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鸟出樊笼

韩淮楚心中不由为师兄陈余担忧,心想他是一介寻常武夫,哪里敌得过姬风?

别的不说,单凭姬风在博浪沙以一枝长笛便将万千兵将陷入沉睡的神通,这些凡夫俗子如何挡得住那魔君一曲“万妙清音”?

对于战事的结果,韩淮楚已了然于胸。他只希望师兄不败得太惨而矣。

“看来还是得等到小生加紧练成软骨玄功,逃出这地牢,请来仙翁,再来收拾这不可一世的狂魔吧。”

※※※

到了晚间,韩淮楚坐在榻上,默默运气,练那软骨玄功。

此时万籁俱寂,这皇宫之中,似乎因姬风御驾亲征离去,变得冷冷清清。

韩淮楚心无旁鹜,默念着这八字真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

也不知念诵了多少遍,韩淮楚渐渐入定,已到了忘我的境地。

忽然,他眼前浮现出一副图景:一个即将分娩的婴儿,头上脚下,伏在母亲的胎盘之中,静等着分娩那光芒初现,如混沌初开的那一刻。

仿佛自己就是那婴儿,正在用脐带吸吮着母亲的养分。那母亲体内温暖如春,舒适而安逸,便是世间最好的避风港。在那里,没有任何的欲望,没有任何的烦恼。

那是另一个世界,人间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统统远离。

韩淮楚眼含微笑,神态安详恬静,脑中一片空寂。

蓦然间,他脑骨一紧,如受大力挤压,盘坐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这便好似婴儿分娩的那一刻,能不能通过那狭窄的隧道,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这种颤抖越来越剧烈,给他感觉,有如万马奔腾,山崩海啸那般的猛烈,耳鼓间的鸣叫声,随之而起。周身血液奔流,气流激荡,川流不息。

那份脑骨被挤压的痛苦,是无比的强烈,已超越了世间任何的酷刑。

韩淮楚心中明白,已到功成与否的关键时刻。强忍住莫名的痛苦,坚守住自己的神识不失。

渐渐地他身体的颤抖愈来愈猛,耳鼓间的鸣声亦愈来愈大。就在他开始感觉到难以忍受痛苦无以复加的一刹那忽然,丹田内涌出一股炙热气机。这股气机,很快化成一股热流,汹涌澎湃,直向脑门而去。

“轰”的一声,耳鼓间响起了一声雷鸣,全身亦随之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韩淮楚那英俊儒雅的脸庞突然变形,轮廓凹陷下去,变得瘦瘦长长。

那情景非常的诡异。韩淮楚的一颗头颅,好像是面团捏成的,一瞬间便暴缩了一半,伸长了一倍!

这还不是软骨玄功的极致,若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将全身骨骼化为杯口粗细。那时身具此玄功之人若想要做梁上君子,可真是天下捕快的不幸了。

就是这般,要通过外间那扇铁门已经够用了。

韩淮楚双手分开,向下一按,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那变形的头颅,又恢复如初,依然是那么神采奕奕,风姿俊雅。

他全身上下,早已为体内渗出的汗水弄得一片湿漉淋漓。但此时精神振奋,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泰。

韩淮楚内心无比的兴奋,“这软骨玄功,终于被小生练得初具规模。要想穿过那铁门,指日可待了。”

头颅已可变形,接下来还有肩骨,胸骨,腰骨,四肢躯干。但韩淮楚已领悟到修炼的诀窍,要想练成亦非难事了。

韩淮楚想到早一日练成软骨玄功,便可早一日出了这樊笼,请来黄石公,救出他心中的佳人虞芷雅。不敢懈怠,遂再接再厉,继续练功,直到天明方歇。

※※※

次日午时,刘喜兴冲冲送饭而来,一见面就道:“韩老弟,你可知昨日战况如何?”

