸,遂与赵人交恶,更犯众怒,致有桂陵之败,大将庞涓被俘虏,自此一蹶不振,否则现在当非这番局面。”

项少龙记起赵人间流传“魏人最不可靠”之语,又想到魏安厘王派人假扮马贼,肆虐赵境,暗忖魏人之败,实是咎由自取。点头道:“东方诸国给君上道尽虚实,只剩下齐国。”

昌平君想了半晌,故作神秘地道:“少龙知否齐人除了荒诞空谈外,最流行的是什么东西?”

项少龙哂道:“我怎会知道呢?说吧!”

昌平君笑道:“我虽当了左丞相,却没有半点威严,人人都像你这般对待我,哈!但我却欢喜这个样子。”

项少龙知他生性随和,哑然失笑。

昌平君道:“现在临淄最盛行的是高利贷,最富有的是一个放高利贷叫仲孙龙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吕不韦还要富有,看来没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齐人是多么骄奢淫逸,上面的人终日吹竽鼓瑟,斗鸡赛狗;下面却是生活困苦,流亡者众。否则以齐人渔盐之利,商贾之盛,怎会给燕人差点亡掉。若非出了个田单,齐国更是不堪。”

项少龙衷心道:“这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拣了你这小子作左丞相,看来是误打误撞碰对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龙竟来耍我,不过大妹因你一番话肯嫁给杨端和,就是你揍我几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

项少龙终明白他为何心情大佳,正要说话,道旁忽地一阵混乱,行人争相走避,原来竟有两帮人持剑追斗。

昌平君大喝道:“给我把人拿下!”

十八铁卫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亲兵纷纷下马,蜂拥而去。

打斗的两帮人,人数相差颇远,一边是三十多人,另一边只有五个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占上风的竟是那五个人。而他们之能迫得对手狼奔鼠窜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汉身手惊人。此人年约二十五、六,长得高大俊朗,闪移时步法如风,剑法狠辣,几乎每一出剑,对手不是兵器被磕飞,就是中剑负伤。这种对手如何可以对抗?杀得人数较多的那方大汉狼狈不堪,只有逃命的份儿。那五人却不肯放过对方,咬着尾巴追击敌人。不过他们下手颇有分寸,敌人中剑者只是倒地受伤,失去移动的能力。长街上两组人且战且走,街上留下一个个倒地呻吟的大汉。荆善等抢到缠战处,那五个人傲然收剑,虽见到来的是军兵,却是夷然无惧。另一边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处,人人双目喷火,怒瞪五人。项少龙和昌平君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骇然之意。看人多那边的人的衣着服色,知是仲父府的家将,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惧仲父府的权势?

昌平君凝望身手最厉害的俊朗汉子,吁出一口凉气道:“此人剑法,怕可与管中邪一较短长。”

项少龙微一点头,策马冲前,喝道:“当街厮斗,王法何在,给本统领报上名来。”

俊朗大汉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气势,向项少龙微微施礼,显示出他并不把项少龙放在眼内,淡然自若道:“本人韩竭,乃内史府的人,这批人公然打着仲父府旗号,在酒楼上强迫卖唱女陪酒,本人看不过眼,故出手教训。”

荆善等见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听到是嫪毐的人,忙把话吞回肚内去。

昌平君来到项少龙旁,低声道:“韩竭来自韩国,是嫪毐在韩时的朋友,有韩地第一高手之称,果是名不虚传。”

项少龙亦省起小盘曾提过此人的名字,与另一个叫令齐的一武一文,均是朱姬要举荐为官的人。

仲父府家将里走了个带头的出来,眼闪怨毒之色,却连礼都免了,昂然道:“项大人和左相明鉴,韩竭只是胡言乱语,我等兄弟正喝酒取乐,他们内史府的人却来横加干涉,此事我等必会奏与管爷,由他主持公道。”

韩竭冷哼一声,寒声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我们走着瞧吧!”

再向项少龙两人微一躬身,掉头走了。仲父府那群大汉像斗败公鸡般,抬起伤者,垂头丧气地离开。荆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项少龙和昌平君两人没有发出指令。项少龙首次尝到吕不韦和嫪毐两人府将的目中无人和霸道,却是无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龙出世的一天。但亦心中暗喜,吕不韦和嫪毐的对抗,终至势不两立的地步。怕自己都该有些安乐日子过吧!

