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山楚军军营,项羽坐在高座,盯着那前来做说的齐国使者武涉冷笑道:“田广小儿自绝楚交而降汉,今有此报,何厚颜来求朕之援兵乎?”
齐王出尔反尔,要请楚军救援本是高难度的任务。那武涉乃稷下有名的辩士,听项羽之言不慌不忙道:“我家大王误受郦食其那老贼挑唆中了韩信的圈套,致使今日损兵失地。今已痛悔万分,本欲亲自来向霸王谢罪。然战事紧急,故令外臣前来。齐国若亡,陛下刘季兼并齐地得齐国壮丁钱粮则如虎添翼也,势对西楚形成包围。陛下腹背受敌,大事去也。救齐即救楚也,军情如火,陛下万无迟疑。”
那项羽也非一个莽夫,一琢磨武涉之言就知道事态严重。
天下诸侯皆反,若是连齐国也被那狗日的刘季拿下,他楚军就真正成了孤军。
往日的恩恩怨怨都比不上现实的利益。若是能救得齐国,那田广受此教训定不敢再生反心。更重要的是,楚军入齐,可以将齐国牢牢地控制在手心,让那田广成为对付汉军的一条听话的狗。
项羽想到这里,便展露笑容问那武涉:“楚军救齐,齐王当何以谢朕?”
看来不出点血是不行。
血是什么东东?就是割地赔款。那武涉已经得到田广授意,遂咬牙道:“齐国将割让济北,每年纳贡以谢陛下。”
项羽大笑道:“先生打的好算盘!汉军已攻占济北,早已不是你齐国之地。就算驱走汉军,那济北郡与巨鹿郡接壤,割让济北就是让朕直面那韩信兵锋成为齐之藩篱也。朕不要济北,只要琅琊一郡。”
日后要对付那韩信,还是你自己去对付。这年头谁都不傻。我西楚儿郎抛头颅洒热血与汉军死战,你齐王却在身后逍遥自在,门也没有。
弱国无外交,想甲午海战清军大败,虽派出李鸿章这等德高望重之士远赴东瀛谈判,面颊挨了东瀛刺客一枪,那丧权辱国的条约该签还是要签。如今国难临头,那项羽索要什么也只有答应。
武涉只得道:“只要陛下能派兵驱走那韩信收复济北,我齐国情愿献出琅琊。”
这出兵的协议一达成,项羽又在犯难。
那韩信是何等人物,岂是那般容易将他到口的肥肉吐出来,把他从已占领的地盘赶走?
想京索一战那韩信领十万步卒,将自己三万精骑杀得大败。又闻他连破魏代齐三国,吓得燕王臧荼不战而降,他那军事天才真正像死去的亚父范增所说,就是孙吴两位兵法大家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要是自己亲自去齐国会一会那韩信,说不定还有几分把握。可如今与汉军相拒在广武山,有曹咎丢失成皋之鉴,项羽再不敢分身。
项羽不能亲自征战齐国,西楚众将中,还有谁是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的对手?
那右将军钟离昧师出鬼谷智勇双全,本来是不二人选。只是荥口一战大败损失战船数十艘,看来也不是那韩信的敌手。
那英布已背楚投汉,虞子期只会造造战械壮壮声威,季布那几招还是昔日跟韩信学的。想来想去,五虎将中也只有范阳侯前将军龙且勉为可用。
于是项羽下旨给那龙且,封龙且为破汉大元帅,加大司马,令他从定陶火速东进救齐。若是能杀败那韩信恢复齐国失地,就封他为琅琊王。
想要龙且胜那韩信,要问龙且手下到底有多大实力?
自白马津一场水战西楚左司马周殷遭擒,他手下兵马群龙无首,项羽便将那些兵马统统拨给了龙且。加上他本来军马,与吃了败仗前来投奔的齐将田既,在定陶驻扎的兵马人数是实打实的二十万,绝没有灌水。
以二十万能征惯战的楚军,加上田广从齐地迅速聚集的数万军马,人数是那韩信的两倍以上,这次总该不会失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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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且在定陶接到项羽救齐的旨令,此刻是喜忧参半。
跟随项氏叔侄多年出生入死,小媳妇熬成婆,终于要熬到称王了,是喜。但前提是要战胜那狡计百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韩信,却是忧。
项羽玩印去角,吝啬给部将封王。西楚五虎将,也就是那项羽的兄弟英布封了王,其他四将到目前还只是一个侯爵。能封为琅琊王,可是无上的荣耀。
但那韩信精擅用兵,连项羽都败在他手下,凭自己这二十万军马,能将他搞定吗?
