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尧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储君殿下的出现。
他身着一身白底龙纹长袍,长发用金冠束起,留两条白色丝带从发间垂在脸颊两侧,墨眸颜色极淡,五官文秀清俊,没有安锦君那张脸那般出色,但也是顾盼生情,高贵俊美。
身旁前前后后跟了一群人,太监,侍卫分立两侧。
前呼后拥,随着一声推门声,整个宫殿中的侍女太监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人的高贵身影。
水尧像模像样的学着跪下,一只手放在腰间刀鞘上,一边用余光看那人,眼中沉了沉,极快的掠过些什么。
“愣着做什么,你不是新来的御前行人么?”
那人一坐下,便有几个太监和侍卫退出了房间,只留了两个侍卫站在他身后,看来必定是他的亲信了。
这两人她以前似乎也在他身边见过。
“哦,是,我是御前行人蓝戈,参见储君。”
水尧迈步走到书案前撩了撩下衣摆,握刀半跪行礼。
“木老的弟子?起来吧,既然成了行人,便来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燕安引温和的笑容,不失亲和力却又保持了一段距离,高贵温和。
他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不习惯用太监,所以笔墨太监之位就是空着的,他需要有人帮他誊抄一些文书,或者写个奏折之类的。
也不知木老从哪里听说他这缺人手,毛遂自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也就是这位蓝戈。
这人的背景资料,他私下也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疑点。
是以这件事情自然是顺利通过,能把自己的关门弟子送进东宫,这代表的是木老的示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是。”
蓝戈起身走到桌旁,开始一丝不苟的铺纸磨墨,写字。
狼毫入手,水尧捏着黑色笔杆,眉头一动,暗暗讶异,这笔杆入手滑润细腻,竟是羊脂玉,羊脂玉中以白色为贵,可这样纯粹而有水头的整块墨色羊脂玉恐怕比白色更少见。
只能说不愧是储君么?
落笔,墨迹沾上白纸,他写了四个字,忠义礼孝,笔触俊逸而潇洒。
字里行间不乏读书人的傲气,同时忠君爱国之心显露无遗。
“字写的不错。”
意料之中,木老的弟子果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燕安引点头,看向水尧的眼神中有了一点满意,虽说他不能拒绝木老的示好,若木老真是给他塞来一个满肚子草的蠢货,那样会让他有点苦恼的。
“来把这些抄了。”
没等水尧对于储君殿下的赞美表现一下受宠若惊,一摞奏折就摆在了她的眼前。
“有问题么?”
储君露齿一笑,温和高贵,自带一层滤镜光环,光芒四射。
水尧想把毛笔甩他一脸。
面容俊美,气质冷硬的男人桃花眼中一片冰冷,与燕安引对视片刻,点了点头。
“没问题。”
他回答,燕安引微微一愣,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人,很像是沈刃,无论是眼神,身形,亦或者是口气。
“那么就请你今天就完成。本王的身边可从来不留无用之人。”
不知怎么回事,这话就从嘴边溜了出来,他垂着眼,嘴角依旧挂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笑容。
下意识的觉得讨厌,可这是为什么?因为太像沈刃了么?
“好。”
水尧只淡淡看了燕安引一眼,便开始誊抄。
燕安引一边处理奏折,有时又忍不住把视线放到桌边的人身上。
此人当真是少见的美男子,殷红薄唇,细腻的肌肤,每一根线条都是美的,但是却没有女气,反而是一种冷硬的男子气概。
周身气场淡漠,眼神冰冷,黑底红纹劲装,加上一条黑色长裤,把他的好身材勾勒出来。
安静的站在桌边,他拿笔的手很稳,一直很稳。
已经一个时辰了,他握笔的手腕连一点颤抖都没有。燕安引皱了皱眉,长期拿着毛笔写字已经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为手腕必须悬空。
何况他还是站着拿着毛笔写字,如果说一开始燕安引只是想刁难一下蓝戈,那么现在,无疑燕安引开始后悔了。
他的这种厌恶来得毫无道理,为什么要厌恶?眼前这个人不出意外的应该是他的近臣才对。蓝戈身后是木老,得到他的效忠就是得到了木老的效忠,他应该想尽办法去笼络重用他蓝戈,而不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刁难。
燕安引不愧是燕安引,从来理智都能轻松控制住情绪。
“赐座。今日你尽量把这些抄完,这些有些多,但都是这段时间以来积压下来的。辛苦你了。”
认命搬凳子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果然这小子的背景不小,连储君都另眼看待。
“谢殿下赏赐。”
水尧坐下,淡漠的感谢,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多少感激。
站着写字的确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没道理赐座却不坐的吧?
