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之中,大河彼岸,君臣二人相拥大哭,旁边众人个个面色黯然。渡过了大河的袁绍等人,到了这一刻,终于算是长长松了口气儿。而郭图居然还能带着一队千余人的溃军而来,更是让大伙儿如同有了依靠。
在看明白并不是什么追兵赶来,众人这才定下心来,在几个大将的维持下,总算一拨拨的,将所有人都运了过来。
“公则,何以竟至如此啊!”
袁绍憋气良久,委屈良久,惊吓良久,这一见着郭图,宛如见到了组织一般,拉着郭图的袖子,不由悲戚的问了出来。
旁边众将冷眼旁观,听袁绍问出这话,不由的都是暗暗撇嘴。主公问这位何以如此,岂不如同去问偷儿为啥偷自个儿东西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何以如此,还真就得数这位主儿最清楚吧。
郭图也是奔逃了一夜一天的,此刻听的袁绍这话,再见周围众人面色,不由的又羞又怒。只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袁绍的感叹而已,只得好言劝慰一番。
待到好歹将袁绍情绪安定下来,众人重新整肃队伍,如今好歹是有了千余人马了,虽说个个都是几乎光赤精溜的,马无鞍辔,人无盔甲的,却也强似先前了。
天将近晚,落日斜照,北风渐渐强劲了起来。不一会儿,云块在北风的推聚下,竟将那点落日之晖也全数遮掩了起来。
天空中微微飘起了细碎的清雪,更增了几分寒气。
一队人抖抖瑟瑟的在风雪中远去,向着平原城进发。每个人心头重又浮起了希望,期盼着回到城中,靠上一个温暖的火堆,喝上几口热汤………….
一个时辰后,凄迷的风雪中,平原城的身影,终是隐隐约约显露了出来,众士卒不由的一阵欢呼。
袁绍勒停战马,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城池,再回头看看身后这队人马,不由的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勉强振起精神回身喝道:“诸公忠义,如今回得城中,休失了锐气,总要再聚大军,雪此耻辱!”
他这一喝,身旁众人都是面色大变,没人响应他啥的,却都下意识的就是扭头左右看了起来。
貌似第一次这位主公豪言壮语训斥大伙儿时,喊出了个张牛角;第二次在河边大哭时,哭出了个管亥。每次发出动静,都给大伙儿带来了“惊喜”,你妹的!这会儿又来,你还让大伙儿活不活了啊?
众人没有反应的,唯有郭图不知前面事儿,在一旁还待说上几句。可是世上事,正应了那句俗话,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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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心中忐忑之时,只听得平原城上号炮连声,号角长鸣。随着鼓号之声,呼啦啦北风漫卷之中,无数大旗竖了起来。
大旗下,一员大将按剑而立,正是那浑人丈八,此刻扶着城头,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道:“袁本初,尔等跑的如何这般龟速?咱家已取了这城久矣。”
城下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浮起古怪之色。看向此刻目瞪
口呆的主公袁绍,眼神中流露出的,分明就是在看一只乌鸦般的神色。
袁绍浑身颤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搞掉了我十万大军不说,这一次出击,咱可没占你半分土地,你倒好,反倒来占了咱家城池。
袁绍只觉胸中一阵翻腾,那股子怒火让他觉得如要将自己烧成人干儿一般。张口就欲挥令攻城,却见城上旌旗晃动,城门嘎吱吱的大响声中,吊桥落下,一队人马已是往这儿杀来。
众人直骇的魂飞魄散,这个时候还跟人厮杀?莫不是寿星公吃砒霜,嫌自个儿死的慢了不成?当下也不搭话,扯着袁绍坐骑辔头,呼喝声中,已是扭头而走,绕开平原,直往东北南皮而去。
身后青州军只敲锣打鼓恫吓一番,却并不追击。袁绍等人惶惶而窜,千余人马多有吓得掉落下来,被践踏而死。待得跑出数里,不见身后追兵来追,这才放慢速度。一番下来,千余人马又去了一半,断断续续跟上来的,不过数百人了。
此时天色已暗,一行人人困马乏,方才过河后刚刚升起的希望,再度化为泡影。前方会不会再有变故?没人知道,没人敢去多想。
“平原有五千人马驻扎,那丈八如何这般快就取了去?”马儿打着蹶子,蹒跚而行之中,袁绍忽然转头向郭图问道。
郭图瞠目结舌,心的话,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这青州军滑如狐,猛如虎,坚忍处又如恶狼一般,谁知道他们怎么就得了手了。
只是心中想归想,这会儿却是不能宣之于口。正自沉吟中,一旁转过从事王修,就于马上抱拳道:“主公,眼下形势诡谲,南皮处自前时便有流言四起,若要前去,还当先派斥候哨探一番才是。”
袁绍猛省,来不及再去追问平原之事,立时回身安排撒出斥候,郭图暗暗松了口气儿,这会儿,倒也不去妒忌王修出头了。
黑暗中走不多远,忽听前方有蹄声响起,众人皆心惊胆颤,不知又是什么状况。待到声音临近,这才看清,正是先前派出的斥候,只是斥候身后,还有几人随行,都是浑身狼狈模样。凝目细看,不由大吃一惊,这几人不是别个,打头的正是前时来报信的袁涣。
袁绍只觉的手脚冰凉,一颗心直往深处沉去。面上有些发木的看着奔到眼前的袁涣,艰涩的问道:“南皮……”
袁涣两眼眼神涣散,在马上抖成一团,若不是身边亲卫扶持着,只怕早已摔落马下了。此刻见了袁绍,不由放声大哭道:“兄长,南皮….南皮丢了。”
袁绍眼角连跳了几下,胸中一团火也似的气息翻滚不已,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努力压抑着,又问道:“南皮城高墙厚,有我数千兵马镇守,内有积粟可敷数月之用,何以一夕而丢?”