以二十万打十万,又在齐国作战等于是本土占了地利人和,那龙且还要担心,这到底是什么心理?
阴影啊阴影!井陉一战韩淮楚以三万军马大败陈余二十万赵军,以少胜多创下战争奇迹。各国诸侯只要一听韩大将军之名,无不胆战心惊。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那龙且已是未战先怯。
怯归怯,这一仗不打,如何能泄龙且心中那夺爱之恨?
在项梁起事之初,人比花娇的项追姑娘本来与龙且合缘。后来韩淮楚那小子一到楚营,那项追立刻便与他打得火热,把“小居子”忘到九霄云外。甚至到那小子叛楚投汉,项追还痴情不改,苦苦守着那弹丸一般的小国——辛国做那个没有辛王的王妃。一想到这些,龙且心中就义愤填膺。
“跨夫,都说你攻必克战必取,那是你一时走运。此番龙某挟二十万大军而来,绝不会给你任何可乘之机。就让咱俩老账新帐一起算!”龙且在队伍行进之际,暗中给自己打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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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跨夫”二字,时到今日,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叫了。
韩大将军在战场风云叱咤,一听到他大名诸侯心惊,还有几人去计较他昔日的“胯下之辱”这档子事?
世人却不知,韩淮楚实是背了那韩信的一口大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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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楚军星夜兼程赶来救齐,汉军此刻形势也不容盲目乐观。只因齐人反抗外族入侵的斗志实在是太顽强了。
这也是齐人由来已久的传统。想战国时一代名将乐毅如风卷残云般连下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只剩下莒城和即墨没有攻下,那齐国就要亡国。可趁乐毅一换,齐人田单火牛陷阵大败燕军,又恢复了整个齐国。
韩淮楚虽然连败华无伤,田吸,田既三路齐军,可就在韩淮楚引军击溃田既之际,各处遣返乡里的齐兵已迅速自发集聚起来,奔赴各座最近的城池。只是被汉军占据的地盘阻隔,不能拧成一股合力。
那吃了败仗的横野将军田吸逃到千乘(漯水入海口),立马就有四野八乡的齐人涌来。只要提得动枪舞得动刀,哪怕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十二三岁的小孩也都自告奋勇要与汉军决一死战,那田吸麾下竟聚集了五万之众。在那历下的南面博阳,有齐国将军冯兰聚兵两万。而齐王田广逃至高密,也在短短的十天工夫内聚集了五万号人。
临时积聚的军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绝不是汉军对手。可也不能容对手继续扩大。于是韩淮楚击溃田既之后,留下少许军马令李吉镇守琅琊郡,自提大军先攻博阳。齐将冯兰不敢应战弃城而走,向楚境薛郡而逃。韩淮楚又挥师北上,再攻千乘。
古时最难打的仗就是攻城。并不是只凭他韩大将军四字每座城池一攻就破,那齐人也不会望见韩字大旗就举起双手投降来成就韩淮楚的战神之路。那齐将田吸明知不敌,吸取章丘兵败教训,依城坚守不与汉军交战,来个老鼠不出洞。韩淮楚最忌讳的就是强攻城池而致损兵折将,也不愿硬攻。于是汉军一时也拿那千乘不下。
韩淮楚就把那千乘团团围住,另调兵遣将迅速奔赴济北郡各地扑灭那齐人反抗之火。
就在这时,传来李吉告急,云西楚大军进入琅琊郡救齐。领军主帅,便是那西楚上将龙且!
“果然是龙且前来,史书上记载的一点不假!”韩淮楚听到这消息也不吃惊。
李吉的几千军马绝对挡不住楚军的战车,要对付那龙且也只有他这个韩大将军。于是命李吉从琅琊郡撤军。命灌婴领两万军马看住那田吸,自提四万军马去往高密会战龙且。
汉军不是有十万余众吗?扣去灌婴的两万,韩淮楚怎只带四万军马?
打仗不会不死人。汉军连续东征西讨已折损了一万,还有两万要镇守那现得的地盘。而收降的齐卒绝对是信不过甚至要加兵看守还不如不带。韩淮楚此时能拿出的本钱,也就是四万军马。
四万汉军VS齐楚联军二十五万,这绝对是一场艰苦卓著的战斗。虽然汉军主帅是百战百胜的韩大将军,但是敌众我寡,韩淮楚的处境又是那么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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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龙且领军救齐,一路汉军不战自逃,轻轻松松就杀到高密城下。
那齐王田广急领众文武出城迎接,一路盛夸楚军威武将军神勇,云大司马此来,韩信小儿不足虑也。
那龙且是什么人?就是当年与项羽将田广老爹田荣杀得大败最后兵败自刎的刽子手。如今田广为了保全他齐王之位,连杀父仇人都要笑脸相迎。
入到城中,那田横便问龙且将何以御敌。龙且傲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西楚二十万大军,而那跨夫麾下只有四万,怕他怎的?”
