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一趟崔宅吧,”荆词应下,“你务必照顾好二姐。”
“奴婢知道。”
这几日荆词基本每日都往珏院跑,二姐还有两个月就临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二姐的担忧可想而知。
曾经的杨钰沛那般骄傲,仿佛世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为人妻、为人母,纵使再骄傲美丽,也不过是一个为丈夫操心忧虑的妻子。
荆词骑马至崔宅。
近日来几乎日日都是这两点一线,她能为二姐做的,只有日日过来跟紧些消息。
门房见着来人,上前为其牵马。
“你家主子呢?”
“在书房。”
门房欲进去通报,荆词手一挥,“不麻烦你了,我自个儿进去就成。”
荆词是崔宅再熟悉不过的客人,且主子私下特地吩咐过,她在崔宅可任意进出,故而门房便由得她了。
书房。
大门未关,荆词便直接踏进去了。
右转乃一绣了寒梅的屏风,做工精致,用材富丽。
“这些钱足够你蓄养一批兵马了吧?”
屏风那面是荆词熟悉的声音。
“足够,在下代替大唐子民先行谢过崔郎。”
“别让我的银子白费才是最好的道谢。”崔琞语气淡淡。
荆词赶忙悄悄倒退两步,尔后叫一声,“崔郎君——”于是才往里头走去,“今日可有消息……咦,李三郎也在?”她故作讶异,对李隆基的存在感到出乎意料。
李隆基眯了眯眼,待看清来人,星眉剑目间有一丝惊讶,却暗含一丝失落,“的确好巧,我今日登临崔宅与崔郎叙旧,不想遇到了杨四娘。”她这身打扮,又这般举止,他心里明了,她是熟客。
“杨四娘是熟客吧?”他忍不住出口问。
荆词抿了抿嘴,朝李隆基身后的崔琞瞟了眼,这个问题他来回答或许更好。
崔琞却笑而不语,不打算帮她,由得她自己应付。她以为他不知道她方才的小动作么?崔琞既然让她在崔宅任意进出,自然就不打算向她隐瞒任何事。
“那个……”荆词虽不喜李隆基的深沉,但知道他目前不是处在杨家的对立面之人,便心一横,索性直言,“崔郎君不是生意人么,消息灵通,我家二姐想探听太子之事,因此派我来向崔郎求助,这几天多来了几次,便熟络了。”
“原来如此。”
“她这两天快把我崔宅的门槛踏破了,真当我是千里眼、顺风耳啥事都知道不成?”崔琞无奈地摇了摇头。
“崔郎可别自谦。”
崔琞笑,“既然来了,两位一同用个午膳?”
荆词一口应下,“行啊。”
“我府上还有别的事,今日同崔郎也叙旧完了,就不多叨扰,改日再拜访。崔郎好生接待杨四娘即可,二位,在下告辞。”李隆基作揖辞别。
崔琞回揖,“临淄王慢走,恕不远送。”
荆词亦朝他福身。
“两位留步。”
待李隆基走出书房,书房一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华舟当即退出去,叫婢仆传菜。
不一会儿,丫鬟们将餐食一一端了进来,放在书房屏风对面的几案上。
佳肴陆陆续续被呈上,菜色齐全,完全不亚于杨府的餐食水准。不愧是商贾,所谓富得流油,大概就是从餐食上衍生出来的吧。
“你没有想问的?”
“啊,啊?”荆词的注意力从几案上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上拉回来,晃过神来,“那个……很抱歉,其实我进书房前听到了你们一两句对话。”
她自知理亏,低下头支吾到。片刻,听对方没反应,她便顺手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酒杯,“荆词莽撞了,我自罚一杯!”
尔后几口喝下,好不爽快。
“一个女子喝起酒来怎么这副模样。”
她抬眼,发现他神色与语气里皆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于是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崔琞不禁摇头。
“我今日拜访当真有一件大事要崔郎帮忙。”荆词正色。
“说来听听。”
“你能否帮我查查太子的现状,太子兵力如何?反败为胜的几率可大?”她甚为直率。
崔琞倒也不惊,泰然自若,“做好准备吧。”
“什么意思?”
“太子所率之部本不可靠,且太子此行发动兵变太过轻率,如今部下变节,太子逃往终南山,不过是……垂死挣扎。”
荆词一怔,神色微变,“怎么会……”他的意思是太子发兵前未思虑周全,这是兵行险招,一旦失败将万劫不复,这岂是儿戏?荆词实在难以置信太子会轻举妄动。
崔琞轻叹,“太子烈性。”
太子隐忍多时,自从他当上太子那日起,一直被人虎视眈眈,那些人没一刻不想他死。如今愈演愈烈,狗急尚且跳墙,何况是人?可惜他还是太心急,做不到忍辱负重,斩杀武三思后更不该带兵入宫门,铸成大错。
“若他出事,二姐该如何是好?还有两个月就临盆……”
“能瞒多久便多久吧,放心,太子妃不会有性命之忧,圣上是良善之人,好歹肚子里的是他的亲孙子。”
“圣上良善,那韦后呢?若韦后要她死,她活得成么?”荆词抬眼盯着他,情绪些微失控,语气愤愤。
崔琞看着眼前人,她如今心里眼里都是她那二姐,竟然不自觉道:“哪日若我处于险境,你也能为我这样忧心就好。”
失控愤愤然被他一句话安抚下来,她蓦地愣住,末了,扯了扯嘴角,神色颇不自然地道:“自然。”
“吃菜吧,要凉了。”崔琞一笑。
“嗯。”
他人身前的菜不宜夹,这点儿餐桌礼仪荆词还是有的,纵使举止开放,但没有丫鬟布菜,她来来回回便只夹自个儿身前的菜。
崔琞都看在眼里,却也未吩咐丫鬟布菜,反而是亲手将自己身前的菜都给她夹了一遍,看她哪样吃得多,便多夹几遍。一餐午膳下来,他没怎么吃,全顾着同她说话与为她夹菜了。
用餐完毕,荆词没有久留,赶着回杨府。
临走之时,崔琞送她出门。
崔琞道:“韦后奈何不了太子妃,因着太子妃出自杨家。你即便对韦后没有信心,也该对自己的家族有信心才是。”
此话的目的仅仅是宽慰。
荆词点头,如今她只希望二姐和腹中的孩儿能平平安安,旁的她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