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彩芽闭目养神,吴氏若有所思的垂眼不语,翠花便也不出声打扰,转身趴在车窗边上,掀起车窗帘看着热闹的街市。
探头探脑的正看得新鲜,视野内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正冲跟在身后的手下低声交待着什么。
翠花微愣,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那人摆手让手下散开,转头抬眼,视线不经意扫过来,正和翠花好奇的目光撞到一起,肃然脸色也是一怔。
翠花见他拍马过来,唬得忙放下车窗帘,缩在车窗下拍胸口,“他过来干什么?这人没脑子么?”
吴氏不解,“一惊一乍的干什么?谁要过来?”
车外已经传来一声喝止,“停下,停下!这哪家的车?车里是什么人?”
随即马车一震就停了下来,杨彩芽听着声音暗自惊讶,吴氏也反应过来,低声道,“是那晚给我们送东西的军爷?”
翠花咬牙切齿,“不是那个野蛮人还有谁?!他认出我就过来了。外头坐着车夫还有看门的婆子呢!这要是被婆子知道我们认识还了得?果然是个没脑的莽夫!”
话音未落,外头似乎又来了个官兵,正在盘问车夫,婆子满心不解,老脸却笑得满是褶子,语气讨好,“军爷是在忙什么事?京里怎么开始盘查马车了?我们是户部尚书杨府的,车里坐的是府里小姐。”
那官兵得了卢午阳的眼色,虽不明所以却也老实听命,无视婆子的话,自顾拉着车夫盘问。
婆子见卢午阳打马停在车窗边,拐着刀鞘就去挑车窗帘,脸上笑得讥诮:真是晦气!怎么就碰上锦衣卫办事!一个庶出哑巴爱看去看,别想她会掏钱打点!
窗帘掀开,入眼就是一张恼怒的小脸。
翠花恨不得一巴掌把卢午阳探进来的大脸扇回去,急切低声道,“你这是干嘛?不是要帮我们吗?凑上来惹什么事?”
卢午阳瞥了眼背对这头爱理不理的婆子背影,轻哼一声,“小丫头怕什么?你当我脑子和你的胆儿一样小?”
说完看也不看气得脸色涨红的翠花,视线落在杨彩芽脸上,语调又快又低,“西北平乱大军已入关内道,再过小半个月就能进京
。你那些话我们这两天就会赶着先放出去。我赶巧过来说一声,省得还要费事知会你们。”
去年秋天西北传来大捷战报,西北平乱军历时近两年,彻底把突厥打趴下了。
不仅将突厥逼出关外百里,掳获大批战俘军马兵器,主帅老英国公更是快马请旨,进言将收服的突厥六部残余,归入西北两大重镇——西州和凉州二州都护府统管。
腾文帝接到喜讯和请示,嘴都快笑歪了,御笔一挥,立即派文官前往,协助老英国公商议战事收尾后事,并大肆封赏平乱军将兵。
战功赫然的曹意曦再次连跳两级,升为正三品抚北大将军,奉命领大军先行归京献战俘。
可想而知,届时京城会是怎样一番热闹盛景。
她那些谣言要是放得晚了,和曹意曦又跳级擢拔又领军献俘的事撞到一块,恐怕根本达不到预期效果,主导不了京中的八卦风向。
沈练做事,确实周全实在。
杨彩芽恍然点头,冲卢午阳抱拳道谢。
卢午阳默然点头,放下车窗帘,吆喝一声“认错马车了。行了,撤吧”,车厢外就传来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车夫和婆子小声抱怨两句,马车重新驶动起来。
奇怪,这人不是最喜欢卖关子,看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就要哈哈打趣两句么?
今天这么严肃?
杨彩芽疑惑不解。
吴氏忽然有些怔然道,“刚才听府里守门的婆子说,曹大将军是……重伤归京。这消息只有朝中少数几户高门官家知道。听说是为救手下,中了突厥人的暗手,腿部受了重伤,至今没传回治好的消息。”
杨彩芽一愣,又意外又可惜:听着怎么像是双腿残疾的样子?曹意曦那样一个威名慑人的新起战将,从军之路难道要因此断念?太令人扼腕了……
吴氏摇头叹气,“听说,女家已经开始闹着要退婚了。唉……怪道别院临着的巷子安静得不正常。”
她们住的别院地段好,左右相邻的都是附近大户的后巷胡同。据说往东面数出去几条巷子,就连着定国公曹府的后墙。
伴随着曹意曦“升职加薪”的喜讯,还传来了可能残疾的噩耗,也难怪定国公府热闹不起来
。
杨彩芽听得心生恻隐,暗暗叹了口气。
翠花却是骂道,“那女家还算什么读书人家?头两次曹大将军封官领赏的时候,怎么不闹着退婚?一听人腿……受了重伤,翻脸就不认人了?真够恶心的!”