袁涣垂头丧气的道:“青州军打着我军旗号,尽驱我军败卒在前,诈开城门。又有吕旷、吕翔、逄纪从内接应,我….我们….守不住啊。”
袁绍猛然听到吕旷
、吕翔、逄纪三人名字,不由暴怒道:“何以这三个反贼竟到了一起?那逄纪我不是早让你好生盯住吗?便他在城里,那吕旷、吕翔又如何去了?”
袁涣满面委屈,嗫嚅道:“逄纪我自是盯住了,但那吕旷、吕翔二人却是轻装而扮,遣回城里,直到青州军来攻时,才突然跳出,先救了逄纪,这才从内呼应,我…..我….”
袁绍目眦欲裂,喝道:“便当如此,那平原何以也丢了?”
袁涣一呆,随即叹道:“必是他们取了南皮,得了我府内令箭,这才诈了平原,哎哟,可不知那边德县和乐陵……”
说到最后,他猛然想起整个渤海郡剩下的几个城池,若是青州军故技重施,只怕再也难保得住了。如此一来,冀州之东的整个一郡,便就此失去了。
他越想越怕,呆坐在马上,一时失声。对面袁绍两眼发直,狠狠的瞪着他,面颊上肌肉抽搐不停,半响,忽然大叫一声,胸中压抑良久的气息再难平复,猛然接连喷出几口鲜血,仰天自马上翻落下去。
众人尽皆大惊,七手八脚急忙上前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的,老半天,袁绍幽幽醒转,却是面如淡金,双目涣散。这一气,直让这个叱咤一地,曾经风光无限的大豪,已然是元气大伤,几近灯尽油枯之境了。
此刻的袁绍,只觉的浑身没了半分力气,阵阵的疲乏如同潮水般涌来,心促气短之际,脑子里却是忽然清醒无比起来。
打从当日自雒阳而出,与鲍信相约起兵讨伐董卓,以四世三公的身家,荣膺天下各郡诸侯盟主之位。
曾几何时,自己风光无限,巧取冀州,力压幽州,连南纵北,虽未曾真个统一北方,却可传檄以令。
但是,其后联盟崩散,曹操、刘璋皆趁势而起,北方之地,一夜之间便分成几块。刘璋固然凭借超然的身份,取得了青徐二州,但曹操竟玩了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知不觉中,就忽然以总掌四州之地,一跃而起,取代了自己北方之地执牛耳之势。
再后来,幽州大乱,几方混战,待到最后盘点,得利者却是曹操,便连那个刘备都从中分了一杯羹,偏生自己,地盘却是越打越小,势力越打越弱。
要不是因为这个,这次又如何让自己心急忧焚,急于趁刘璋出事而拿下青徐二州?要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需要青徐的势力填补啊。吃不下青徐,自己后面又凭什么跟曹操对抗?
可是,可是为什么老天不佑,那刘季玉在时,自己不是对手,如今便他不在,自己一番偷机,竟也落得个大败惨输的结局?难不成,真个是天命不在我?真个是要我袁家败落了吗?
他斜斜的靠在众人怀中,眼前一张张面孔晃来晃去,似乎都满是焦急忧虑之色,好多人口中好似还在喊着什么,可他却是怎么也听不清。
渐渐的,渐渐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阵阵的昏眩袭来,再无半点声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