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这几年无非是收点烟酒、吃点喝点,逢年过节的时候收点购物券之类的,犯不着上纲上线。这几年检察院搞这类案件就是一惊一诈的,意志薄弱点就被“诈”进去了。这年头“靠山吃山、靠案吃案”的事情多着呢,“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单纯靠那千把元的工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这不是在你办公室谈就能解决了的事。”那个叫小江的年轻人语带讥讽地说。
田野被这年轻人抢白一顿,心下大不以为然,生气地说:“你算老几,老子工作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小江,对田庭长要尊重一点。”黄杰向小江递了个眼神,这个年轻人噘着嘴走开了。
田野感激地望了黄杰一眼,跟随他走进里间那幢两层小楼。屋内的光线有些暗,黄杰打开灯,室内顿时亮堂起来。这是一间大房间,靠中间的位置放着一张大条桌,两边摆放着一些简易的塑料凳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套间,套间没有门,里外都有床铺,陈设极其简陋。
这时,田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准备接听。斜刺里冲出一个年轻人一把夺下他的手机,放在条桌上。
田野气愤地说:“你们这是搞什么,难道我接电话的权利都没有?”一边说一边过去拿手机,那个年轻人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够着。
“田野同志,我们都是办案的,请理解并配合我们的工作。”黄杰正色道。
“田野同志?”现在这年头说这话都像是对犯错误的人说的,口头上还称同志,心里面却把你当敌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田野瞄了瞄手机上的号码,是刘燕打来的,这个骚娘们最近老是缠着他,要他往她的小酒店里带客人。古语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现在是和平年代,年青的寡妇少了,但离了婚的年轻女人更多。这些女人也沾不得,就拿刘燕来说吧,她根本不是打理酒店,而是通过酒店作为一个平台,结交一些“闻腥而动”的官员、商人,菜贵得离谱,但总是有人愿意上门挨“宰”。田野后悔那晚酒多,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刘燕正睡在他身边,他以为这娘们会提出什么条件,哪知她什么也没说,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来田野又去过几次,刘燕把他服侍得像个皇帝,弄得田野觉得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这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遇上当事人请吃,刘燕那儿几乎成了田野的钦定地点。最近,刘燕常打电话抱怨说生意不好,语气中有些埋怨,意思是田野肯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把她忘了。田野先是发了一顿誓,然后安慰说今晚带人过去,让她洗干净了等自己。现在,自己身处这样的境地真是爱莫能助,只可惜浪费了那白白嫩嫩的身子。他被手机里那段“狼爱上羊”的曲子弄得心浮气躁,央求说:“既然不让我接听,就关了吧。”
黄杰关掉手
机,指了指条桌边的凳子,示意田野坐下来。
田野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说:“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问完我还要回家呢。”
黄杰刚才还有一丝笑容的脸上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说:“田野同志,根据举报材料,反映你收受巨额贿赂,请你如实向组织上交代,我们的政策你是清楚的。”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请你拿出证据来。”
“到时我们肯定会拿出来的,现在请你如实坦白。当然,我们可以给你时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我们的人会陪你的,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回家。”
“我抗议,你们这是搞非法拘禁,我要打电话给你们领导,你们这样做是要后悔的……”田野情绪激动起来,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话。
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按住了他。
“你这样做是徒劳无益的,还是考虑交代问题吧。”黄杰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田野整晚一言不发,他坚信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可交代的。即便有问题,也不能说,黄杰所说的“什么时候交代清楚什么时候回家”完全是糊弄人的鬼话,只怕交代清楚了就回不了家了。时下有人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改编成“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的还真是符合事实。
晚上只吃了一盒方便面,肚子早就显得饿了。要是平时,大餐撑得第二天早上连早点也省了。
田野敲了敲桌子,两个佯装打瞌睡的年轻人立即精神一振,拿眼睛盯着田野看。
“我要上卫生间。”
“跟我来”,小江将田野引到院子里一间厕所前面。
田野要解大便,他准备关厕所的门,小江阻止了他:“就这样开着吧,我要确保你在我的视线之内。”
田野苦笑了笑,第一次在别人的监视下办完了大事。
繁星点点,山区的夜空显得特别高远。田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特别寂静,周围应该没有人家。围墙显得特别高,比一般人家的围墙至少高一倍以上。田野到过白公馆,觉得这里的环境和那里有些近似,只不过没有宪兵、狼狗、铁网,但功用却是一样的。
春夜特别容易犯困,田野哈欠连天,他想今夜是不可能回家睡了,那就捱着吧,看他们能把自己怎么样?凭自己对法律的理解,他们这种限制人身自由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最迟明天傍晚下班的时候他们就会放自己回去,或许拖不了那么久,明天白天的时候自己仍然可以去上班。
田野自顾自地走进那个小包间,和衣躺倒在小铁架子床上,将一床毛毯拉过来盖在隆起的肚皮上。真要睡觉的时候,却没有了睡意,刘燕一定会恨他,以后会不会理他?妻子在做什么?她好像感冒了。明天自己如果不去上班,单
位的人会怎么想?