这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项少龙与娇妻爱婢,到园内赏月,荆善等生起炉火,烧烤美食,充满野火会的气氛。项宝儿已懂得走路,由于步履未稳,每有失足,惹得众人喝采嘻笑,非常热闹。善兰、滕翼和爱儿来参加,两个小子自是玩在一块儿。滕翼和项少龙坐在小亭里,看着儿子们玩闹,心中涌起满足和幸福的感觉。同时想到眼前的安逸,是他们以血和汗换回来的。以前是如此,以后亦会是如此。

滕翼有点感触地道:“再过两晚,就是你和管中邪决战的时刻,那家伙这些天来足不出户,更没有到醉风楼去,可知他是志在必胜。”

项少龙想起韩竭,顺口问道:“二哥原居韩国,又曾参军,可有听过韩竭吗?”

滕翼眼中精芒一闪,讶道:“三弟为何竟知有此人?”

项少龙把今天的事说出来,滕翼露出凝重神色道:“当今之世,若论剑术,无人之名可过于有稷下剑圣之称、自号忘忧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师。据说他的剑法达出神入化之境,能不战而屈之兵。这次邹先生到齐去,主要是为见他一面。善柔正是他的关门弟子。”

项少龙早由赵致之口听过这位近乎神话的人物,奇道:“曹秋道和韩竭有什么关系?难道韩竭又是他的弟子吗?那韩竭岂不是柔姊的师兄?”

滕翼道:“曹秋道虽在稷下开设道场,但收徒极严,所以徒弟不出百人之数,而据说他曾告诉齐王,在他收的徒弟里,只有三人得他真传,其中一个是韩竭,可知这人绝不简单。”

项少龙想起他那柄没有人是他一合之将、鬼神莫测的剑,骇然道:“曹秋道今年多大年纪?”

滕翼道:“据说他最善养生练气之道,所以看来远比真实年纪轻,他成名时我刚懂事,这么推断,他至少该有六十岁。”

项少龙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天下第一高手,悠然神往道:“真希望可去向他请安问好,只恨田单不会欢迎我。”

滕翼讶然失笑道:“看来你对曹秋道的兴趣,比对韩竭大多了。不过曹秋道似乎对徒弟的品格不大介意,韩竭此人在韩声名狼藉,动辄杀人,恃着自己是王族,曾坏过不少良家妇女名节,与嫪毐属一丘之貉。这次来秦投靠嫪毐,说不定是因走投无路,惟有离国避难。”

项少龙笑道:“愈多又坏又高明的对手,我的百战宝刀愈不感孤单,二哥你也该手痒哩。”

滕翼笑道:“若你不宰掉管中邪,他们两人首先会斗上一场,管中邪和连晋的师傅照剑斋曾由卫往齐挑战曹秋道,给斩断尾指。两派人自此势成水火。”

项少龙失笑道:“怎会有人叫作照剑斋呢?是否故弄玄虚。”

纪才女的声音传来道:“以斋为号,照剑斋非是第一人,夫君大人万勿掉以轻心,若论剑名,忘忧先生之下就要数他,否则教不出管中邪这徒弟来。”

项少龙笑应道:“还有个叫连蛟的,刚抵咸阳,摆明是来找喳子的。”

纪嫣然移至两人身后,倚栏斜挨,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柔声道:“嫣然才真的手痒,嫁予你这夫君后,什么都给你先架住了,真不公平。”

项少龙和滕翼听得面面相觑,纪嫣然油然道:“可以想像后天晚上,就是吕不韦、嫪毐和我们项大人三大势力的正面交锋,秦人以勇力为贵,谁派胜出,势将声望大增,至少对一般士卒来说,实情确是如此。”

滕翼心中一动道:“虽说不大可能,但吕不韦会否铤而走险,索性在寿宴上设局一举歼灭所有反对他的人?只要蒙骜能紧握兵权,挟持储君和太后虽会大乱一场,却非是全无机会。”

项少龙皱眉道:“除非他得到王龁支持,否则吕不韦绝不敢如此孤注一掷。自商鞅变法以来,没有一个国家的将士比秦军更忠于王室,只要禁卫和都骑严阵以待,吕不韦绝不敢轻举妄动。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明天我和昌平君及王龁研究一下,以策安全。”

纪嫣然道:“夫君大人后天须让我们出席,好看看你如何大展神威。”

项少龙笑道:“怎敢不带我们的纪才女去呢?”旋又叹道:“真想到齐国一游,一方面可以探望柔姊,另一方面则可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名剑究竟厉害至何等程度。”

滕翼道:“想想就可以,若你离秦,定瞒不过吕不韦,他甚至会猜出你说不定是到齐行刺田单,那时齐人还不布下天罗地网等你去吗?”