不光两个侍卫就连房中其他充作背景板的侍女和太监也暗暗乍舌,这个御前行人,未免也太大胆了一点吧?
幸好储君是再和软不过的性子。
这一下就沉默了下去,水尧誊抄,燕安引批改奏折。
天光已经暗了下去,期间燕安引简单吃了一点东西,而水尧当然没有这个待遇。毕竟誊抄完这些东西是他今天的工作不是么?再说,会有人去记住一个小小的御前行人有没有吃饭的这种问题么?
如果水尧真的是一个弱书生,恐怕这会早已经饿昏在了桌边,不过水尧有内力这种强大的作弊器存在?一顿饭不吃,根本不是问题。
“抄完了。”
水尧放下笔站起身伸展身体,抬脚往外走。
“慢着。”
燕安引眉头一皱,被她从批改公文的状态中惊醒。
“如何?”
已经走出几步的人收住了脚步,转身看燕安引,灯光下蓝戈的眼,淡漠冰冷。
这样的视线倒是让燕安引一滞,无它,就是这个眼神,有些太熟悉,不正是他曾经的招牌眼神。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了他人的身上,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行
礼?”
燕安引不愧是这宫中出了名的和软性子,也亏了他身边的侍卫和侍女都被遣走了,这诺大个宫殿中只有他们两人。
要不也不用燕安引开这个金口,早有人一声厉喝,大胆,你竟然敢对储君不敬。
“我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所以现在我不是御前行人。至于行礼,大燕中的每个子民都是储君的子民,无论如何都是该行礼的。这一点的确是蓝戈的错,请储君责罚。”
蓝戈利索的跪在了燕安引跟前,恭谨的自请责罚。
“罢了,今天辛苦你了。以后不可再犯。”
面对他这样恭谨诚恳的态度,燕安引反而觉得有些惊讶,也不好过多责罚。
他要树立的就是一个仁德君主的形象,有一些话总是不能毫无顾忌的说,比如苛责和重罚,往往这些话也轮不到他来说,自有他身边的几个亲随代劳。他再说个不可,这便是所谓的恩威并济了。
那些个逃过一劫的人哪里有不感恩戴德的道理。真是可惜,今天连亲随都回去睡觉了。
“是。”
水尧俯身一礼,起身走出了宫殿。
站在宫殿外,触目四望,明月高悬,红墙碧瓦,一律是华贵大气的景致,这些熟悉的景或物,让她心里一阵冰冷。
仰头看月,这月亮倒是和以往没有任何分别。
记得远嫁离宫的那一日,她看着这恢弘王宫,踌躇满志,她认为自己一定会重新住进这座宫殿,以主人的身份。
可如今到真是又住进来了,只是,不是以主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小小的御前行人进宫侍奉仇人。
时过境迁,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她有些感伤,刚感伤完便突然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来,她竟是忘了问一句自己该住哪里?
木老话里的意思是她要住在东宫,可王宫禁卫是在宫中有驻地的。而同时,她做的是太子谋臣的事情,而太子谋臣在东宫是有院子专门养起来的。
她到底该住在哪里?
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这可是关系到今天晚上她到底能不能睡觉的一个严肃问题。
水尧没了感伤的心思,寻思半响未果,还是觉得转回去朝储君亲口讨个答案。
“怎么又回来了?”
灯光下,那人依旧伏案阅卷,听闻门被推开的声音抬头看来。
脸上毫不掩饰惊诧,夜色深重,那人一袭深蓝锦衣,衣口中露出的手腕与肌肤,越发的玉白剔透。
五官虽已不同,可这肌肤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羡煞多少女子。
燕安引心里奇怪,这人半路又折返回来,难道还是舍不得他不成?又为这个想法好笑不已。
“储君可知,我是该住在哪里?”
水尧扶着门,站在黑暗中,皱眉问道。
“这个……”
燕安引一时间愣住了,人是他招进来的没错。这御前行人还是本朝第一例的新官职,官位是挂在王宫禁卫中,但官职做的事情又偏向文官,蓝戈他更是有意拉拢成心腹。
蓝戈想到的问题,他也想到了。
问题来了,蓝戈到底住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