田横连连摇头,谏道:“汉军远道而来,必求速战,且会奋力相搏,其势锐不可当。而我军连遭败绩,士气低迷,多为新招之兵,不可与汉军争锋。若战斗起来必会临阵而逃,势必牵连贵军。不如将军高垒深沟,坚壁自守。同时我王派出忠信之士赴各处晓谕那些沦亡的城池,号召倒戈一击。汉军去国千里,陷于我齐国军民之中,既无援军有无给养,不出旬月,将军将不战自胜也。”
田横的思路绝对清晰。要是龙且按田横的建议去办,就不会饮恨潍水,那史上经典的一战就不会发生。
可龙且听了田横之言,看了一下齐军的状况,心中忽起了个小九九。
“不战而胜,龙某有何功劳可言?
击败韩信,我西楚也只得琅琊一郡。而齐军能战的主力都已被韩信收拾,那营中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若是能迅速击溃汉军,再挥师击齐,项王久欲拿下的齐地就在我西楚囊中了。而深沟壁垒不与汉军决战,听任齐人招聚兵马,再想吞并他齐国就会像当年一样,一个字——难。我这番领大军东来,岂不是为他齐国白白做了嫁衣裳。
若是拿下整个齐国,我龙某就不仅仅只封一个琅琊王而要封为齐王了。”
“相国之言有理,本帅自当采纳。”龙且言不由衷应声道。
那田横便道:“本相这便只身潜入汉军身后,联络各处豪杰。我王之安危就交托给将军了。”
龙且当然是满口答应,心想你这老贼在此,说不定还有些麻烦。你一离开,正好对那无知的小儿田广下刀。
于是田横便乔装打扮回到济北。他这一去,便联络到逃亡薛郡暂避的部将冯兰等人。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就有探子来报,汉军主帅韩信领军四万杀往高密,于潍水西岸下寨。
龙且对田广笑道:“那厮只领四万军马前来,简直是不自量力。就等他过河而来,全歼汉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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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狗”并不过河,而是像田横说的办法小心翼翼地扎建营栅,高筑壁垒,好像是要打一场持久战的样子。
而楚军这边只草草于高密城外下寨,连壁垒都不筑起。
这些迹象由斥候传入韩淮楚的耳中。韩淮楚立马做出判断:龙且急于求战。
“想必那龙且不是来救齐,而是来趁火打劫的吧。”韩淮楚心中冷笑。
趁火打劫,还要看这火是谁放的。韩淮楚点燃的战火,胜果岂能由你龙且来吞吃。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你龙且活得不耐烦,就让这潍水成为你葬身之地。”
已经考察好上游地形,审查天时明白的韩淮楚密令士兵每日在山中挖掘土砺,为这一战准备了一万个土袋。
老天真地站在汉军这一边。韩淮楚想要下雨,一场滂沱的大雨就要下将下来。而大雨的位置,偏偏就在那高密城上游四十公里之外。
一夜之间,在四十公里开外把那已现干涸的潍水一堵,趁天黑涉水渡河开战,想必那龙且也看不出什么花样。
令那小先锋利豨领一万军马假装进攻,而后佯败退回西岸。龙且急于求战,必将大军追杀。就在这时点燃狼烟。在上游等候的汉军炸开大坝,楚军正渡河者将被一波突如其来的洪流淹没,壮烈了,渡过河的那一坨将被汉军集中全部力量猛烈围剿。汉军歼灭河西岸楚军之后,将趁大胜之高昂士气跨过潍水再击东岸楚军。
估计那东西两岸与河中间的楚军各占三分之一。以四万汉军出战六七万楚军,且要连战两场两场,说到底还是以寡击众。然而决定战斗胜负的不是人数的比拼,而是统帅临阵指挥的能力与战场双方求胜的欲望。去国千里,四面环敌的汉军只有胜才有生路,败则全军覆没在这异国他乡。那摘取胜利果实的决心不用怀疑。
一路如履薄冰打通关打到如今,这最后一关将被闯过,一代兵仙战神韩信的名字就将流传青史被千秋传诵。想到这里,韩淮楚心中由来兴奋,彻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