项少龙知他非是虚言,苦笑摇头。

纪嫣然忽然道:“清秀夫人到秦国来哩!”

项少龙一时想不起清秀夫人是谁,愕然望向她。

滕翼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谁是清秀夫人?”

纪嫣然道:“清秀夫人是楚国大将斗介的原配夫人,由于斗介要了大夫成素宁的小妾,她一怒下离开斗介,立誓若斗介踏入她隐居处一步,立即自尽,记得吗?”

项少龙这才恍然,原来是华阳夫人美丽的侄女,当年华阳夫人还托自己带礼物给她,只是自己有负所托。

滕翼道:“她干吗来这里?”

纪嫣然道:“当然是李嫣嫣派她来的,希望能凭着她和华阳夫人的关系,缓和秦人因徐相被杀而仇楚的情绪,亦想顺道把楚国的小公主迎回楚国。”

滕翼道:“华阳夫人现在对秦廷还有什么影响力?”

纪嫣然含笑横项少龙一眼,别有深意道:“怎会没有影响力?别忘记我们的琴太傅是华阳夫人一系的人,而她至少可以影响我们的项统领项大人。清秀夫人现在寄居清姊家中,刚才清姊使人来请她的项太傅明天到她家去见清秀夫人哩!夫君你怎都不可推托呀。”

项少龙苦恼道:“你清姊没告诉她我早尽了力,储君不会因此事对楚用兵的。”

滕翼笑道:“一个尽说什么你的琴太傅,一个却开口闭口你的清姊,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项少龙与纪嫣然对望一眼,笑了起来。

纪嫣然离去前,微嗔道:“不理你们哩,够胆便违背清姊的吩咐吧!”

次日项少龙参与早朝。朱姬仍有出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可见应只是刚有身孕,加上袍服的掩饰,几个月内不怕会给人看破。百官集中讨论郑国渠和因而牵连到的种种问题,特别是财力和人力上的调动,更有数千民户受到影响,须安排迁徙。项少龙对此一窍不通,听得头昏脑胀,更不要说插口。

好不容易捱过,退廷时王龁和王陵把项少龙拉到一边说话,前者欣然道:“幸不辱命,明天丧期过后,少龙可带小俊亲到鹿府拜会鹿大夫,详谈聘礼及有关细节。”

王陵道:“真是巧合得教人心寒,鹿公丧期刚在吕不韦寿辰同一日满了。”

项少龙也觉毛骨悚然。

王龁道:“昌平君告诉我,昨天你们见到仲父府和内史府的人当街恶斗,是吗?”

项少龙点头道:“两边的人均视我们如无物,真恨不得下手宰他们。”

王陵道:“都卫统领之职怎也要抢回我们手上,不过却不容易。”

王龁皱眉道:“此事迟些再说,少龙那封信送出了吗?”

项少龙道:“昨天已派人送往楚国。”

王陵道:“嫪毐现正招兵买马,又派人往东方各地招募剑手,因有太后为他撑腰,我们不敢说话。这假太监很多言行举动,比吕不韦更要使人生厌。最近因要扩建内史府,硬把邻宅的土地收归己有,教人气愤。”

项少龙叹道:“现在储君由于事事均须太后支持,所以怎也要多忍一会。”

此时瞥见李斯在远处向他打出小盘召见他的手势,再多谢两人,顺带说出滕翼昨天怕吕不韦会乘机发难的疑虑,匆匆见小盘去。

书斋内除了小盘外,尚有昌平君;项少龙和李斯施礼坐在下首,小盘欣然道:“寡人先让三位卿家见一个人。”

项少龙等三人大感愕然。

小盘传令下去,不半晌有人进入书斋,到小盘座前施礼,再站起来,此人年约四十,身形颀长,留着浓密的山羊须,似属智士谋臣一类的人物。

小盘客气道:“先生请坐。”

众人自是一头雾水,小盘介绍项少龙诸人后,解释道:“这位是齐国稷下名士茅焦先生,乃嫪毐遣人由齐请来咸阳,至于茅先生为何来此,寡人请先生亲自道来。”

茅焦淡淡笑道:“茅某这次来秦,非是闹事卑鄙之徒,而是想看看大秦的威势,为何能震慑东方?”

