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于你,不过是帮了一个忙。薛振华说:就像你小小的年纪,挑了一副沉重的担子,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我帮你挑一程吧!”我把你的担子挑到了家。不过如此。你只消说个谢谢,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对你的好感是罪过吗?
至于好感,是彼此之间的人之常情。这种人之常情一般人都有。一般人也都能接受。薛振华冷冰冰地对她发起了情感论:但是,这种感情太深了,我就有些难以承受。
有什么难以承受的?我没做什么呀。
这就是我的担心了。以我的感受程度和理解程度而言,你是诚恳的。然而,我这把年纪,做的一些事情难免会令你误解的,或者伤害你也不一不定。你是一个非常可爱的青年人。你的担子什么时候过于沉重了,我还是乐于帮忙的。但是,这其中我不想有任何其他的成份。好,祝你幸福。
他抢先撂了电话。
对方紧接着又来了电话,那铃声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他。他却不想伸手去接了。
薛振华不是一个多情男子。在与女人的关系上,他“冷”得出乎一切人的意料之外。
也许那次电话伤了她的心。他们以后便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这次她跟他来招聘,薛振华甚至还对她加了一分小心:她是不是新总裁派来的“克格勃”,专门来监视他薛振华所作所为的呢。
可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子竟脱口说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爱你!
即使在感情缠绵的日子里,他们彼此间的好感也是朦朦胧胧的。今天,怎么来了个大摊牌呢?
也许,这是女人们之间互相斗争的把戏吧?她要比“茨妃”抢先一步……他想了想,觉得女人们真是不可琢磨。
去壶口的路非常远。
车子一会儿在崎岖的路面上颠簸,一会在黄土扬起的风尘中穿行,前边的道路显得无尽无休。
薛振华觉得,这次行程比奔赴延安还要艰难。
薛总不怕远征难,为观瀑布勇向前。靠在他身边的张晓丽妃瞥了他一眼,吟起了打油诗。
不,应当说:薛总不怕喝酒难,万杯千盏只等闲。
接下来是:茅台汾酒腾细浪,乌龟王八走泥丸。对不?她嘻嘻一笑。
对,还有──桑拿洗浴三冬暖,空调冰箱六月寒。
嗯,下面这一句要改了。张晓丽沉思了一下说:更喜“丽妃”白如雪,壶口过后尽开颜。
罪过、罪过,薛振华急忙合起了手掌:你怎么把自己比喻成“三陪”小姐啦?
不许你胡说!张晓丽一个粉拳抵在了他的腰间。
谁胡说?原句不是“更喜小姐白如雪,三陪之后尽开颜”吗?
哼,你总把我往坏里想。张晓丽噘了一张嘴,顺势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唉,你这个疯丫头!薛振华朝前后左右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旅客们都已经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现在的女孩子,真够
开放的。自从那天晚上在电话里说了个“我爱你”,她就像是已经得到了什么许诺似的,疯疯傻傻地与他闹个没完。
晓丽!他严肃了自己的表情:你听我说……
说什么?她的头挨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
你作为一个小孩子,在我面前撒撒娇我不生气。可是……我们不能动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她立刻瞪起了一双杏眼:那位时髦女郎玩儿得比我酷多了吧,你怎么就承受了呢?
我承受什么啦?他的脑袋一激灵:莫非那个“茨妃”在她面前炫耀什么了?
算了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在你心中总是没有位置。
她一赌气,脑袋偏向了另一侧。
太好了!你终于离我远一点儿了。薛振华庆幸地伸了伸拳脚,心想:你就这样生气吧,一直生到回了家才好呢!
目前,这女孩子对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心中的一个负担。
咣当!汽车在一个突如其来的障碍物前蹦了一下。薛振华的皮包从行李架上掉了下来。他急忙把掉在车厢里的皮包捡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这里面有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图纸。一张刚刚从重化机械厂传真过来的“FS06”主控部分的图纸。试车那一天,就是主控设备突然出现了故障,让承担试车任务的化工一厂白白跑丢了七八吨液体原料。那些个拿了笔就要签字的鉴定专家立刻收起笔来,脑袋像货郎鼓般地晃了起来。
怪了!
