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58年的夏天将会成为白栋永恒的记忆。或许连他自己也万万不曾想到,当年那个困居山村的大男孩儿竟会在这个大时代越走越远,直至站在了政治舞台的最高处;陪伴他一同演出的有嬴渠梁、老甘龙、孙宾乃至庞涓这类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有原本不见诸于历史,却让他割舍不下的娘亲、草儿、苦酒和跳蚤,还有那位‘贤公主’......这番原本也是闹着要来西域的,说是要带上几十大桶葡萄酒回去,若不是嬴渠梁和卜戎异连哄带骗请她回了齐国,估计她会赖在西域不走,反正是孩儿他爹的封地,天大地大老娘最大,她的皮鞭可是饥渴难耐了。
还好这位贤公主被送回齐国了,同时回去的还有岳宝宝和那只来自岛国的‘小鹿’。接到消息后的白栋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刚松了不久,就被白戊庚又提了起来,好在场面并没有失去控制,孙宾在关键时刻充分表现出了一位军师兼智囊的潜质,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白戊庚无话可说;至于孟家入君侧成私臣,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孙宾不但不会阻拦,还有几分支持。
在西域的这段日子让孙宾对白栋刮目相看,这位小师弟实在是了不起,若论潜力只怕还在各国国君之,而且白栋身家豪富、权倾老秦,却从来不摆架子,待上忠诚、待下宽厚,令人如沐春风。让他已经动了辅助之念。
千古兵圣算是通过了对自己的初试。这一点白栋清楚地很。孙宾是什么人?若说他没有男儿大志才怪。否则一出山就跑去魏国找庞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学会文武艺要卖给君王家麽?也就是遇人不淑,被庞涓惦记上了那部《孙子兵法》,才遭了毒手。别看这位孙师兄平日里一副克勤克俭形容高古的模样,似乎多给他一副担子都会叫苦不迭,好容易做个西尔德的老师还要表现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其实白栋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有机会,孙宾不会比庞涓多省下几钱灯油。都是横行天下的男儿、都想着要吃肉的!
“昨日的事,多谢师兄了。”
西君城还没建立,现在白栋居住的还是图余羌王的土城,西尔德和孟家扫平图余色梨两大生羌后,这一年来军事和经济手段双管齐下,位于西域中心位置的羌人算是尽皆拜服了。羌人的土城简陋无比,这个房间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却也不比白栋当年居住的小土屋强多少,不过看孙宾的样子倒似乎很享受,没按照礼仪正襟跪坐。盘腿坐在白栋面前,一会儿吃几口去年晾制的葡萄干。一会儿捻起刚打成的羊奶酥轻轻放入口中,双目微微闭起,一脸享受的表情。
庞涓看他吃得起劲,也跟着弄了块奶酥放进嘴里,却‘呸’一声吐了出来:“膻的?也真难为你吃得下......”
自从来到西域庞涓就没离开过孙宾,嘴里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要重温当年同窗之谊,大概意思就是一条内裤两人穿,同釜而食同榻而眠,其实就是打算着孙宾那本《孙子兵法》的主意;不想孙宾得了白栋的提点,对兵法一事绝口不提,每次问得他急了,就跑出去折腾奶酥,这是他新近发展的爱好,常常乐此不疲。
打奶酥是要用‘雪董’的,就是一种两头圆肚子大的木桶,必须是用放了三年以上的熟木打造而成,用前还要用香草垫过桶,这才不会产生任何异味。
将牛羊奶倒进这种木桶去,用奶酥拨子拼命搅拌,等到奶油被打到分离后,上面就都是白色的浮油,这个时候捞出来冷却了,就是可以长时间存放的奶酥了。
即使是用同样的奶水,羊酥油的品质也有高低,最下等的是杂白色,像裸露的白石,这是奶油分离不够彻底的产物;中等的是灰白色,奶油虽然分离彻底,打奶的人却因为力量、技巧不够,导致分离出的酥油色彩不够纯正;最上等的是玉白色,这样的羊酥油就像是上好的美玉,价值极高。与之对应,牛酥油的颜色则是杂黄、土黄和金黄。
就算最老练的戎人要打出上等品质的奶酥也很不容易,通常十成奶酥中,会出现一两成下等货,六七成中等货,只有一两成是上等货。上等奶酥十分珍贵,据说可以补充人体气血,延长寿命,如果运到栎阳,一斤就能卖到上千个秦国圆钱,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孙宾这个拳法大师的打奶手法很是怪异,明明没见他搅动的如何快速,奶液旋转的速度却快得惊人,才不过半柱香时间,液面上就出现了厚厚的一层白沫,奶沫上闪着白玉般的光泽。
每次看到这样的上等奶酥,西尔德就会伸着舌头像狗一样围着‘雪董’转悠,口水都能滴到前襟上,附近的戎人也会跑来围观,在大声赞叹之余,实在想不明白孙宾这个外来人为什么比他们的手艺还要好。据说有些戎人姑娘还因此爱上了孙先生,她们个个热情火辣,才不请什么媒人呢,晚上跑到孙先生的房屋外唱歌就是,也不管孙先生听不听得懂,总之是要拼命挥洒自己的热情。
看到孙膑这样受欢迎,庞涓很是失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清溪的偏心师傅喜欢孙宾,这些女戎也对孙宾另眼相看?试着吃了几次,每次都吐得稀里哗啦。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就像孙宾一样,明明没有自己‘味道纯正’,却偏偏会受到众人的欢迎?太不公平了!