李斯大兴趣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茅焦冷然道:“茅某和政储君畅谈半天,仍是一句话,一天吕不韦、嫪毐不除,秦室休想一统天下。”

小盘笑道:“寡人本想请先生任职朝廷,但回心一想,若先生肯屈就嫪毐,更能发挥作用,难得先生一口答应。”

项少龙心中叫妙,吕不韦府已有图先作内应,现在若再有这看来比图先更狡猾多智的茅焦作卧底,嫪毐还能飞出他和小盘的掌心吗?同时看到小盘日渐成熟,开始懂得用计。李斯和昌平君拍案叫绝,各人仔细商量妥联络之法,茅焦退下去。项少龙记起蒙武蒙恬,把他们的事说出来,明示他们只忠于储君。小盘幼时曾与他们一起习武,颇有交情,现在得项少龙保荐,哪会有问题,但想了半晌,却找不到合他们的职位。

项少龙灵机一触道:“假若明晚我干掉管中邪,都卫统领一缺自是空了出来,无论我们提出任何人选,看来吕不韦都不肯接受,甚至嫪毐亦不希望城军三大派系尽入我们掌握之内,惟有在蒙武、蒙恬中选其一人,才不会遭到反对,另一人由他随老爹作战,那么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耳目。”

这次轮到小盘拍案叫绝,向昌平君道:“左相设法安排两个小子来见寡人,待寡人好好鼓励,以安他们之心。”

项少龙离开王宫,记起清秀夫人的事,忙赶往琴府去。琴清正和清秀夫人在厅内闲聊,见他依召而来,欣然介绍两人相识。清秀夫人身穿项少龙最欣赏的楚式袍服,宽袍大袖,花纹华美,最引人是缀满宝石的束腰宽带,闪闪生辉,说不出的惹人遐想。不知是否项少龙来得突然,清秀夫人没有戴上覆脸的轻纱,终给项少龙看到她娇美的玉容。可能因婚姻的不如意,她的容色有点不健康的素淡,但却一点没有损害她秀丽的气质,反使她的风姿有点与别人不同。她的眼神宁恬清澈,使人感到她是庄重自持,谨守礼法的女子。

三人分宾主坐好,清秀夫人以她悦耳的柔细声音说了几句礼貌的开场白,感激地道:“琴太傅把现时的情况告诉妾身,幸好有项大人为我们在储君面前说项,使秦楚不因此妄兴干戈,妾身谨代表敝国感谢项大人的浓情厚义。”

项少龙心中嘀咕,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我来见你?表面当然谦让一番。

清秀夫人淡淡道:“事实上我们早见过面,是吗?”

项少龙暗忖此事极端秘密,该不会是李嫣嫣又或李园透露给她知道,讶然道:“夫人何有此言?”

清秀夫人仍是那种淡然自若的神态,道:“这次请得项大人大驾来见妾身,固是妾身要亲自向大人道谢,还有是顺带把太后和秀儿夫人嘱妾身带来的两份礼物交给大人。因曾听琴太傅所言,项大人刚由寿春回来不久,现在见到大人,妾身自可把大人认出来。”

项少龙颇感尴尬,偷偷望向琴清,幸好她只是白他一眼,并没有怪他到处留情,放下心事,道:“既给夫人认出来,项某人怎会否认。嘿!夫人的慧眼真厉害,当时似乎正眼都没有看我,竟就认出是我项少龙。”

清秀夫人露出一丝动人但冷漠的笑意,伸手召来女侍,捧出两个锦盒,道:“妾身起程来前,太后把妾身召进宫去,千叮万嘱不可让人知道此事,希望项大人了解。”

由于李嫣嫣和郭秀儿的身份地位,她们只好把感情藏在内心深处,实在令人惆怅。蓦地警觉到身前两女正仔细端详自己的反应和表情,忙岔开话题道:“李相国近况如何?”

清秀夫人似是不愿谈李园,轻描淡写道:“尚算托福,李相请项大人若有空闲,可到寿春探他,必竭诚以待。”

项少龙对着似乎对事事漠不关心、口气冷淡的美女,再找不到任何话题,打响退堂鼓道:“夫人准备何时回楚?”

清秀夫人道:“今晚见过姬太后,明天立即动程回楚,妾身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且妾身知项大人贵人事忙,不敢再留项大人。”

项少龙暗忖美人儿你真懂得什么叫合作愉快,偷偷向琴清打个眼色,施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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