田野辗转反侧,他仔细梳理着思绪,忽然大脑皮层上残存的一丁点记忆使他兴奋起来。那是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的故事,这个开发商姓朱,在去年被钥阳市检察院带走过,关在相邻的枫林县。检察院让他交代给哪些官员送了礼,他死活不说,最后被放了回来。回来后就成了英雄式的人物,许多的开发工程都请他去做,一年的时间就发了。田野没见过这个人,这件事是听刘燕说的,刘燕说这件事千真万确,她不仅见到了本人还亲耳聆听过他叙说的“英雄事迹”。
窗外松涛阵阵,田野是“枕戈待旦”。明天会发生什么呢?田野无法预知。与其不能主宰命运,那就安天乐命吧。
田野闭上眼睛,或许困倦已极,便沉沉睡去了。很少做梦的他,却也一梦不醒。在梦中,他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正满面含羞、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这不是妻子年轻时候的样子吗?
妻子诡秘地一笑,没入那金黄的油菜花海中……
“喂,田庭长,晚上睡得好吗?”刚刚进入梦乡,突然有人将他喊醒了,睁开眼睛,窗外已经天明了,再看看床边,黄杰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呃,还好。做了个梦,梦见我老婆病了……”田野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顺便坐了起来。
“呵呵,能在这儿梦见老婆,说明你是个重情重意的人。”黄杰称赞了他一句,接着问道:“事情想得怎么样了?还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么?”
“这位领导,我确实想不起来了。”田野装模作样地极力回忆着,像是很犯愁的样子,“要不,请领导提示一下……”
“呵,如果想提示你,早就提示你了。可是,你这种态度,实在令我难以恭维!”黄杰的话软中带硬,让田野觉得有些大事不妙。
现在,一般被“双规”或者被检察院带走的人,其实对方并不掌握他的全部情况;即使采取了控制措施,原因也只是一件事、两件事……可是,为什么腐败分子一“双规”就会原形毕露呢?因为他们误以为既然被采取了措施,上级一定是掌握了所有的情况,于是,在办案人员的心理攻势下,他们往往守不住最后的防线,将办案人员本来还不掌握的事情也毫无保留地“吐”出来,以为这样就能早点解脱。岂不知这正是中了办案人员的“奸计”。田野之所以恳求黄杰提示一下,就是想探探口风,看看对方到底掌握了哪些情况,自己就按照提示的那点儿线索去坦白,或许能让自己早点回家。免得上当,自我扩大罪责。
“田庭长,按照规定,我们这么做是违规的。”黄杰坐在床边,小声地提醒他,“不过,看在咱们是政治同行的份儿上,为了让你早点回家给老婆看病;我还是提示你一下:一办理‘执行’的过程中,你有没有给被执行人提供方便,收受钱财?”
(本章完)