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娣,”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地扶她躺下,然后推心置腹地说道,“人啊,干什么事情都可以允许受挫折,唯独这感情是个例外啊……如果你在年轻的时候感情受了打击,那心中就等于拧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痛结啊。”
“薛总,你就不想……解开你心里的这个痛结吗?”
“是啊,我是想过……而且不止一次地想过。可是……事实证明,这都是陡劳的……过去的东西,犹如索拉河西逝的流水,它永远也不会返回来了……”
“不!”英娣挣扎着坐起来,一双眼睛盯了他,摇着头反驳说,“薛总,你……太悲观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认为她是美好的,只要你真情地面对她,她……迟早会带着那份美好回到你身边来。”
“英娣啊,谢谢你的安慰。”
“薛总,这不是安慰,这是活生生的现实。难道……你不希望这种奇迹出现在你身上吗?”
“英娣啊,你真是个孩子啊。说出话来这么天真。”薛利厚又叹了一口气,“……人啊,是不能任性的。只要我们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接受它的制约、接受它带给我们的种种清规戒律。谁要是冲破它,谁就会受到惩罚呀!”
“可是……假如,有人不怕这种惩罚呢?”英娣睁大了那双忧伤的大眼睛,像是在对他进行庄严的拷问。
“英娣,你……你想说什么?”薛利厚一下子惊呆了。
这个在自己心目中无比美妙、显得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女子,曾经多少次令自己怦然心动、心仪神往啊。然而,当她真的这么刚烈直白地突然面对了他的时候,他竟觉得自己有些个战战怯怯,想要逃避了。
“薛总,听我说说心里话好吗?”
“嗯,说……说吧!”
“说实在的,过去……我挺恨你的,甚至于讨厌你。”
“嗯……”
“我为什么答应做你的秘书?那是为了我爸爸;为了给他……复仇。”
“英娣,你这么想……我理解。”
“可是,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我觉得……你在我的心目中,变了!”
“我变了……”
“薛总,你告诉我,我几次举报你的‘罪行’,甚至偷拿了你的钥匙,把你送进了检察院……可是,你为什么不恨我?你为什么还把我留在你身边?”
“英娣,你年轻……还是个孩子嘛!”薛利厚说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理由,像是在搪塞她。
“不,薛总,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应该给我说心里话。”
“英娣啊,你要这么说,我就向你坦言吧。”薛利厚看着将要滴完的药液,伸出手去,慢慢地将针头从她的手背上拔下来,然后又去外屋里接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手里。
英娣接过水喝了几口,默默地听着薛利厚的下文。
“英娣啊,人们都说,
往事不堪回首。我的往事……你大概也知道了吧。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失恋,那是在我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狠狠地被砸了一棒呀。它差一点……让我走上绝望的道路。”
英娣同情地点了点头。
“我想,要不是改革开放,要不是政策允许我这样的人创业致富。我……也许活不到今天了。唉,这些年来,那种心痛的死结,就像蛇蝎般的毒虫一样,天天噬咬着我的心,让我心疼地不能自拔啊……即使后来我发了财,成了亿万富翁。我也没有觉出,自己到底幸福在哪儿?”
“薛总,你太痴情了!”
“是啊。”薛利厚点了点头,又深情地看了看她,“直到后来……你出现了,这才使我重新看到了青年时代所追求的那副灿烂的美景,让我的生活里充满了欢笑和阳光。英娣,我真感谢你能走到我的身边来呀!”
“真的吗?”英娣听到这儿,像是被感动了。
“是啊。”薛利厚不容置疑地说道,“……所以,即使你举报了我的所谓罪状;即使你让我进了检察院的审讯室;甚至你就是再做了让我更惨痛的事情……我对你,也恨不起来呀。因为,只有你,才是我生活里最亮丽的一道曙光!”
“薛总,谢谢你。”英娣流了感激的泪水,一下子扑在薛利厚怀里。她使劲儿地靠紧了他,鼓起勇气说道:“那我……从今天起,能不能……像一个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那样……喜欢你?”