韩淮楚漫不经心道:“可是周兵胜了?”刘喜点头道:“正是。老弟怎么知道咱们人会打胜仗?”韩淮楚道:“看你那副喜形于色的样子,谁还猜不出来。”

刘喜笑道:“咱们人打了胜仗,我是高兴坏了。”便兴高采烈讲起昨日战况。

刘喜道:“主上姬风昨日御驾亲征,带了两万人马,与李良丞相出南门迎战陈余率领的由赵国各路将军组成的联军。两军相遇,各摆出一个阵势。周军摆的是雁行阵,而联军摆的是圆形阵。”

刚听到此,韩淮楚俊目一睁,心想那圆形阵利于防守。陈师兄用上此阵,想是不知敌手虚实,谨慎用兵,当不至于大败了。

刘喜又道:“那陈余在阵前破口大骂,指名要李丞相出来送死,李丞相便提斧上阵与陈余交手。未及十合,陈余不敌,败下阵来。”

韩淮楚微微一笑,心想师兄长于运筹帷幄,阵上交锋却不是那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李良对手。

刘喜接着说道:“李丞相追上前,欲将那陈余斩于马下,便有昔日左丞相张耳,与大将张厣、陈释一拥而上,护住陈余,围着李丞相团团厮杀。李丞相虽勇,却双拳难敌六手,眼看不支。”

韩淮楚仍漫不经心道:“该你家主上姬风上场了。”刘喜道:“正是。主公姬风擎了一柄蛇行怪剑,将李良换了下来,独占敌方三人。”

韩淮楚心中奇怪,“那姬风只须用一管长笛,奏起那‘万妙清音’,就可将对方六万大军陷入沉睡,何用亲自上阵厮杀?”

只听刘喜讲道:“主上看似年轻清秀,哪知上阵竟有恁般神勇。一交手,便将我赵国两位名将张厣、陈释斩于马下。那张耳吓破了胆,转身便走,被主上追赶,不及逃回阵中,落荒而去。主上也不去追,高举蛇剑,喊了一声杀,身先士卒,领着大伙冲入敌阵。”

韩淮楚心想,“斗将是斗不过了,不知师兄的圆形阵,可挡得住那魔君的冲击?”

刘喜继续道:“主上勇猛无敌,几番冲杀,将敌方阵势劈出几道缺口,奈何那陈余调度有方,又派兵将缺口堵上了。这一场好杀,直杀到日落,方才鸣金收兵。”韩淮楚“哦”了一声,心中释然。

刘喜眉飞色舞道:“当晚敌军便退去了,想是慑于主上神勇,料难以取胜。可不是,这一仗死于主上剑下的敌将过百,小兵不计其数。就是传闻中的英布在戏下创下的战绩,恐怕还不及主上的一半呢。”

韩淮楚见他说得高兴,忍不住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魔,常人如何能敌?”

刘喜瞪了他一眼,奇道:“我说老弟,你为何硬要说我家主上是魔?”韩淮楚冷笑道:“你要不信也只有由你。”

※※※

刘喜正在兴头,被韩淮楚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也不想与他多言,搁下饭菜,自个去了。

当晚,刘喜又来,却带了一名宫女,各手提一只大篮,内中装满了美酒佳肴,比平常多了一倍。

韩淮楚奇道:“今日为何有恁多酒菜?”刘喜道:“主上正在宫中设宴,庆功犒赏众将士,特命吾多准备了一份酒菜,送与老弟。”

韩淮楚心中一动,问道:“虞姑娘可曾入席?”刘喜一愣,问道:“哪个虞姑娘?”韩淮楚道:“便是前日来的那位姑娘。”刘喜恍然道:“你说的是我大周的未来皇后吧,哪能少了她?主上还与她坐在一起,向文武百官正式介绍她呢。”

“芷雅竟与那魔君同坐一桌!”韩淮楚心中一阵刺痛,问道:“虞姑娘岂不是很高兴?”

那同刘喜一起来的宫女抢过话题,快声道:“可不是。今日主上得胜归来,咱们未来皇后乐开了花,还在席上作了场剑舞为众人助兴。那舞可跳得好呢,叫我眼都看花了。”

韩淮楚闻言,满腹酸楚,愣在那里人似痴了。

“原来芷雅已经变心。那在陈城为我送行时跳的剑舞,又跳给了那姬风看!