曹意曦是如何护着女家为女家打算的,吴氏和翠花看曹卓的旧信提起过,自然知道。
如今会这样忿忿不平,也能理解。
只是曹府如何,曹意曦那继母在退婚一事中是否出了力都不好说。
吴氏和翠花作为局外人,也只能感叹骂几句。
杨彩芽想着曹卓得知此事,也不知会多伤心,心中恻隐就化成了担忧。
车内再次陷入一阵沉默,只余外头车轮轱辘声响。
没过两天,曹意曦的手下就暗中送了张纸条过来。
曹意曦早前得知曹卓中毒一事,就派人在西北找了个两个擅长治毒的大夫,归京后,就要接曹卓和权氏住进定国公府,放在身边照看。
以权氏的性格,若是没有必要,一定不会答应住进定国公府。
只怕一半是曹意曦的意思,一半是曹卓挂念曹意曦的腿伤,只想陪在身边吧。
盼只盼,好人能有好报。
杨彩芽烧尽纸条,垂眼叹息一声。
杨府二房内院上房,二夫人却猛地抬起眼来,直直盯着站在下头的丫环,“你说什么?你给我仔细说清楚!”
丫环只觉得头皮发麻,头越垂越低,却不敢再含糊着说话,忙高声答道,“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府里和单府结这门亲,是,是结党营私,要投靠左丞相单府。还说单府为了拉拢二老爷这个户部尚书,答应娶个哑巴庶女不说,还送上了大笔聘礼。又说二老爷身为户部尚书,做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家底早不知空成什么样子了,就等着吞下单府给的聘礼,还能一并解决先天残疾的庶女的婚事,不愧是在户部混迹多年的,打得一手好算盘。”
“三姑奶奶那头这两天也不消停,家里家外闹得鸡飞狗跳。都说三姑奶奶前年末才定的亲事,去年初礼成,不到去年年尾就生下孩子,一准是婚前失了妇德,和三姑爷是,是,是未婚苟/合。还说三姑爷清苦书生出身,三姑奶奶这个嫡姐,就等着卖了不能说话无法反抗的庶妹,好哄着庶妹往外搬单三老爷的家产,来给三姑爷买仕途。”
“亲家老太太一听传言,就把三姑奶奶禁足了。又听外头说三姑爷德行有亏,不配进翰林院任职,急着就到相熟的人家去理论,却是越辩解,风言风语传的越盛。如今不止大户官家,就是街头巷尾的平民,那些茶楼说书的,都在说七小姐和单府这门亲事,还,还有三姑奶奶不守妇道的事
。”
“住口!”二夫人气得手抖,想抓茶盏砸人,一时拿不稳,哐当一声滑落在桌角边,反倒溅得自己满脚热茶水。
丫环吓得忙跪下,余妈妈喝斥道,“跪什么跪!哪个要打你骂你不成!还不快滚下去!要是有人在府里跟着乱传,你就直接让人打杀出去,就说是二夫人的意思!明白怎么做没有?”
丫环如蒙大赦,忙一叠声应下,急匆匆就往外跑。
余妈妈摆手让屋内伺候的都退出去,边替二夫人收拾茶水,边笑着安慰道,“夫人,您可别气坏了身子。老奴说句大白话,这谣言听着气人,也不过是脸面上难看些。单府的亲事如何,哪家看不明白。这高门大户的,谁家没有点好说不好听的事。等风头过了,还不是照常过日子?再说了,咱们清者自清,这事能传多久?还能真传得七小姐婚事告吹不成?等定国公府那位曹七少爷回京,一件身负重伤,一件西北平乱大军凯旋,哪件事不能盖过这些家长里短的谣言?”
“三姑奶奶确确实实是早产,但这事还能找当初的产婆大夫一家家去说明不成?亲家老太太气过了,还真敢对三姑奶奶如何不成?三姑爷可还得靠着我们呢!明天老奴亲自登门,和老太太好好说道说道,让亲家安稳下来,对谣言不理不睬,以静制动才是正理。”
余妈妈还要再劝,二夫人摆手打断她的话,磨着后牙槽恨恨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这传言真假参半,我们辩无可辨,我气得是这个!脸面上难看些?恐怕七娘嫁过去,我们有什么打算,也得等个两三年才好行事!都说以毒攻毒,如今我们等着嫁七娘,难道要翻出她不详的传言,拿四姨娘做文章?那打的不是杨府的脸,是单府的脸!我恨就恨,不能反击回去!”
余妈妈眼珠子转了转,“这事想必和七小姐无关。说到底就是谣言传到皇上耳朵里,也没有不让府里嫁女的道理。对她们能有什么好处?依老奴看,恐怕是和左丞相单府有瓜葛的人家,趁火打劫,拿我们当出头鸟。”
和左丞相有瓜葛?右丞相沈府?
杨府惹不起,只怕单府也不会为这点事,和沈府正面冲突,那样岂不是上赶着对号入座?
这个闷亏只能硬生生咽下了!
二夫人越想越气,搅得手中娟帕皱成一团,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声音阴沉,“看来只能把婚期提前了。等大军归京,京里热闹起来,就趁早把七娘嫁进单府,坐定这门婚事。再有什么谣言,就是单三老爷的家事了!”
余妈妈忙点头,略一犹豫请示道,“那单府送过来那些聘礼……”“都给我大张旗鼓的加进七娘的嫁妆单子里去!来日方长,要讨回来,要讨回多少,那些爱嚼舌根看笑话的还能盯着我们,盯着单府一辈子不成!”二夫人厉声打断,微眯的眼中,阴狠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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