说完,英娣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英娣啊,这是不行的。”薛利厚摇了摇头,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薛利厚这样说,英娣猛地抬起头来,猛烈地追问起来。
“英娣啊,你知道,你哥哥已经是崔老板的女婿了。我们是两辈人呀。再说,我和你爸爸,本来就心存芥蒂,难道……你还要给我们火上浇油吗?”
“我不管他们……我只知道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别的男人和女人那样……”
哗啦啦……英娣正嚷着,外面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薛利厚摆脱了英娣,几个大步蹿到了写字台前,忙不迭地按下了免提键。
扩音话筒里立刻传来了李金铸那副傲慢的声调:“喂,薛利厚吗?”
“金铸,是我。你找我……有事儿?”薛利厚恭敬地答应着。
“薛利厚,你听着。我现在是重化机械厂副厂长了,而且是主持工作的副厂长。我要你明天早晨八点整,准时到我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金铸,汇报什么内容啊?”薛利厚急忙问道。
这时,卧室里的英娣像是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她走出卧室,悄悄地来到了电话机旁边,静静地听着爸爸的声音。
李金铸却没有理睬薛利厚的问话。他说完,却“啪”地一声,将电话放下了。
“你
看到了吧?”薛利厚指了指电话机,无奈地对英娣说道。
没想到,此时的英娣却猛然冲到电话机旁,冲着话筒怒气冲冲地大喊了一声:“李金铸,我恨你!”
飞机驶入跑道,缓缓地滑动着,接近了起飞线时,轰隆隆……发动机全速推动,紧接着,机头一扬,旅客们便离开大地,升上了天空。
高高低低,几匝盘旋,到达预定高度,驾驶员便锁定航标,直飞大洋彼岸,向着世界金美国西海岸──西雅图翱翔了。
天上的意境是美丽的。铁鸟大翅膀忽忽悠悠在浮在空中,载着几百名乘客的好奇、担心、幸福、性命和前程,一会儿扶摇直上,一会儿平稳滑行,一会儿又蓦然沉下去,让人的心提起来,胆战心惊地望着窗外。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以及高空鸟瞰下广阔壮丽的山川,平展展的绿地,小如蚁蝼的车马行人,人们才感觉出自己是在进行着腾云驾雾、一上筋头十万八千里程的壮举,心中充满了无限自豪。
摆脱了,摆脱了!终于摆脱了──地上的一切、世间的一切、关东的一切:一切一切的欲望、一切一切的烦恼,包括金钱的、情感的,世间的、凡尘的一切……
飞机离开地面的一刹那,李英娣的心里便欢呼起来!
是的,离开这是非之地,她算是彻底彻底地摆脱了……摆脱了别人,也摆脱了自己;摆脱了世俗的束缚;也摆脱了自我设计的桎梏……那个严密的、复仇的规则,像一条紧紧的咒箍住了她,她为此牺牲、为此隐瞒、为此失去了青春的、无忧无虑的欢乐,天天提防着,戒备着,然而,她得到的是什么,是父母有责难,是妈妈将她轰家门──还有,自那一天与薛利厚倾诉了自己的情感之后便莫名其妙升腾起来的爱的欲望,像一张网似的笼罩了她;有了那一个开始,便觉得一发不可收拾;她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地要求他陪伴她……在宾馆的房间里、在他的办公室里、在茶余饭后甚至是上班之后、下班之前的间歇里,一有单独相处的空间,时间,她就要求他关爱她,哪怕是草草地收场;哪怕是点到为止;她常常觉得情欲难熬;幸亏,他没有像对其她女人那样,提出男人要求女人做的最卑鄙的事情……
现在,好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庆幸自己的坚强意志,一咬牙,一个决心,她买了机票,离开中国,直飞美国西雅图来。
她觉得这样离开尽管是迫不得已,但是也有点不礼貌,她就通过手机短信告诉了新嫂子崔萍萍。另外,对于薛利厚,这么不辞而别也有些唐突,干脆,给他回个电子邮件吧!于是,经过请求航班小姐同意,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给薛利厚写了下面的文字:
厚:对不起,我要走了。
说实在的,我也不想离开。不想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拥有了这份美好的工作、美好的事业;另外还有你的关爱──这份难得的、美好的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