难怪说女人的心最是善变。看来姬风今日打了一个胜仗,芷雅将这魔君当成了英雄,已渐渐对他倾心。”

想到在席上虞芷雅秋波频传,姬风志得意满之状,韩淮楚便怒火中烧。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待我出去,揭露姬风的真面目,将芷雅的心抢回来。”

那宫女仍在叽叽喳喳夸未来的皇后如何美如天仙,直把席上一帮文武重臣看得目不转睛。韩淮楚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

刘喜走后,那满桌酒菜韩淮楚未动一箸,一门心思练那软骨玄功。

这一夜居然进境神速,连破数关,竟能把躯干也练得如巴掌般粗细了。

也是他心中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心逃脱这樊笼,救出心中的佳人,方有如此神效。

韩淮楚大功告成时,已到次日清晨。韩淮楚默坐床沿,心中暗想,“如今要想出这牢笼易如反掌,只是这地牢位于皇宫,若冒然出去,惊动了那魔君,可不前功尽弃?须等待时机,俟那姬风不在宫时,方可动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刘喜午间送饭,带来的消息是,姬风已领军北上,出城迎战燕将臧荼。

韩淮楚心中大喜,“这可不是天赐良机!”

他不露声色问道:“你家主上已去了多久?”刘喜道:“已去了一个时辰。”

韩淮楚道声:“够了。”一出手,点了刘喜穴道。

刘喜惊道:“韩老弟,你要干什么?”

韩淮楚道声:“对不住了刘大哥,老弟要拜拜了。”一个箭步,出了门,直向石阶上走去。

刘喜也不明白那“拜拜”是何意,又急又怒,喊道:“你疯了?上面那道铁门,你是出不去的!快回来吧!”只听韩淮楚哈哈大笑,哪里喊得他回头。

韩淮楚疾步奔到石阶尽头,将身一侧,贴于墙边,举目向外眺去。

只见十丈开外,一凉亭内,坐了一人,正是奉命看守自己的鲁将军。

那鲁将军手提一酒壶,正在浅呷慢饮,时不时拿那斜白眼向铁门这边睃来。

“若是此时出去,必为他发觉。到时头在外,身在内,这鲁将军用他那银钩一啄,小生还不挂了?韩淮楚寻思。

只有干掉此人,方能放手施展软骨玄功,出这铁门。

但他离自己太远,又如何能将他击毙?”

韩淮楚下意识摸了摸百宝囊中的手枪,又摇摇头,“这东东太骇人听闻,虽说有把握将他射死,但那枪响会引来宫中侍卫,还是不用的好。”

“既然不能用枪,只有施展小生的飞刀绝技了。但鲁将军距离太远,不在射程之内,又如何是好?”

韩淮楚略一寻思,已有了主意,又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刘喜见他去而复返,哼道:“我说吧,你出不了那铁门。快快把我放了,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会对任何人讲。”

韩淮楚却懒得理会他,拿起桌上一只菜盘,又走上石阶。

他将身伏在地下,挥手一掷,“咣当”一声,菜盘投出铁门,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惊动了在凉亭中的鲁将军。只见他“腾”的一声坐起,举步向铁门走来。

韩淮楚耳力何等厉害?只听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九丈!八丈!七丈!六丈!

转眼之间,鲁将军已到五丈之内。韩淮楚一跃而起,将手中暗扣的一把飞刀用力一掷。

“哚”的一声,正中眉心。那鲁将军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糊里糊涂翘翘了。

韩淮楚盘坐于铁门旁,默诵八字真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

盏茶工夫,他头颅已变形如巴掌粗细。韩淮楚将头一钻,恰好通过那门栓。

接着肩骨,胸骨,腰骨,四肢躯干相继变形。韩淮楚身如泥鳅,硬挤出了铁门。

他俯身一滚,立了起来,又恢复如初。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整齐划一,却是一对巡逻的宫中侍卫向这厢走来。韩淮楚打眼一瞧,只见身旁是一蓬花丛,枝叶茂密。他心中一动,伏身藏入花丛之中。

就在此时,一阵风飘过,远处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那声音他听过无数遍,再熟悉不过。

韩淮楚瞬时心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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