白栋在一旁看得暗暗叹息,孙庞不在一起还好,两人只要凑在一处,就是天敌啊?这可不行。孙宾已经展现出了一个智囊的良好品质,以后是要大用的。庞涓这种杀胚也是自己必需要用的人才。自己可不是魏婴。可不能看着这两人斗起来,于是咳嗽一声,拿起片奶酥送入口中,点点头道:“孙师兄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庞师兄,你看如何?”
庞涓晃晃脑袋,有些不屑地道:“这是女人才会做的事情,孙师弟浸淫此事实属玩物丧志,有负恩师二十年的教诲。”
“女人做的事情又如何?为将者杀伐四方、慷慨激昂。却不知光靠杀戮是无法征服天下的麽?有时一把羊毛、一桶奶酥真的会比刀兵更管用。现在我明白了,恩师为什么会将《孙子兵法》独独授予孙师兄,却不顾我与庞师兄,正是因为孙师兄可以做男人的丰功伟业、也有小女人的闲情,这一点庞师兄是做不到的,我是看得到却爱让别人去做,都比不得孙师兄说做就做的果断......”
“师弟过奖了。”
孙膑看了看白栋,心中有些不解,《孙子兵法》又不算什么秘密,连那个希腊的什么亚里士多德都知道了。现在又拿它说什么事?我爱打奶酥跟兵书又有什么关系了,还小女人的闲情。我可从没想过这些......
不想庞涓看看他和白栋,却忽然低头深思起来,过了一阵才猛然抬头:“我明白了!庞某一心兵事,要成天下兵圣,正是那个只会做丰功伟业的大男人,若我能够学会小女人的一二婉转,又何至与公子申势成水火?你就是想要坑我怕也无处下手罢?”
白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咂咂嘴道:“师兄果然是个聪明人......”
庞涓这人性格激烈,行事过于刚进不通隐忍之道,说白了就是心眼小又固执;孙宾则不同,这人能效烈火之威、也如水性之柔,被庞涓加害削去膑骨后,硬是装疯扮傻隐忍了多年,这才得以脱困。所以孙宾会在闲时打打奶酥、享受生活,庞涓则不同,自从来到西域,就每天都在询问白栋何时出兵攻打波斯,那三万武卒早就被他操练的欲~生欲死了。
白栋这次拿孙宾打奶酥说事儿,其实就是要让庞涓感悟‘行大事如烹小鲜’的道理,不要总是做周公谨、孔明才是王道呢。至于两人会否再因为《孙子兵法》而起纷争成仇恨,其实白栋早就不担心了;如今可不是在魏国,庞涓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庞涓、孙宾也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孙宾,孙宾爱给就给,不给兵书又如何?西域现在等于是孙宾的地盘,若是没有自己的支持,两个庞涓也翻不出天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带兵打仗。
“小师弟,也亏你这一番苦心......”
庞涓微微叹息,取过一片奶酥投入口中,这次却是没有吐出来,对两人拱拱手,转身出了房间。见他去得远了,孙宾才将手中的奶酥盘子放下,望着白栋道:“西君所言是否太过了?庞师兄是兵家大才,恩师没有将《孙子兵法》传授于他,也难怪他会耿耿于怀,可若说我不离开魏国就会因此与他决裂,宾却是不信的。”
“信不信由你......不过现在你和他都离开了魏国,庞师兄是个聪明人,既知事不可为,自然只会与你亲近,你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日后你要传授他兵法也好,不传也好,我也不会干涉。”
白栋笑道:“你们两个若能一直交好下去,最开心的正是我呢。不过同窗情谊深厚是一回事儿,个人卫生又是一回事儿,一条跣裤两个人穿就不必了,我还没穷到这种程度,让我西君城中第一辅官智囊如此节俭......”
“西君城中第一辅官智囊?师弟,你是说?”
“这个位置师兄当得!只怕是委屈了师兄大才,师兄若是不肯,小弟也不会逼迫。”
“谁说我不肯了?”
孙宾看看白栋,忽然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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