当时,薛振华和第二任总裁召开了紧急会议,要工程技术人员立即查找原因。不巧的是,一个月后,新总裁便替代了第二任总裁。新总裁的第一个决策,就是停止研制“FS06”。
对此,薛振华在总裁办公会上提出了异议。他认为一次试车失败并不等于宣判“FS06”的死刑。公司投入了巨额研制资金,应当想方设法找出试车失败原因,获得相应的回报。
也许就是为了这事,薛振华被调换了分工。
可是,薛振华并不就此罢休。他在分管生产技术工作后,利用到“国家公司”开调度会的机会,又向北京的领导人提出了恢复研制“FS06”的建议。听到这一消息,新总裁气得直蹦高。他对开会回来的薛振华说:我是化工一厂的厂长,我亲自参加了新设备的试车,“FS06”到底有没有研制的价值,我比你清楚!
这样,薛振华便彻底失去了在公司生产经营上的发言权,分管起了人事工作。
尽管如此,薛振华对“FS06”的研制仍然持积极支持的态度。因为,这种用国际最新技术设计的新产品一旦成功,将会成千上万套地装备到全国重化工业的加工厂里。它将毫不客气地取代那些昂贵的进口设备,在行业技术改造上为国家节约巨额外汇。如果它的心脏──主控设备的失控问题解决了,它还会迅速占领一部分国际市场。只有到那时候,“东北公司”才敢理直气壮地继续称自己是全国重化行业的“母亲公司”
,才会毫不逊色地站在国际竞争的平台上与外国公司展开较量。
然而,现在,这种可能性已经面临了破灭的危险。有人竟打起主意要卖掉这个厂子!
当“茨妃”将卖厂的信息告诉他并得到第二任总裁的证实后,他就下定了要拯救这个工厂,拯救“FS06”这个即将研制成功的新产品的决心。
他曾经设想了拯救这个厂的种种方案:第一个方案,是到“国家公司”游说。通过宣传新产品的价值,让上层决策者否决新总裁卖厂的错误决定。
可是,这样做就像他去北京告状一样,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第二个方案,是到市政府做工作。新上任的政府领导是薛振华的朋友,两个人在政界关系极好。只要地方政府坚决不同意卖厂,“东北公司”在卖的过程中就会遇到极大困难。不过,由于目前市财政吃紧,这位政府领导正依靠“东北公司”多增效益多缴税、为市财政做贡献呢。这位一向善于审时度势的老朋友决不会因为薛振华而去开罪于“东北公司”这个大财东。
第三套方案,是薛振华从心里寄予了很大希望,却实在难以实施的办法。那就是:发动工人罢工、上访(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工人们也不会同意把自己赖以活命的厂子让人给卖掉)──民意不可违啊!不过,薛振华觉得这种事风险太大。上级号召安定团结。他却发动工人闹事儿,弄不好……他们有些后怕了。
想来想去,他认为还是采取一种光明正大的做法:全力解决“FS06”的技术问题。只有解决了技术难题,找出试车失败的原因,才有可能使研制工作重新上马,才能让“国家公司”看到重化机械厂的价值和希望,从而斩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向重化机械厂伸出的黑手。
他立即告诉“茨妃”:快,把让他们把图纸给我传真过来。
现代化的通信设备满足了他的愿望。今天早上七点,厂技术开发处就把主控设备心脏部分的图纸传过来了。
他是学机电专业的高材生。重化行业的机电设备是他研究的重点。现在,虽然对技术有些陌生了。但是,看一看图纸设计,他还是能分析出一些问题来的。
当然,他本身要这份图纸,并不期望自己亲自解决一些技术上的细节问题。他急于要弄清的是,解决新设备技术问题的症结在哪儿?
如果把这个问题弄清了,他就会明确地向“西北公司”的梁总求援。或许,这样做能趟出一条活路来。
嗯……你这个大坏蛋,想什么呢?赌气赌够了的张晓丽又来缠他了:你是盼望我不理你对吧,我可不能这样便宜了你。
晓丽,别闹。他板起了面孔。
心事将他的肚子填满了,他已经没有兴致享受这旅途中轻松的调笑了。
皮包里装得是啥?干嘛夹那么紧?她的手伸到了皮包的拉链上。
别动!
有什么宝贝?我偏要看!
晓丽啊!他像是在哀求她:我正考虑正经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