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冷,更何况是在三九严寒天里的山野里,寒风呼啸着,就是裹着厚实大袄,也叫人冻得直哆嗦。两个值勤的士兵正躲在帐营后面聊天,面前的篝火扭得妖冶异常。
“听人说,那日云霄宫的火大得都要燃到天边去了——”
“火着起来的时候宜妃娘娘的歌声就一直绕啊绕的,后来火燃得大了就没了声了,哎哟,可怜呀,没有人不抹眼泪的——”
“皇后娘娘当日就提了遗旨,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如今病的不轻,国相在宫里都守了好几日——”
“我听人说北面倒是打了胜仗——”
“咱们都作整了十多日了,镇南军倒也不见有动静?”
“我看静宣王也是讲情意的,不像那安业王,之前说什么伤重休养逃回了京城,可皇上去了才几日,就急不可待要——”
“可不是,听说安业王在宫外求了几日,禁军一直把他挡在外面,我看他是等不及了——”
“噓……”
两人正说得热火朝天,见远远的有人提着灯笼走过来,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那人一点一点地走近,灯笼引着微弱的光映在那人周身上。两人探着脑袋打量,先前他们还看不清,等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时,顿时被吓了一跳。
“燕……燕公了——”两人忙站起来。
秦燕对他们点了点头,道,“我出来透透气,不碍着你们吧?”
两人都摇摇头。
她似是笑了,慢慢提着灯笼从旁边走过去。
走过没多远,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回头却见是一个矮小的士兵急急地赶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黑忽忽的东西。
“公子,您今天的汤药还没喝呢?”
秦燕定定地看着那碗汤药半宿,那士兵十分奇怪,歪着头看她,“公子?”
可她一双清澈的明眸却只平静得看着那只碗。
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这碗里的是什么,他们只知道这是当初皇帝亲自吩咐下来的,燕公子体弱,每日必服此药,切记。别人只当她是真的有病,脱不得这药,又是皇帝下的令,谁会不听。她随军这些日子,这药每日必到,可谁又知道,这药饮下去却不是为了治她的“病”,这是软灵散呀,喝了只会让人全身无力,纵是武功再强的人喝了这东西,怕是连提起一把椅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哪是为了她好,不过是怕她逃了罢了。
面前的士兵见他不动,也不知如何是好,正踌躇着,却见她伸手过来接过碗,又回身揭开面具,抬首将汤药一饮而尽。
“好了,你去吧,我还要走走。”将碗交还于他,她伸手将面具拢拢好。
士兵应声下去后,她忍不住咳了几声,继续朝前走。
路过一处营帐,见了帐前挂起的白布,她停了脚步,出神得看了一会儿。
紫云山一战后,镇南军退守宣义城,自此再无动静。而那日前朝恶耗传来,皇帝崩于云霄宫,尸骨没于火海,凌家军上下悲痛,凌慕更是老泪纵横,无心应战,便下令全军在紫云山下休整,如今算来也已过了十日。
她忍不住叹气。
到底是造化弄人,那人一生所得本是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可他偏偏那么贪心,还想要得更多,以至于在付出众多代价后,终是一无所得,到死怕也不曾明目吧。
你为何不能知足呢?为何到死也不曾信过他呢?
是你太爱猜忌,逼迫了我们,逼迫了自己,又或是那个爱着你的人。如今你死了,又怨得了谁呢?
秦燕轻轻摇头,手扶住面具,而面具内竟有泪水无声地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