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曾经说过,过不了多久毕业生就会因为无聊、空虚而在街上晃荡,没一点朝气,一心只盼着快点开学进入大学殿堂了。
但是现在的哲远还没到那个时候,大学是分外陌生的,那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他没有想去的城市,没有想去的学校,暂时也没有考虑过。眼下他之所以在这桐城的街道上晃悠,是因为从今开始再来他就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了,不能像现在这样有归属感,而这种归属感正在一点点抽离,他努力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点气息。
这座小城市到处都留有他的影子,闲暇时他总是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其间穿梭,他曾经沿着江滨一直往大山里面走去,然后绕过山到了一个陌生的村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大不了再花几个小时往回走,谁知道在陌生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9路车的影子,他也才知道原来9路车的神秘的终点站就在那里,竟然歪打正着。于是他就跟着9路车的轨迹走而没再走回头路,这城市也总是对他如此关照,从不会让他迷路。
他也曾走过淡水桥踏上一条陌生的公路,一直走啊走啊,路没有尽头,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看到寺庙景点的路碑写着“距离寺庙还有两公里”,他才终于有了目的、有了方向,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他该走的路,会有的发现,都会如期到来。
其它还有烟墩山、道观,太多太多……
他再一次走过初中部所在的那条小巷。溪边的小巷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人的回忆,历史在它身上似乎要比其它地方要再加上几圈年轮,巷子里的店铺都有些年头了,木头的门槛门面刷得泛白,但接缝处却暗黑得多,窗户也是木头做的,摆放商品的地方是整间屋子对外界最慷慨的开放,窗板用木头钩子向里勾着,在开口处支个木架子,摆上几件带有自家特色的物品,人也不用时刻守着,在门口摆一把木椅,几个老人坐着随意聊着天。
很多小时候特爱吃的食物,在外面都不复得见,但在这里却还能找到,比如说红龟。
他就这样走着,不知疲倦,好像要将所有走过的地方再过一遍,但他又知道很多地方都不会再去了。
聚会时间定在明天,刚毕业的同学们好像都很忙,自从和舍友们分别,他还没碰见哪个认识的人,一个人的时候时光好像要更慢一些,他也慢慢慢慢地挪到了江滨桥下。
来到桥下,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几度,风也要强烈得多,桥下的凉爽自不必说,且看那纳凉的人坐满了所有的石凳,连那石墩、石坎子都坐满了人,哲远到的时候只能坐在岸边水泥地上了,尽管这样,他还是很满足,风吹拂着,他整个的身心都被过滤了,静静坐着时,有说不出的放松,让人不愿再挪动一步。
溪里放养着许多锦鲤,每次到这里总能看到有人在给它们喂饼饵,它们也就养成了习惯,总是聚集在岸边,一有饼饵落水的动静,它们便一拥而上,随着哗地一阵喧哗,刚落到水面的饼饵已经不见踪影。有的人索性将整个饼丢了下去,这时候就只有那巨无霸将军才能消受得了了,虽然饼太大,嘴太小,但是其它的鱼却并不放弃,它们追逐着饼,攀上别的鱼的鱼背,一直让那饼向水中央滑去,最终还是让巨无霸咬住潜入水里,那些鱼儿就又转身朝着岸边去了。
“哦哦哦!”小孩子高兴得直叫嚷,“给我来!给我来!”他迫不及待也要逗那鱼儿了。
小孩力气很小,掰下饼来使力处又不对,虽然姿势有模有样,但是饼饵最终只是向上窜了一下就打在岸边石头上了。
小孩卖力地喂着鱼,突然,扑通一声,他一使力竟把自己蹦了出去,可把周围人吓了一跳,同时他的妈妈条件反射地跟着跳了下去,引起了一阵骚动,鱼儿早吓得窜到远处桥墩了,好在水不深,虽然湿了身,受到点惊吓,但是并没什么事。
“赶紧帮小孩把衣服换了,拿干衣服披上吧。”陌生人关切地说道。
孩子的妈妈当然已经在这么做了,她心疼不已,原本的好兴致一下子散了,抱起哭泣的小孩离开了桥下。
经过这一变故,哲远定在此处不动摇的状态也终于被打破,这时候天空已经有些微的昏黄。
岸边的广场上空蝙蝠上上下下地飞着,映着那碎云和彩霞,惬意自然。
哲远又折回原来的路,这个时候校门口那号称“全市最便宜的铁板豆腐”该出摊了,不知道是这最便宜的噱头还是那铁板豆腐的味道更吸引他呢?反正他每次遇上都会买一份,逢着小哥没出摊的时候还会感觉若有所失。
买了铁板豆腐,边走边吃,等他到了8090奶茶店时已经吃干净了,他走进了奶茶店,要了一杯薄荷奶绿,百年不变,喝过一种就认一种的他就是这样。
他在奶茶店坐着,写下了:在这座城市最后的逗留。
明天就要聚会了,又要见到可爱的同学们,自从考试过后,还没有好好交流过,但是明天的情景他不敢想象。
他回到了小姨家,当天无事,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也许是房间里光线暗的原因,他感觉天才蒙蒙亮,外面的建筑工地施工的声音却已经梆梆梆地响了很久,他的头昏昏沉沉的,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再睡着,有些迷糊地在身体周围摸索着手机,才想起来昨晚放在茶几上了,看了看时间,竟然九点多了!他好久没有像这样睡得这么沉这么久,也许是考完试没有功课了,也许是有家的踏实的感觉,他才难得安稳地睡了一觉。
