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依然坚信自己无罪!”宋素卿的话让段飞在公堂上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之后段飞倏然收声,冷冷地道:“你说本官欲加你罪?你倒是说说看,本官刚才的话哪里错了?”
宋素卿道:“大人对小人的来历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小人是怎么从一个大明人变成日本使节的,当时小人才四岁啊,父亲替别人买东西被骗光了银子,却拿自己亲儿子去抵债,如此生父,实在令人心寒,相反的是,小人被带去日本后不久即为细川家主收留,成为他的侍童,细川家主待我比那什么所谓的亲生父亲要好一万倍,我早就认定自己是日本人了,你们大明偏要追根究底,说我是大眀人,简直是可笑至极!两百年前还没有大明呢,照你们的逻辑,你们都该是大元的后裔!”
段飞冷笑道:“大元暴行肆虐,太祖是顺应天意拨乱反正,这与你的情况截然不同,你不能生搬硬凑作为借口,虽然你幼年时经历确实让人同情,但是却不能作为汉奸的借口,这一点你没法自圆其说了吧?”
宋素卿驳道:“大人,小人是日本人,何来汉奸之说?何况小人所作所为都是尽小人副使之本分,又哪里错了?看来大人对事情的起因一点都不清楚,大人先提审赖恩的时候为何不问问他,宗设的船先到宁波已有旬月,为何一直未能检验勘合?为何小人携瑞佐大人船到后市舶司方始一道验证堪合?倘若大人肯追根究底,就会现若非小人在送礼时看在都是日本人的份上,替宗设说了情,只怕他现在还在宁波港外不得而入呢!”
宋素卿的话让段飞惊疑不定,只听宋素卿恨恨地骂道:“宗设一伙都是该死的强盗,不但毫无感激,反而杀死了瑞左大人,并将小人追至绍兴,沿途杀人无数,这都是宗设的错,小人实在无罪!”
段飞倒是信了宋素卿的话,从接到的消息来看,宗设当初确实曾经滞留在宁波港外许久而不得入,后来在嘉宾堂上他的穿着以及贡品从质量到数量都远远不及宋素卿的假使团,想必是其主上囊中羞涩,以致连打通关节的银子都使不起,又或者其性子粗疏,根本不懂大明官场的这些道道儿,故而才被宋素卿利用,后来居上了。
段飞冷笑道:“听起来倒也有几分可信,不过不论怎么说你们拿的都是过期的堪合,宗设才是正宗的贡使,宗设肯让你们一起来华做生意已经很不错了,你为何还要处处欺压他?以致他忍无可忍之下暴怒伤人!”
宋素卿出一声轻叹,道:“大人,这怎么说也不是小人的错,近的说赖恩收了小人的贿赂,又见小人与瑞左大人衣着华丽知书达理,便自行安排让我们上座,相反那宗设满面很柔面目可憎,在海上呆了两三个月,身上臭气熏天,满口粗言话不投机,赖恩自然不喜,将他安排得远远的,这可不是小人贿赂得来的。”
宋素卿顿了顿,继续说道:“从远的来说,宗设手上的堪合其实是从我们手里抢去的,我们才是真正的贡使,不信大人可以去查从前的堪合贸易记录,细川家主一直以来都是天皇与将军的坚定支持者,而宗设的家主大内义兴却仗着自己的实力早已不将天皇与足利将军放在眼里,前一次堪合贸易时,大内义兴的人在回国途中抢走了新堪合,因此这一次我们只好拿着旧堪合前来大明,大内氏与我们细川氏势如水火,就借新旧堪合争执难,这便是此役真正的导火索,谁让大明规定只认堪合不认人呢?堪合被强盗抢走了,你们大明难道就跟强盗做生意吗?”
段飞冷笑道:“宋素卿,这下你露出马脚来了吧?你以为本官对你们国内形势不了解吗?如今日本的将军是足利义材吧?当初他被细川政元废了,是在大内义兴的支持下重新夺回将军之位的,细川高国斗不过自己的家督(细川政元),就宣布支持将军义材,与大内义兴联合执政,前一次堪合贸易就是他们两家联合派来的,只不过当时大内义兴势大,因此新堪合落到了他手里,朱编,本官说的没错吧?”
宋素卿终于变色,他颓然道:“小人姓宋名素卿,不知朱编是何人,没想到大人竟然对我国的情况如此了解,小人服了,不过错在大明规定的堪合贸易,错在大明官府贪赃枉法,错在大明官兵未能及时制止宗设作乱杀人,小人身为日本使节,小人并无丝毫过错!”
段飞冷笑道:“先,你并未向朝廷申请变更国籍加入日本国籍,所以你还是大明人,何况朝廷已经警告过你了,你竟然有作为贡使团成员回来,这不是找抽么?其次,不论堪合贸易是对是错,你手持旧堪合逼反了真贡使就是违法,你对大明官府不满,你可以向朝廷上书抗议,但是你却选择了贿赂大明官员,这就是犯罪!宗设最初目的只是想杀你,你逃出宁波直至绍兴,沿途多少人遭池鱼之殃,你就是浙江人,你这是害了老乡啊,换做有点仁德之心的人,宁愿给宗设杀了也不会牵累别人,朱编你不仁不义、数典忘宗,还敢在本官面前大喊无罪,这就是你日本主子教会你的厚颜无耻吗?”
宋素卿被段飞指斥得默然无语,段飞哼了一声,拿起案上的圣旨,展开了念道:“奉……天承运……朱编罪大恶极,着锦衣卫押往宁波,斩示众!钦此!”
宋素卿没有喊冤,他挺起了胸膛,昂头挺胸地被押了下去,石斌笑嘻嘻地说道:“飞哥,你真行,连日本的事都那么了解,我还以为你会被这家伙说倒呢。”
段飞笑道:“除非掉书袋,否则光斗嘴的话,我怕过谁来?事实上日本国内的情报都来自外情部,建立外情部的时候我就命他们主要关注北方鞑靼、朵颜三卫,南方满刺加、佛郎机,还有就是东边的日本、朝鲜了,好在王平干得不错,否则这一次还真要被那朱编给驳倒了。”
蒋俊轻叹道:“其实他说的话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也是受害者,真正该死的是宗设啊。”
段飞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事实上他最后对宋素卿的那番话并不完全站得住脚,宋素卿有错吗?错只错在他倒霉吧?
审完了宋素卿,段飞只觉身心疲累,早早便歇息了,第二天一早,在丫鬟服侍下洗漱过后,石斌突然惊喜地跑了进来,说道:“飞哥,有人来找你,你绝对猜不到是谁!我敢赌五十两银子!”
段飞飞起一脚虚踢,淡然斥道:“你啊,留着银子准备让小环过门吧,这有什么难猜的,看你喜翻了心的样子,还会有谁?定然是阿海,算一算日子,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