洗漱过后哲远再一次陷在沙发上,离开了学校,原本习惯的生活模式一下子就被打破了,这座城市的生活就如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陌生,连吃早餐都不知道上哪了。
和昨天在街上逛不够的状态不同,今天他却很排斥出门,就在那磨啊磨,磨啊磨,时间时而快,时而慢,他盯着的时候时间就机警地规矩地慢慢跳着,他一不留神,时间就狡猾地溜走了,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很久,就到中午了。表妹还没起床,或者醒了在房间玩手机,或者还在睡着,房子里依然十分安静,只有外面的声音在侵略似的跑进来。梆梆梆的声音不绝于耳,车来车往,人声嚷嚷,他终于下定决心出门了。
穿过阴凉的过道,暑气突然扑面而来,就像刚从空调间走上酷热的大马路,直线上升的温度将人的触感逼堵得难受得紧,每走一步都是压抑的,哲远恨不得在一条有阴影的巷子口杵着,但是巷子里风虽然好,却吹送着整条巷子的尿骚味,哲远一刻也受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在街上走着……
最后肚子饿战胜了所有的困难,他走进了一家面店,面店开着两边门,店里只有每张桌子边墙上挂着一台风扇,那风吹着也是热的,伴着这热风,哲远吃着送上来的鸡蛋面,感觉吃进去多少水分,在身体表面就及时流出多少汗,毫不含糊,只有黏糊。
吃完面出来,正不知在这大热天该去哪,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哲远,在哪呢?”
“程明啊,我还在桐城啊。”
“我也快到了,今晚我们班聚会呢。”
“我们班也是今晚,你这么早就进来啊?”
“约了朋友去网吧开黑,怎么样,你也一起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玩。”
“那有什么,一起去开台机子玩玩呗。”
“来了再说吧,我在广利商城楼下等你。”
“也行,正好网吧就在那附近,你小子不错啊,地方倒是熟的很。”程明不无调侃。
“说什么呢,我就是走到这了,纯属巧合。”
“哈哈哈哈……那就先这样了。”程明在大笑过后挂了电话。
前方就是广利商城,哲远原来想没事进去转转,蹭个空调也好,现在要等人,也就没那心思了,在商城楼下的台阶上坐着。
这个时候的哲远可以说智商堪忧,只知道要等人,却根本不去好好想想时间,程明一看就知道不会很快就到的,但是他偏偏死脑筋怕人家来了还要等他,所以早早就搁那等着,暑气烤得他有些晕眩,直到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程明才出现,哲远像是终于获救了,走上去故意踉跄着撞了上去。
“走吧。”程明推了他一把。
“你打算玩多久啊?”
“这哪有准的,没事就多玩会。”
他们穿过一楼停车场爬上回型楼梯,网吧的招牌进入了视野,程明掏出身份证充了二十网费。
“你真的不开台机子?”
“不了,我看看就好。”
“这男孩还真傲娇。”收银小妹这样说哲远,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这关傲娇什么事啊……哲远心中一团毛线纠缠,但他没有说什么,跟程明一起进去了。
程明很快就找到了约好的朋友,都是些哲远不认识的人,程明在他们旁边打开了机子,哲远就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几个人玩起英雄联盟来不亦乐乎,不知疲倦,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哲远却百无聊赖,眼看着他们结束的时间还遥遥无期,他心中一阵烦闷,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景,他大失所望,网吧里的烟味弥漫着,又开着空调,空气不流通,久而久之哲远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竟开始想吐,他走出门去透了透气,回来没待多久反应又来了,他实在难以再忍受,就和程明说自己先走了,程明也没说啥,自顾自继续着游戏。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原来感觉到热气的压抑,比起网吧里的压抑,那要算好的了,哲远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只好又转到了桥下,坐着用手机和好友聊聊天,没话了就看看鱼。不断有卖光饼的大爷大妈过来问他:要买饼吗?买一袋吧?开始时他还是拒绝的,后来索性就买他一袋,一边掰着喂鱼,一边往自己嘴里喂,还挺好吃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聚会集合的时间,哲远来到了位于边贸的凯源大酒店,已经有二三同学在门口等着了。
“怎么才来这么几个人啊?”哲远问。
“不知道啊,我再问问。”
“是不是这里啊?我也是看到你们才过来的。”
“他们说已经到了,怎么没看见呢?”
“诶!这边,不是那里!”浩宇在对面大喊,这边的几个人看了看身后的招牌,难道改地方了?
原来凯源大酒店在边贸有两家,定的是另一家,等他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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